本文由书“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薄云之秋》(源氏物语同人) 作者:青木源 ☆、1初斋宫 兼子现在回想起那时从宫廷中来的使者,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不真实。伊势神宫派来的奉币使也已经想不起面容如何了。 年方十二岁的少女坐在帷屏之后,手里拿着扇子百无聊赖的望着帷屏上面的垂布发呆。她到这个时代已经十二年了,银香炉里飘出飘渺的烟,熏香闻着昏昏欲睡。但是眼下要是真的随性睡着,那才是大问题。 侍女中纳言和小宰相正陪坐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兼子是前东宫之女,她的母亲是前东宫女御,前东宫早逝,这位御息所夫人因为带着女儿居住在六条院的缘故人称“六条御息所”。而兼子也是这位六条御息所的独女。 原本御息所夫人以为女儿会这么一直长大,然后安安稳稳一生再无波澜,谁知道桐壶院退位新帝登基,卜定新斋宫的人选,最后卜定的伊势神宫斋宫是这位前东宫之女。斋宫一职看似光耀实则清苦,远离京都到伊势那里去。如果没有犯错或是遭遇父母大丧,想要回到京城那么只有是在改朝换代之时,才能再次回到京。 斋宫卜定之后,并不是立刻赶到伊势,必须要先进入洁斋,斋戒一年后赶赴嵯峨野再赴伊势,前前后后也要花两三年时间。 现在这位新斋宫的斋戒之处便是在六条院内。 斋戒期间内枯燥无比,实在不是年幼的女公子能够忍受的了。兼子挑眼去看那两个侍女,虽然她们还是平常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可是还是能从她们低垂的眼里看到此时这两个心此时并不在这里。 她轻笑一声,并不奇怪。也难怪她们会如此,毕竟像那等盛大的场面也不是年年都有。 今天是那位贺茂神社斋宫的拔禊式。 上任贺茂神社斋宫的任期满后,卜定的便是那位弘徽殿太后所出的三皇女,弘徽殿太后年轻之时颇受上皇的宠爱,只是时光不再年华老去美貌衰退,后宫里新宠不断,先有桐壶御息所,后有藤壶皇后。还不算其中受过宠的年轻妃嫔们。于是那会还是女御的弘徽殿太后便于这两位杠上了。 不过这位女御的战斗力的确惊人,那位桐壶更衣便是在她的迫害下产下皇子后不久郁郁而终,对藤壶皇后,说不上失败也不是完胜。 皇后怎么说还是要比女御来的尊贵,而且藤壶皇后所出的皇子在新帝登基之后就被立为东宫。 不过能看着自己儿子登上至尊之位也算是人生一件快事。 只是当年的那些事情也被当做八卦在贵族们中流传。 今上和弘徽殿太后对于三皇女出任贺茂神社斋宫一事极为重视,听说源氏大将也会出席,那源氏大将便是当年被太后逼迫致死的桐壶更衣所出的皇子,相貌俊美的人间少有又称光华公子,上皇怜惜他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就把他降为臣籍还让左大臣家的女公子嫁给他作为外援。 源氏公子的美名流传甚远,就算兼子经历过两个人生心里也好奇,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所以那个源氏大将到底美貌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而且也不能去问她的母亲六条御息所,前段时光风言风语,就连她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能察觉到自己母亲和源氏关系的那么一点不正常。 她清楚,在这个以风流为雅事的时代,那些风言风语代表这什么。六条的年龄并不很大,在兼子心里追求男人的情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和有妇之夫牵扯不清未免就有点说不过去。这个时代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她看来却是有悖于伦理。 “你们暂且退下吧。”强忍着靠在胁息上休憩的冲动,兼子对那两个侍女说道。 “姬宫?” “我有些累了,你们且去休息一会,如果有什么趣事的话待会讲于我听吧。”有源氏在那里,兼子就不信这些小妮子心里没有春水泛滥翘首以盼。 “好吧,去吧。” 手中扇子微微打开倒是掩去唇边的一抹笑。 斋戒期内枯燥无比,侍女们正是青春的年纪,难免小小的打笑一下来渡过这难熬的时光,而年长的女房们抱着只要不是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所以兼子偶尔还能听到外面流传的轶事。 但是旁晚来伺候的侍女们,脸色却是出奇的差。兼子原本想从她们这里听得那场奢华仪式的热闹之事。谁知道一个两个皆是低了头,不肯言语。 见她们不肯说,她心下想了会,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晚上就寝时,侍女们退出到渡殿里休息。一个侍女忿忿不平的对同伴低声说道“葵夫人也太过分!” 今日由于是那弘徽殿太后所出三皇女的入社拔禊仪式又有有着“光华公子”之名的源氏大将出席,此等盛会千载难逢,所以出行的人很多,就连那些村夫野老都携妻带子前来。源氏大将的正妻,那位左大臣的千金葵夫人来到一条的时候已经没有容下她牛车的地方,那些女官驱赶其他身份低贱者的牛车,六条御息所拒不退让,于是双方的随从揪打起来。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毁坏了六条御息所的车,令她脸面扫地。 六条院的中门北廊处停着一辆牛车,几个着水干的侍从安静的站在牛车周围听候主人的命令。风吹来,车厢上挂着的六角绫锻香包的流苏在风中摇动。一柄蝙蝠扇自车中探出挑起垂下的竹帘,竹帘后露出一张脸来:柔和的轮廓精致的五官,乌立帽子下的发丝乌黑胜鸦,身着绛色小直衣。 一个随从急急忙忙赶来。 细长的星眸里亮起几点光芒,男子的唇角弯了起来。 “唯光,如何?”男子的声音出其意料的好听,听着就像珠子掉落在玉盘上那般悦耳。 被叫做“唯光”的侍从低下头恭谨道,“御息所夫人说‘伊势斋宫仍在斋戒中,不可亵渎神明。还请公子见谅’” 男子听后沉默不语,眉头稍稍皱起,持扇子的手一紧,如玉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竟然如此,那么回二条院吧。”说罢挡在竹帘上的蝙蝠扇一收,竹帘掉下遮挡住男子美如女子的容貌。牛车驶出六条院往二条院而去。 昏暗的和室内,高脚灯台上的灯火差不多已经是灯尽油枯。六条御息所趴伏在文台上,黑色的长发落下铺满了文台。墨早已经磨好,但是此刻她无心再去作和歌。 ‘没想到啊——’一行清泪从美目中缓缓淌出,自己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如此大辱! “夫人……”一名女房在六条的身后伏下身。 “你先下去休息,我今晚想通宵阅书。”六条恢复了平日里优雅的模样冷静的对身后的女房道。 “是。”女房膝行出帷屏之外。 当衣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消失在和室内之后,六条终于是忍耐不住,匍匐于文台上,肩膀颤抖着,泪水浸湿了手臂下写着和歌的美浓纸。 纸上的字迹因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 “此番仅见狂童身,徒自悲怜薄命人。” 她知道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没有结局,她知道自己年龄和他很是不相称。但是她最终还是一头栽进了源氏的情河中难以自拔。 最后,她还是输了。彻彻底底。 ☆、2野行 兼子靠着砚箱,手旁是好几张中国纸陆奥纸高丽纸,纸色不一,看着倒也赏心悦目。她手里拿着笔,却无意在那些纸上写什么。 还过不久,她就要进入宫廷开始再一轮的斋戒。此次去伊势前途未卜。将来到底怎样,到底还是难说。想到此,握笔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笔,笔尖凝在若草色的纸上却迟迟写不下一个字。 只得搁了笔,视线放在自己层叠的袖口上。 莫名的心思飞到了自己母亲和那个源氏公子那里去。 源氏公子的正妻葵夫人,本是左大臣之女,从小按照国母标准培养。原本当时的东宫有意娶之,但是其父左大臣却主动和已经降为臣籍的源氏公子联姻,做源氏公子的后盾。葵上甚觉得两个人年龄的差距太大很是不相称,从而夫妻两人的关系更是冷淡。到源氏和六条御息所的风流韵事传出后,夫妻之间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近几个月倒是因为葵夫人怀孕,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不知道自己那位母亲会做如此感想,她这幅身体尚且在十三岁的幼龄。许多事女房们认为她听不明白也听不懂,但是实际上她什么都明白。 恐怕母亲心里此刻也是不甘心的吧。 自从贺茂神社斋宫的拔禊式后,葵夫人似乎被鬼怪缠身害起病来,夜夜不能安睡。每晚都会看见一个身形妙曼的女子前来纠缠,一段时间折腾下来,人都已经脱了形。此刻人们传言,葵夫人之所以如此乃是六条御息所或者二条院紫姬生魂出鞘作祟的缘故。 消息传到六条院的时候,六条御息所手里的桧扇狠狠掷出御帘之外。全身气的发颤“欺人太甚!” “这种作祟害人之事也是能随便乱传的吗?!”说完六条御息所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手连忙抓住一旁的胁息才没有让整个人倒在地上。旁边伺候的侍女见了纷纷上前扶起御息所。 六条素手捂住心口只觉得烦闷,激怒之下更是喘不过气。 “夫人!夫人!”见侍奉的主人倒下去,侍女们顿时慌了神,几个侍女更是在慌乱中不慎踩住其他几个人的衣角,室内是乱成一片。 六条自从那日争夺车位,日日心神不宁,原本打算请来僧侣诵经请求安宁,考虑到女儿兼子尚在斋戒中,只得搬到别处诵经念佛。 源氏对六条御息所并没有忘记,就在她搬到旁所之后,他就前来看望。 对于源氏的到来,六条既惊讶又兴奋。两人彻夜长谈,当源氏离去,六条看着他的背影不禁一股悲凉从心头冒起:正妻有孕,公子所有的情思定会集中于那一人,自己这样痴痴等待岂不是自讨没趣? 层叠衣袖下的手攥的更加紧。之后一段时间六条御息所的精神并没有僧人的诵经声好转,夜夜精神不振,神情恍惚。只是每当入梦都会觉得自己飘出六条院置身于陌生房屋,看见寝台上躺卧的美丽女子,心里嫉妒的烈火熊熊燃烧难以自制,嫉妒让她凶狠猛戾的痛击那个美丽的女子。只是醒来时常常闻到自己衣袖有强烈的芥子香气,而这种香是她没有用过的。 回想起流传的生魂害人,六条御息所顿时面如死灰。 秋,伊势斋宫迁入禁中。 源氏大将正妻葵夫人在幽灵缠身中痛苦不堪,进入产期。 葵夫人终究还是难产了,更让人惊惧的是,附身在葵夫人身上作祟的竟然真的就是六条御息所的生灵。 葵夫人在生产下小公子不久就暴病身亡。 这个噩耗传遍京里,就算是在禁中左卫门府中斋戒的兼子都有所耳闻。 “红颜薄命呐……”兼子垂下眼眸,手里正是一支刚刚差侍女折下的女郎花,花上还带着朝晨的露水。 兼子在加茂川做了清洁身体的仪式之后几日迁往嵯峨野的野宫。 因为六条御息所的才名在外,许多公子在野宫周围徘徊以求能遇到六条御息所。 女房们也频频向野宫外张望,低声议论着那些浪荡的子弟们。 比起六条院,位于嵯峨野的野宫未免多了分庄重沉穆少了分浮华,神殿内点着神灯,幽冷的灯光和秋季的万物凋落相得映彰,让人心里生出伤秋之感。 海松纹样纸灯点着,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充足,兼子和侍女打了几回双六之后,觉得更加无聊。本来在这个时代就没有什么夜生活。那些风流韵事她是坚决要隔绝的,于是白天除了看书就无其他事可做,不过这段时间因为将要下东伊势的原因不管是母亲六条御息所还是身边的侍女都变得十分忙绿。 忙些也好,忙些才会忘记一些无聊的人和事。兼子手里的桧扇轻轻的遮住半边脸。 “啊,姬宫又赢了呢。”侍女的年纪比兼子稍大了那么几岁,也正是青春爱玩闹的年纪,身上穿着萩重色样的衣服。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的衣物上。 “光是双六还是有点烦闷。”兼子看了看棋盘上。 “那么贝壳游戏呢?”侍女想了一会问道,这种贝壳游戏在贵族女子中颇为流行,贝壳的扇背面绘满了色彩鲜艳的山川物语。因此很受贵女们的欢迎。 “算了。”那种物语早已经烂熟于心,再怎么玩闹也祛除不了这里的凄凉。“我去见母上。” “姬宫可要更衣?”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兼子一行人却在六条御息所住处前的二栋廊被拦了下来。 “姬宫,夫人身体不适。”女房低下头恭谨道。 兼子盯着那女房看了会,再偏头想看向六条的寝殿,心里一股怨怒生起:到底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别有贵客。这么多年兼子对六条的习惯了如指掌,对她,就算真的身体不舒服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脸上阴沉如水,兼子握紧了手里的扇子转身离去。 伊势斋王东去伊势的时期迫近,六条御息所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一个原因是要忙着斋宫下伊势的各种准备事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源氏在葵上逝后对她愈发冷淡,在迁居野宫之后,源氏公子的确也到野宫来和她促膝谈心,让她原本有些封闭的爱恋之心再次复燃。但就只有那么一次啊!原本传言成为源氏公子继妻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她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心里欢喜无限。但是最后结果却是给了她一击。 比起留在京内被人看笑话还不如跟着女儿一起下伊势! 斋宫母亲跟随一起下伊势之事前所未有,在京内引起了众人的关注。甚至今上都出言挽留说没有这样的先例。 兼子得知后,本想去劝劝母亲:伊势不比京,是个鄙边之地,六条又是几乎没有出过京,跟着她过去日子艰苦怕也不好受。但是一想到六条的情人源氏的时候,再想想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或许东去伊势真的是不错的选择。 终于是到了离开野宫的那一天,在桂川举行拔禊式。这次上面派下了很多随行使者,仪式更是重大。在离开野宫之前,兼子和母亲六条御息所正在一起。 六条盯着手上的杨桐枝,神情晦涩不明。杨桐枝上系着纸条和白布条。 兼子身着浓赤色的唐衣,苏方、黄色、浓红、赤朽叶等色组成的打衣层叠着,外着抚子纹样香色表著。因为身上衣着繁重不便动作,所以她看见母亲手里的杨桐枝只能问“母上在看什么呢?”而不能像往常那样凑过去。 “……”六条打开纸条看了会,眼圈红了红,示意身边的侍女把纸条呈给兼子,“你替为母作答吧。” 兼子有些不明所以接过侍女手中的纸条,刚一到手浓烈的熏香扑鼻而来,上面写着“献于斋宫。诚惶诚恐,神明鉴之。”再看白布条,上面写“自古即有:‘奔驰天庭雷神,亦不拆散有情人。’同样:护国天神若释情,应解情侣难别意。总觉的难堪之极。” 兼子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心里冷笑。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情侣难别意’,真不要脸!这不能怪她不知情趣,毕竟她在红旗下生长了多年,就算投胎再活了一次但是意识中有些已经养成,并不容易变动了。 好个不要脸的源氏!兼子怒不可遏,只是十年的生活让她没有把怒意摆在脸上。面上平静的问六条,“母上可要我代为作答?” “嗯,公子此时对我们母女照顾拂多,此信若不回,显得太过失礼了。” 兼子眉毛一挑,命侍女取来砚箱挑选回信用的纸张。 “天神若是断此事,应先质问薄情人。”面容俊美的男子看罢手中的书信,黝黑的眼中不禁带上一丝笑意,嘴角弯起来。把手中的信纸放到身边,“斋宫今年才十四岁吧,如此成人口吻倒是让人想象不到。”说罢,他有饶有兴趣的歪了歪头,面上带上几分顽童似的神色,“十四岁想必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真想一见呢。” 这天兼子和六条御息所一起到宫中辞行,母女一起坐在竹披车上,车前的御帘垂下隔绝他人对车内的窥视。 六条把兼子揽入怀里,宽大繁复的袖子盖在她身上。 “不要怕,一切自有母亲在。” 原本有些离愁的兼子在听到六条如此说后,心里有一股暖意,她在六条怀里点点头。 “嗯。” 因为是向今上辞行,所以仪式格外甚大。观看仪式的人甚众。 伊势斋宫一行人先通过东洞院大道再往二条大路最后由朱雀门进入大内里。看见往昔见过的宫阙,六条御息所心中百感交杂。她本是前东宫的女御,家里一直严格培育她,希望她能进宫成为皇后。但是世事终究难料,自从二十岁和前东宫死别搬出宫闱,这已经是十年了。 再也忍不住泪水落下来,六条抬手袖子拭去脸上的泪水。 兼子并不是第一回进入禁中,但是这回却是紧张的相当厉害,握着桧扇的那只手的手心一个劲的冒汗。到达举行栉礼的大极宫,她下舆进入大极殿后殿。 “主上亲临——”女官拉长了腔调,殿中人纷纷俯身。 兼子坐在专为斋王所设的御座上,把手中桧扇横在身前俯下身去。 “你便是伊势斋王?”沉稳中不失温和的男音从那御帐台里传来。 “回主上,是。” “请抬起头来。” 兼子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身来。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身前那一方小小的方圆之地。并不去看御帐台中的人。 出乎意料,兼子并没有听见接下来的话。她觉得那御帐台中的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那目光很奇怪,很违和,至于哪里违和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良久,御帐台里再次传来那沉稳的嗓音,“此去伊势,伊势斋王多多保重。” “多谢主上厚爱。”俯下身再次行礼。 禁色染的衣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一旁早有女官奉上了镶著玉石的栉子。兼子恭谨的垂下眼。 朱雀帝拿起女官奉上的栉子,看向自己面前恭敬的少女。少女今日是盛装打扮,显得原本天生丽质的她更加楚楚动人,羽睫垂下遮去眸中思绪更加惹人怜爱。 朱雀帝此时只觉得手中的栉子重千斤,戴不上那少女的发上。 “请勿归来——”朱雀帝心中怅惋,手里的栉子戴上兼子的额发。 ☆、3伊势 属于秋季的落叶香一直在身边浮动,兼子严肃起面孔,手里持着缠绕丝带的桧扇从渡殿走过,裳从光亮的木质板上拖过,她的身后是好几位跟随她一起东去伊势的女官。 廊下的官员皆低下头行礼用恭敬的姿态来送走这位身份高贵的伊势斋宫。格子扇在今日为了斋宫畅通无阻早就收好。一些宫廷里任职的女官也是匍匐于地,乌黑的长发在优雅的裙裾上铺开来。 八省院处停着许多侍女乘坐的牛车,此去伊势不知何时才能回京,殿上有人与侍女相好的,都在依依惜别。因为在进宫之时就花费了许多时间,待到兼子的车出了朱雀门时,已经是晚上了。 伊势斋宫一行,按照来的那样,先由二条大道转入东洞院大路。 在经过二条的时候,兼子用扇子去挑车上垂下来的御帘。二条院,是那个源氏金屋藏娇之所。听说那个紫姬甚至和自己同岁。 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丧心病狂到了什么地步才把那么一个少女养在自己的羽翼下,而兼子是不会相信源氏养育一个少女不求所得。 真恶心!兼子冷哼一声,稍稍挑起御帘的扇子猛的向下一弯,凤尾竹制成的御帘失去支力一下子垂落下来。 斋宫生母六条御息所的车子在女儿后面,兼子想到车里坐着的母亲和源氏的孽缘就不禁扶额长叹。 六条御息所和源氏相好上的时候,兼子那会只有九岁。不过源氏明明有很多机会,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同样的兼子也没有见过那位盛名在外的光华公子。 车辆缓缓前行,源氏差人送过来一只系着纸条的杨桐枝给六条御息所。兼子知道之后更是把源氏恨得咬牙切齿。 不日达到伊势,比起京伊势的确要荒凉几分,但是风景还算不错。跟随兼子来的侍女们忙着布置斋宫居所,侍女们捧着衣物等布置。 “这里是个好地方,比京里清净不少。”兼子站在六条身边,站在箦子处望着周围的风景,身上再不是那套繁重的打扮:葡萄染的袴,白色的单衣之上只是穿着几层初红叶色袿衣。眉目间鲜活许多。她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但是旁边的六条御息所就没有兼子那么好的心情,一双眉目只是瞅着庭院里的白沙不发一语。她这次跟随女儿下伊势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躲情殇。 兼子没有听见六条的声音,知道她心里还在为源氏伤神。垂下眼眸,开口“母亲可知多情男儿最是无情?” 源氏风流,治住风流男人的方法左不过是似近似离,让他看得见吃不着,吊着他的胃口。而六条却在把自己交付给源氏后迅速被疏远,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她爱的太深,过于热切。和源氏那种情场高手谈爱。更何况是先爱上,从把自己交付的那刻六条便是输了。 六条目光一颤,轻叹一声,回过头看女儿,兼子长得和她相像,而且眉目间竟然有几分前东宫的影子。“你年纪尚幼,没想到心思这么多。” 兼子抿嘴一笑,并不答话。 侍女们对全新的环境好奇不已,捧着斋宫用的妆盒铜镜等物互相调笑打趣,倒也给静谧的神宫添加了几丝活气。 六条因为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早早歇息,兼子便在女房的陪伴下稍稍逛一下这偌大的伊势神宫。 伊势神宫分皇大神宫和丰受大神宫,外宫的祭神是农神丰收大神,内宫祭祀着祖神天照大神。 现在已处于深秋,神殿里并不温暖,神灯在夜色中晦涩不明,一阵秋风吹来小小的火焰便左右摇曳。 一个女房手里提着提灯为兼子照明前路,兼子的手藏于层叠的宽大袖子里,只露出扇子的一段。 五丈殿,贵御仓,御稻御仓,直到正宫石阶下的御贽调舍。一路走过来从小没有进行过什么运动的兼子微微气喘。 在后面跟着伺候的女房见状劝道“姬宫,要不先休息呢,风景明日再看也不迟。” 兼子抬头望了一眼对面宫殿屋顶上融入夜色中的瓦片,点了点头。 伊势神宫离大海较近,兼子晚间躺在寝台上只觉得自己听的见海浪拍石的声音。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头上径直的床帐。 或许自己在伊势里比在京里更加好吧。 ** 这几日并没有祭祀需要兼子来主持,所以在一日的清修结束后,兼子在神宫里散心,伊势神宫很大,兼子到神乐殿在御池边和众侍女说笑。 “自从到了伊势,我的心情就比往常舒畅许多,尤其晚上听着海浪的声音。”兼子看着那一汪清澈无痕的御池开口说道。 “‘伊势渚清海潮退,摘海藻欤拾海贝。’伊势海此等美景,哪怕只是听见它浪涛的声响心情都难以自制呢。”女房中一个娇俏的侍女说道。 “说的倒也是。”众女房脸上带笑。 伊势斋宫绝不可见男子,所以兼子也只能在一日复一日的清修中打发时日。终于到了一天京中传来一个意料中又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桐壶院驾崩,藤壶皇后出家。 初听消息时,兼子也和六条一样惊讶半天。但是回过劲来之后,她对六条说“皇后倒是好手段。” 六条对女儿的话半天弄不懂意思,嗔怪道“你这孩子,这般大了却没半点思量。皇后出家可是大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胡话!” 兼子故作神秘,“母上想想,那位……”说罢手指朝西边指指“皇后和那边可是什么关系,现在上皇驾崩,皇后也怕自己成为戚夫人吧。” 当年汉高祖刘邦宠戚夫人,甚至试图废掉刘盈的太子之位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可是太子请出六皓,高祖不得废。汉高祖死后,那个戚夫人的下场……可是非常不好。砍掉四肢,挖掉双眼,削去鼻子,熏聋双耳,毒哑嗓子。一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最后变成可怖的人彘。 “上皇一去,东宫……”六条此时也迅速反应过来。弘徽殿太后的性格京里的达官贵人都明白,那可不是是个仁厚的人! 桐壶院不仅仅是桐壶皇后和东宫的靠山,更是源氏公子的靠山。 兼子接过侍女奉上的甘露抿了一口:只愿那位可别有什么行差就错的地方。 不过源氏还真的没有辜负掉他风流的名号:这回他和朱雀帝的尚侍弘徽殿太后的妹妹偷情,而且是当场被弘徽殿太后之父右大臣在那位尚侍的房间里抓个正着。 那位尚侍本来弘徽殿太后是想让她作为女御进宫的,但是闹出这么件丑事,女御是别想了。新仇旧恨一起爆发。 原本炙手可热的源氏公子被流放须磨。 消息到伊势的时候已经晚了很久,可是兼子依然心里乐了很久:没想到他也会有今日!但是她的脸上平淡无波。 有个女房半是感叹的叹息了一声,“可怜了……” 兼子眉毛一挑,眼角的冷光向那个女房瞟去。那女房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慌忙俯下身去。 “不可怜,若是源氏也只是因果而已,要是二条院里的那个……”兼子口吻变得讥讽,“那位紫姬用唐土的话来说不过是奸生子罢了。” ☆、4若菜 比起京,靠海的伊势并不是那般寒冷,在这里也看不见寒冬里破冰的习俗。这让伊势神宫里的女房们少了一些乐趣。 兼子依旧例在海边举行拔禊仪式,双手合十一奉玉串挂在手上,双目阖上口里念着祈福去灾之语。 海风夹带着大海特有的味道向岸边的兼子等人席卷而来,女房们宽大的袖子用绳子卷绑好等候在斋宫后面。风将兼子的衣袖和发尾吹得翻飞起来。 等到仪式结束,一旁有女房奉上市女笠,市女笠垂下来的轻纱将她的面容遮住。斋宫一行人登上竹披车,厚质的下廉被小心的放下来隔绝外界对车内的窥探。牛车向伊势神宫的方向驶去。 六条御息所身体不适抱恙在床,服过几服药过后也有点起色。兼子把手里的玉串又攥紧了几分,不到几日便是新年了。 伊势神宫自也有它自己的迎接新年的方式,不少新贡的女衫已经装在崭新的漆盘里。备着赏赐人用。 十二月里还要供二所太神宫币,不过是右主神司供奉,还不需要斋王亲自来。 伊势斋宫回到伊势神宫,在寝殿里换过衣物探望过母亲后坐在母屋内靠着胁息和女房们说话。女房们大多都是谈论猜想着京现在的盛况。新年里热闹事情总是很多,尤其侍女们说到正月十五“望粥日”宫廷里用搅粥棒来打女子后背来求男的时候更是笑成一块。当然这种对话女房们也只敢在待命的孙厢里谈论,不敢说给斋宫听的。 伊势斋宫必须在任期内断绝情爱,她们可不敢在斋宫面前说这个。不过伊势神宫新年里一些庆祝方法却是和宫廷里一样的。 兼子把上回女房揉制的合香分赐下去,香丸是用沉香,白檀等香料与甲香调和再混以蜂蜜揉成。 参与揉制合香的女房都分得一份,脸上兴奋的红红的,就算擦了白粉也看的出来。这种快乐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御帘后的兼子,兼子手里的扇子举起来水重色的袿衣袖子掩了唇边的笑。 正月里,兼子需要亲自遥拜太神宫,她先朝太神宫拜下,跟随着她下伊势的命妇也是拜俯在地。在斋王拜贺完内宫外宫的神灵后,伊势神宫南门缓缓开启,斋宫寮头以下前来拜贺伊势斋王,朱红的宫门开启,斋宫寮的人分成两列进入伊势神宫。 在接受拜贺的南庭里兼子一身盛装坐在帘子后,接受伊势神宫宫司,度会郡神郡郡司的拜贺。备好的绢和锦赐给那些男官和女官。 新年的日子总是很忙,斋王要做的不仅仅是拜贺和接受斋宫寮的拜贺,更是有祭禊之事。 待到一切完成,兼子强撑着走到后殿才能休息。由着侍女揉捏胳膊,兼子才察觉到这斋宫真的是不怎么好做。 兼子脸色苍白,和身上的白衣相得映彰。伺候的女房已经是荒了神,虽然斋王已经不是第一次主持这种重要的祭祀。但是斋宫每主持一次就要大汗淋漓体力透支。 在喝了一杯水后才感觉好点。 “姬宫,您现在感觉怎样?”中纳言接过兼子手里的浅碟,轻声问道。 兼子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点了点头“比刚才好多了,”顿了顿又说道“这事情不要告诉母上。” 这几天六条的精神已经好了一些,至少能出来走动一下。实在是没必要拿这种事情去让她操心。 兼子一时间还不想回寝殿,干脆坐在帏屏后和女房们谈心。 “正月八日,京里想必一定会很热闹。”兼子想起以前去宫中的那份热闹,那天是女官叙位和女王给禄的日子,必须去谢恩的。 “不止正月八日呢,七日里去采新菜,还有观白马——”和中纳言一样近身服侍的小宰相满脸的兴奋。 对于这些见识过京的繁华和热闹的贵族来说,伊势安静但又冷清。即使兼子一开始十分盼望着离开是是非非烦扰的京,但是一旦真的离开繁华的京来到伊势两三年之后对那个是非之地还是有稍许的怀念。 兼子挑了挑嘴角,垂着眼没有再说话。原本火热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女房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斋王为什么会一下子沉默下去。 “不过在这里也能看见,倒也是遗憾不大。”将手中桧扇打开一角,兼子笑道。 六条御息所把手里的香丸投入香炉中,试试上回揉制的香丸合不合心意。在伊势神宫清冷的环境下,六条倒是觉得自己的心境比两三年前静了不少。没有源氏公子也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情,更没有惶恐不安的等候。 一切只是为自己而活,不用在日日纠缠在嫉妒的烈火中不得脱身,也不必因为炽热的爱意和刻骨的恨伤害他人毁坏自己的名声。 只是她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心里还忍不住的颤动。 心中思绪万千,香炉缓缓飘出的芬芳此时也影响不到她。 这份感情原来她是那么的感受到甜蜜和幸福,可最后她留的只是一身伤痕!别人称呼她是那个人的情妇,而那位公子她视为神明的公子也只是把她当做情人之一! 罢罢罢,六条御息所面露痛苦,手抬起来白葱似的手指触摸着自己的额头。 “夫人”御帘外传来女房身上衣物移动的声音,“斋王来看望您了。” 六条示意两旁的侍女将垂下的御帘卷起来,母女见面不必还隔着道帘子。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兼子一踏进屋子边闻到那股香味,笑道“母上还真是好雅兴。” 六条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来了。”母女俩在伊势已经过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在互相扶持中感情比往昔更好。 兼子比当年出落的更加高挑,一双细长的眼睛稍稍向上挑。兼子不喜白粉,平日里若不是要主持祭祀祭典统统以素面示人。 即使不着粉黛,却依然遮不住十六岁少女的青春靓丽。回想起陪伴女儿进宫辞别时朱雀帝看女儿的眼神,心里便有些揪紧。 作为一个女人她怎么不知道那种眼神的含义。只是,在她在尝试过情爱的痛后怎么还会看着女儿也走上她的老路。 她更宁愿女儿一辈子不知道情为何物,以处子身终老。所幸在这伊势神宫中斋宫也见不到男子。 “母上你看。”兼子嘴角翘的高高的,藏在袖子中的手一下子伸出来手指展开,手心里的是新绿新绿的春草。 ☆、5花吹雪 大内的晚上总是不那么平静,外面藏人们弹动弓弦和唱更的声音隐隐约约在七殿五舍中荡开最后又陷入沉寂。 弘徽殿的上御局里还有着几个负责守夜的女官。今天主上御宿弘徽殿,一切都不能马虎。 寝殿里,朱雀帝坐在昼御座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想去看清楚跪坐在下方的栉笥姬,栉笥姬跪坐的位置离灯台比较远,她双手规矩的放在地上,低垂着头发丝垂落下来。原本就昏暗的灯光在她的脸上陷落成一大片的阴影。 朱雀帝放弃了看清楚自己面前这位女官的面容的念头。带着些许的无奈开口“卿入宫侍奉这么久,朕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卿的脸。”朱雀帝秀美恍如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位栉笥姬是弘徽殿太后的六妹,弘徽殿太后对自己家族没有出一位皇后引为憾事,所以将自己的六妹迎入宫中想让她成为女御产下皇子后立为皇后。 朱雀帝对母亲的用心也是知道的,再加上这个栉笥姬的确性情温和讨人喜爱,才会一直升迁到尚侍的位置。朱雀帝一想起前段时间闹得人尽皆知的那幢风流韵事,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冷。 不是不在乎,试问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女人和另外的男人欢好,更何况那人……竟然还是他的弟弟。 栉笥姬一直低垂着头,任由脖颈酸痛。一是因为侍奉御上的确该的确如此,二是因为心中惧怕不敢像以前那样自在。 “卿心里怨朕吗?”朱雀帝再次看向那位受尽他宠爱的尚侍。 栉笥姬心中突了一下,慌忙俯下身去,声音哽咽娇躯轻颤“妾身从未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怨吗?不,她没怨过。只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哪个胧月夜里坐在细殿里唱着“朦胧春月夜”和那位公子相会。 伺候君王是责任,但是对于那位光华公子却是真正的真心。回忆起源氏公子启程去须磨的前夕给她的那封信,她心里更是像被揪紧一样的疼。 身在泪河中,相逢在何时。 她真的还有机会和那位公子重逢吗? “不敢吗……”朱雀帝口里念着刚刚栉笥姬说的话,突然一下子起身把匍匐在地的栉笥姬再次吓了一跳。 朱雀帝走下昼御座,走到栉笥姬跟前“卿可抬起头来。” 栉笥姬一听,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泪痕。朱雀帝弯腰下去伸手勾起她下巴,借着昏淡的灯光他好好看清楚了这个已经在他身边几年的女子的脸。和以前看到的那样美丽,只是这次是他第一次仔细的看她的脸。 一行清泪从栉笥姬眼中缓缓淌下来,眼泪触到朱雀帝的手指时,他似乎被那颗泪珠烫到了似的。手指从她脸上一下子抽离,原本有些冷的眼神已经恢复到和以前那般温柔。 “夜已深,卿还是休息吧。”说罢,朱雀帝已经径自穿过御帘走到寝殿外。值夜的女官看到朱雀帝的身影,在惊呼一声后慌忙的俯下身行礼。 朱雀帝没有去看那几个值夜女官,今夜月色很好,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上。月华似水,受到那如水月光的蛊惑朱雀帝伸出手想要掬起一捧清辉,却只觉手心冰凉。朱雀帝颓然的放下手,看在母亲的面上他也不能完全把那个尚侍冷在一边。后宫和朝堂政治息息相关,放任皇族以外外戚坐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源氏这次捅出来的娄子也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源氏被流放后,他的丈人左大臣也辞去官位,一时间朝廷上弘徽殿太后一系坐大。想起那个右大臣得意到极点的脸,朱雀帝心里有些薄怒。 源氏是东宫的保护人同样也是保证和外戚对抗的力量。没想到源氏却私通弘徽殿的尚侍,最后流放须磨。 母亲的目标现在几乎已经要越来越明朗了。不过犯事的是那个栉笥姬,就算以后真的不再宠幸她也有个借口。 走在弘徽殿通向清凉殿的渡殿,朱雀帝沉默的几乎要和周边的夜色融合在一起。母亲谋求的是她家族能够再次出一位东宫的生母。 东宫,东宫…… 想起那个与源氏相貌有几份相像的东宫明良,朱雀帝脑海里突然冒出几年前那个年方十四的少女:黑鸦似的黑发白玉也似的肤色,尤其那双明眸莫名的吸引着人的视线。 嘴边浮现出一丝笑,那个名为“兼子”的伊势斋宫恰巧就是前东宫的女儿,如果她的父亲没有早逝的话,恐怕她会是一个尊贵的皇女吧。朱雀帝抬头望向天空的那轮明月,心里惆怅了几分,不知道远在伊势的伊人如何? ** 年幼的东宫已经陷入沉睡,乳母将东宫盖在身上的衣物又盖严实了一点便退出到御帘外守候。 皇后已经出家,源氏大将又被流放。这个年纪小小的东宫的地位的确已经岌岌可危了。东宫睡的深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半扇形的阴影。 待到东方亮白,女房们手端一系列的洗漱工具等候在外。外面女藏人已经把格子窗移去,采女,司扫也各自忙碌。新的一天已经来了。 东宫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殿下,该起身了。”乳母菊套色的褂衣下摆整整齐齐的在寝台边摊开。 东宫年幼,模样又像极了他那个保护人源氏大将,外面皆道兄弟相似。但是其中主要的原因恐怕也只有已经出家了的藤壶皇后和她身边伺候的王命妇知道。 “小兵卫,”东宫的眼睛大而圆,睫毛忽闪着。 “是。”乳母答道。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后?”东宫歪着脑袋,任由乳母取过装有衣服的漆盘给自己换装。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母亲了,他只记得上次母亲来的时候是好久以前了。那时候母后问如果她很久不和他见面了变丑了要怎么办。 他不懂母后为什么那么说只是问是像式部的一个丑女那样难看吗?母亲回答“式部难看是因为老了,而我是要把头发剪短,穿上黑衣,像守夜僧那般。而且从此与你见面的机会更少了。”那时候母亲的脸上流露出他不懂的忧伤。 “以往那般长日不见已是难舍难解,又怎可如此呢?”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回答是这样的,为什么母后不来见他?就连平常都来看他的源氏大将也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明良好想见母后。”自小在宫中长大,他的思母之情也只敢给一直服侍他的乳母看到。孩童的直觉让他觉得这宫廷里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已经不一样了。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在看着他,用那种可怕的眼神,就像见过几次面的弘徽殿。而他周边却空无一人。 “殿下——”乳母心有不忍,轻声唤道。可是明良脸上的彷徨和思母并没有保持多久,待到乳母给他换装完毕,梳好总角之后。坐在帘子后的依旧是那个安静乖巧的东宫。 京无论怎么样纷乱,伊势神宫里依旧安静。 忙过二月里的祈年祭,兼子曾经清净过一段时间。待到三月底春暖花开,樱花树枝头开出粉白一片的时候。终于是坐不住了。 外面风景如画,又怎么能平静下来心思来清修? 恰巧要在春季里举行的神乐祭也要开始,神乐祭在伊势神宫里展开。作为伊势斋宫的兼子必定要出现在祭典上。 祭典那天,兼子身着白色织锦的褂子和唐衣坐在御帘后。祭典的地点是在神乐殿,神乐祭舞台上是好几名乐者。舞台周边奏起有着开天辟地破除邪恶预祝天下太平的《振鉾》,舞台上身着萌青色小忌衣,小忌衣上绘有春草。右肩上会有神话物语的白色衣袖随着舞者挥动手上神器的动作而摆动。 跟随斋宫一起下伊势的女官们看见那些在舞台上舞姿优美的少年,扇子遮住了脸吃吃的笑。今日女官们都是盛装,御帘下露出她们精心搭配的色彩斑斓的衣袖。 粉中带白的樱花在神乐祭舞台后开的正盛。 鼓手敲击着和太鼓。 斋宫的母亲六条御息所坐在伊势斋宫身边一齐观赏这场盛事。六条御息所差侍女折回一支春樱插在高丽花瓶里,和御帘内的众女房一起享受这春日里的舒爽。 《苏莫者》是这场祭典里的乐曲之一,兼子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唇边含笑。外面樱花花瓣已经飘落,白色的花瓣和舞者的衣袖相互映衬。即使隔着一道御帘还有一段距离她也能猜测到那样的场景该有多么的美。 演奏到《蝴蝶》时,身着若草色小忌衣的童女背后绑着彩绘蝴蝶翅膀在朱红色的舞台翩翩起舞。 童女的长发用白染纸绳束在脑后,头顶前天冠上的饰物微微抖动。 “这样的盛事,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满意足。”六条说道。 “是啊。”兼子对六条一笑。“古歌道‘喣喣和风拂柳腰,香山远处素衣飘’,看来这样的美景的确是善心悦目,如果能一生一世看着这样的美景,那么也不枉这一生了。” 六条被兼子那一句“一生”逗得发笑“你才多大?尽用大人口吻说话。” 兼子笑笑,这会正好蝴蝶奏毕,长庆子响起。雅乐在伊势神宫里回响着。 如果真的能在清净的伊势渡过一辈子,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6八之宫 现在的东宫明良亲王是先帝桐壶院的老来子,他的生母是皇族出身的藤壶皇后,皇后本是以藤壶女御的身份进宫,在产下小皇子后被封为皇后。同时还在呀呀学语的小皇子也被封为亲王、东宫,还让源氏大将作为东宫的保护人。 回想先皇在世的尊荣,作为东宫乳母的小兵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为东宫梳发的手更加温柔。东宫的黑发柔而软,一缕长发丝绸似的在小兵卫的手里折射出柔和的光芒。明良年纪小小但是五官出众,像极了幼年时候的源氏。 精致漂亮的面孔上露出和他年龄不相符的幽静来。 乳母默默叹了一声:弘徽殿太后执政,今上几乎是对右大臣毫无办法。要是弘徽殿太后有意东宫易主…… 小兵卫心中一颤,手里不自觉的一重。明良吃痛的发出“嘶——”的一声,几根青丝断在她手中的那把梳子上。 一起伺候的侍女听见东宫吃痛的一声,纷纷转过头来。见到乳母手中梳子上的断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奴婢……奴婢该死!!”乳母双手执玉梳当即就跪倒在御座旁。 明良望了望跪伏在地的乳母,笑了笑“小兵卫你在为什么请罪呢,明明是我顽皮。块起来给我梳头。” 现在的东宫才八岁,仍然是梳儿童式样的总角。梳好发,撤去一切镜台梳洗用品,女房们将早膳奉上来。 ** 弘徽殿。 弘徽殿太后早已青春不在,一头长发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渐渐稀疏,青丝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代表女子青春逝去,美人迟暮的银发。侍女撤去贵人们已经用过的早膳,一副描金海辉日升屏风将外界的窥探全部隔绝。 弘徽殿太后的身边时她的父亲,原来的右大臣,现在的太政大臣。 前段日子承香殿女御产下大皇子,越发凸显的居住在弘徽殿的那位尚侍的冷清。弘徽殿太后虽然希望生下皇子的是自己的六妹,但是她明白儿子能放过六妹已经是不错了,要是还肖想其他,就显得太不知好歹。 “听说还有不少人向须磨的那个人送信。”太政大臣双鬓斑白,虽然现在春风得意,但是老态却无论无何都掩饰不住了。 弘徽殿伸手按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口吻里带了几丝讥讽“就是那些无所事事之徒么?”眼角的纹路里的都是怨毒。 她对源氏的感情是十分怨恨,在源氏的母亲进宫之前,她高居后宫第一宫殿弘徽殿,加上她为桐壶院生育子女,极其得宠。谁知道后来会杀出个身份卑下的桐壶更衣。原本桐壶更衣出身低下,就算生了皇子也撼动不了她。只是她没想到桐壶院竟然对更衣所出的皇子那般宠爱,远超过自己所出的大皇子。尤其是到后来,源氏被降为臣籍但桐壶院仍以东宫太子之仪,让原本他们看中的左大臣之女葵姬担任添卧。 弘徽殿扶在眼角的手指拂过脸颊。回想往事她的嘴角显出冷笑。难道那些人还以为源氏会有出头之日。就凭借冷泉院里的那个十岁都不到的小孩子? “那些人或许认为就算凭借东宫,源氏那个罪人还会东山再起?做梦!要知道哪怕是东宫也是可以更换,今上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儿子!”弘徽殿太后嘴角噙着冷笑,面容扭曲。 她的话让太政大臣吓了一大跳,他对这个长女的脾性是知道一点的,尤其是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 “东宫是上皇所定,何况并无失德之事。冒然行事怕不能服人心呐。” “那又怎么样?”弘徽殿太后笑起来斜睨自己的父亲,她脸上的褶子因为这笑变得更加的多,甚至有几分恐怖。“就算今上的大皇子过于幼小,上皇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皇子。例如……八亲王。” 八亲王是桐壶院的儿子之一,人称八亲王。他母亲出身大臣之家,身份高贵。在成年之后,所娶的北之方也是大臣之女。 这样的亲王比起母亲是皇族的东宫明良亲王来说,的确是身份不够。但是也好控制。 太政大臣看着自己女儿带着几分快意的狰狞面孔,嘴唇蠕动了下又恢复了平静。 之后几天弘徽殿太后欲用先帝的八皇子代替现今东宫的消息传遍了京,朱雀帝对这样的消息不置可否,朝廷之内人心惶惶。 原本那些给源氏寄去书信的人也纷纷躲在一边静观局势。 八亲王府邸的门前车流如织。往来不绝。八亲王面对突如其来的可能的荣耀有点惶恐,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留。八亲王这样倒也是人之常情。 冷泉院里,为了这样的消息东宫乳母简直惊吓的差点卧病在床。风暴里的当事人之一的东宫只是抿紧了唇,不发一言。他脸色苍白,坐在一旁服侍的采女刚想询问,却被他挥手打断。 “孤无事。”东宫眼睛稍眯,黑色的眼瞳里竟然是显现出几分戾气。采女面对面若冰霜的东宫,胸腔里的心脏猛烈的跳动,就在她要告罪时。只听见东宫“唰”的一声站起来。 “叫人来,孤想蹴鞠。” ** 最近几日,天色异常。经常看见天空是如墨一样的黑。 伊势神宫里,几个女房通过妻户的门缝望见外面的天色。 “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呐。”中纳言袖子掩了半边脸,眼睛瞅着外面的天空。还没等孙厢里的女房们讨论没有多久就听到斋宫的拍手声。 那是在唤女房过去。一向伺候惯了的中纳言和小宰相整理一下衣服头发就赶紧前往母屋伺候。 兼子坐在御帘后,近日连续的坏天气让她变得疲惫不堪。她今天随意的着了薄苏方的五衣和青色团花小袿,绯色的绔在五衣下露出一角。 她靠在胁息上,长发也在衣服的刺绣花纹上蜿蜒出几道曲线。御帘外两个影子影影绰绰的。 “把龙涎香给我点着,再把我那把琴取来吧。”兼子甚是疲倦的按了按太阳穴,两个女房领命,中纳言将龙涎香放进兼子平日里爱用的鎏金双鹊纹银熏炉里。小宰相已经取过十三弦筝恭谨的放在她面前。 戴上玳瑁的义甲,兼子随手在琴上弹了几下,爪音还是有点不甚清晰。 鎏金双鹊纹银熏炉上烟雾飘渺,兼子抬头笑问那两个女房“这样的天气弹些什么才应景呢。” 两个下首位置的女房相互对望一眼,脸上露点为难。 “呼啦!!”狂风大起,猛风一下子灌进寝殿,渡殿上卷着的御帘颤颤抖动,兼子面前的御帘被狂风一下子卷起来。 “呀!!!”中纳言和小宰相吓得尖叫。 兼子倒是镇定,长发被吹开拂向身后。 “此时此景,非《破阵乐》不可。” 狂风中风雨的味道将室内的熏香味一扫而尽。 ☆、7突变 这几日天气不佳,天空之上经常是乌云翻滚,天气不佳可是政事还是要议。这还没人人都要去避物忌的地步。 紫宸殿,帐女王将御高座上的帷屏拉开。殿前那两株樱橘枝桠上光秃秃,只有春天才会才会有展现它们风姿的机会。 此次朝会,依旧是年老昏聩的太政大臣拖着令人厌烦的长长腔调将政务叙述了一遍,源氏原来的妻舅头中将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将要快藏不住的厌恶。五年了,自从朱雀帝登基桐壶驾崩以来,弘徽殿太后一系变越加张狂,很多事甚至不经过主上的同意就执行下去。源氏还没有被流放的时候,还能对东宫的保护人喊出“白虹贯日”这种影射源氏将要对今上不利,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更可恶的是主上竟然还不敲打这些胆大妄为的人。相当这里头中将觉得心中更加气愤,只得把目光其中在手中的玉象牙的笏板上。 太政大臣的嗓音一落,只听见高御座里朱雀帝温润的嗓音响起“那么一切都有劳了。” 果然这样。 太政大臣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一个看似恭顺的笑容,颤颤的俯下身“老臣定不辱命。”朱雀帝的近乎女子的容貌陷入在阴影里。他的唇角是翘起来的,但是他真的是在笑吗?可是那些大臣们认为他在笑。特别是太政大臣一系脸上的得意更深了一些。 大内的天空上乌云滚滚,闪电在翻滚的云层中显现。突然一颗响雷炸响,雷声盖过了殿上人的说话声。如此还不算完,一道闪电直直的朝着紫宸殿炸去。 “啊啊啊!!!!”女房的惊叫声和殿上人慌乱躲避的声音混在一块成无尽的混乱。 “快护主上离开。”头中将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连忙站起来喊道。 太政大臣面色灰白,衰老的身体瘫软的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殿上乱成一片殿上人正顾着四处奔跑逃命,头中将冲到殿下一把拔出佩刀。 “尔等区区妖魔,竟然敢扰乱大内!!”他一手执刀指着暗黑如夜的天空“如此作乱,就不怕八百万神明的惩罚!” 他的斥骂并没有让乌云散去,乌云滚动着飓风刮来,风力之大直接把殿上的障子吹撞上一边。 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那位勇敢的头中将被淋了个透心凉。 紫宸殿被雷电打出一个大窟窿,太政大臣卧床不起。阴阳寮被命迅速卜出这次雷电的原因。朱雀帝在撤到清凉殿的途中被大风刮到,现在也是躺在寝台上起不来身,清凉殿外诵经的僧人老钟入定。弘徽殿太后一行人来到清凉殿,当看到在朱雀帝身边伺疾的栉笥姬时,眉毛皱了皱。 “主上或许就是因为你才会病倒吧。”弘徽殿太后如此说道,一拂袖。在众人面前很不给这个六妹面子。 栉笥姬惶恐的拜俯在地,她明白自己以前和源氏的那段情缘是永远都得不到大姐的原谅。只能是倍加小心。 弘徽殿太后跪坐在朱雀帝寝台的旁边,轻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有?”外面僧人诵经越发用力。结果是宫殿内一片念经声。 朱雀帝只觉得半边头疼的似乎被车辕重重压过,连带着眼睛也是疼的厉害。闻见传来的浓烈的熏香味道和外面近乎于吵扰的声音,朱雀帝头疼更甚,却也只能强撑着回答“似乎比前日好了。母后不要过多担心。” 弘徽殿太后苦笑了一下,她现在能不担心么?她在外朝的支持者她的父亲太政大臣已经病的将要奄奄一息,前几天她还令阴阳寮派人去驱赶妖邪,结果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唯一的儿子又病成这样。又怎么能不操心,不担心? 在清凉殿停留了好一会,亲眼看见儿子把汤药喝下去后,弘徽殿太后才离开,离开之际她训斥栉笥姬。 “要一心一意伺奉君主,要是再有什么行差就错的地方,就算漫天神佛也救不了你。” 说罢,带着一众侍女命妇离开。 渡殿廊下的花草因为前几天的大风雷电的关系显得很凋零,但是这些弘徽殿太后是绝对不会在意。 从还是一个女御开始,她就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岁月已经在她的眼角和唇角刻下了太深的痕迹。 同样也让她的心变得刀枪不入。 廊下的花草里动了动,然后就是一阵“沙沙”作响。一道黑影冲花草里跳出,以鬼魅般的速度冲上渡殿。 那是一只黑猫。 命妇和女房被突然冲出来的这只黑猫吓得纷纷尖叫起来,就连弘徽殿太后也止不住的向后对后一步。 这只猫并不像后宫里养的御猫,脖子上也没有任何的饰物。那只黑猫灿金色的猫眼死死的盯住为首的弘徽殿太后。 “嗷——”黑猫低嚎一声,背脊弓起毛发炸开。 弘徽殿太后强行镇定下来大喝道“畜生大胆!!快快将这只畜生拿下!!”她的身后的都是些女流,能不逃就不错了。 “嗷————!”那猫跳起来就冲弘徽殿太后冲过去。 “啊啊啊!!!!”那只猫的尖爪似乎抓破身上层层锦衣直入血肉,弘徽殿太后惨叫着向后倒下去。 命妇和女房尖叫着四处逃窜,似乎忘了那个尊贵的太后正躺在地上。 弘徽殿太后从此一病不起。 太政大臣一系,在朝廷内很不得人心。就在弘徽殿太后因为遭到黑猫攻击而病倒后,有几个原先是源氏一派如今却被打压下去的殿上人私语。 “那位的遭遇还真的和汉高祖吕后有相似之处啊。” 【三月中,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高后掖,忽弗复见。】史记里高后本纪里如此记载。 如此……还真是有相似之处啊。 ** 冷泉院里,东宫明良亲王正在和侍读玩投壶,明良亲王梳着总角的发式,手里拿着一只专用的箭站在屏风后,手举起来就要把手里的箭向屏风那边投过去。 一阵慌乱的脚步传来。 明良停止了投掷的动作,宫廷里礼仪要求非常严格,若不是有大事发生也绝对不会这样。 果不其然,乳母小兵卫“噗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言语慌张有带着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兴奋。 “弘徽殿太后遇袭了!” 年仅十一岁的东宫让一干侍读退下,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箭。美如玉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点点的笑意。 这里只有他和看他到大的乳母。 良久,清澈的童音在宫室里响了起来。 “如此——那么真的是太不幸了。” 大政大臣在病床上拖了半月后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人走的时候已经是形销骨立,不忍目睹。 在这闺阀政治下,嫔妃和父亲都是一种相互依靠的关系,女儿靠着父亲的权势在宫廷种安身立命,父亲靠发迹后的女儿飞黄腾达加大自己手中的权柄。 两者缺一不可。 太政大臣一死,弘徽殿一系再没有拿的出手的人物。碰巧的是,就在太政大臣去世后不久,京里开始蔓延类似瘟疫的疾病,朝中有好几位要员因此丧命。 殿上人中不同权利派别之间波涛暗涌。 之后朝中甚至流传出是因为有什么失德之事才会有这样的事情。矛头直指清凉殿中的朱雀帝和弘徽殿中的太后。 尤其是弘徽殿太后受到的非议更重。 她生病的原因和当年吕后相似,而且她的作为实在是让太多人不满。为什么还要让这个有吕后遗风的人继续把持权力呢? 既然当年吕后死后刘姓诸侯王和大臣能灭诸吕,那么他们为何不能效仿呢? 上既无能,那就让能者代之。 ☆、8纷乱 前几天伊势刚刚才大风过境,风劲之猛烈,就连伊势神宫一些宫殿也被吹坏了不少地方。匠人们修缮宫殿的敲打声让这座静谧的地方变得稍许热闹起来。 因为修缮宫殿,伊势斋王和伺候的女房命妇都搬到另外一座宫殿去。 兼子身上着卯花色硬木纹唐衣,里套薄色细长和白色小袿,手执金箔青松桧扇坐在御帘后,她所坐的御座下还有命妇随侍。 斋宫头此时正跪伏在御帘之外,他的额头贴着交付在一起的双手上,整个姿态显得无比恭谨。斋宫头是斋宫寮的长官。斋宫寮是斋王在任时所设置的另一套官员系别,拥有独立的财政基础,作为地方官司来言,能和大宰府相提并论。 兼子的住所前段时间被狂风吹坏了,所以只能别居住到偏殿。作为她的属官,斋宫头自然是要来的。 对于这个斋宫头,她没有什么印象,就算是正月里接受神宫宫司和斋宫寮的拜贺,还是隔着帘子和老大一段距离。没办法,伊势斋宫对男人这种生物要避嫌,毕竟被人诬陷和男人私通,最后以死表清白的伊势斋王并不是没有。 现在她看到的也只不过是那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对随侍的命妇打了个眼神,命妇朝斋宫头膝行进了些,“斋宫头的心意,斋王已经明了。”那位斋宫头是个懂眼色的人,听到命妇这么说明白告退的时候到了。 等到斋宫头退出,兼子微微侧过头去,“我累了,想暂且休息一会。” 在寝殿母屋旁边的涂笼里,兼子随意抽开一卷画轴,作为一个贵族来讲她在和歌上并没有多少天赋,一般也只是讲究能对答的上来而且不过与太逊色就是。 但是她对绘画之类还是比较喜欢,即使不会亲自作画,但是评点画作倒也是有板有眼。在伊势这片地方就是这点好,只要行为不出格过的就还算惬意。 纤纤十指划过画轴上的故事,画轴上年久的枯黄越发衬托出她肌肤的白皙,伊势神宫的文殿里藏着许多古书和卷轴,只要她想看差女房去取就是了。 帐中香鸭熏炉里点着从安息来的求罗香,闻香赏画,也算是生活中的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不过日子的长短也是完全不由人。 ** 京那边的形势是越发诡异了,自从圣武天皇打破古例立出身藤原氏的光明子为后后,藤原氏在朝中几乎是独大的位置,后宫和前朝又是息息相关。多有外戚大臣奉着天皇外孙然后一族荣耀连绵不断的事情。 太政大臣和源氏妻族同为藤原一族,但是两个的利益却是在葵姬嫁给源氏而非当年还是东宫的朱雀帝时,就已经背道而驰了。 飞扬跋扈,尤其是外戚的飞扬跋扈绝对不少见,但是非常容易引发人的不满。这种不满发展到大多数人,而且又恰巧那个外戚大臣死了的时候就会大爆发。 因为紫宸殿还未修缮完毕,朝会还是在宣耀殿举行,宣耀殿的位置在紫宸殿的旁边,朝臣在通往宣耀殿前的日华门的时候,看着紫宸殿殿顶被雷电轰成碎片的一角,互看一眼又转过头去。 在那次雷电之后,朱雀帝、弘徽殿太后相继病倒,这次朝会,主要还是阴阳寮上报关于雷电的占卜结果。 阴阳头一袭官服站在殿下,阴阳头的官位是从五位下,而只有五位以上的官员才能有升殿的资格,所以现在阴阳头也只能在殿下将这次的占卜结果上传上去。 朱雀帝坐在御帘后,多日的疾病折磨让他脸色更加的坏,几乎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他此时左边头连同眼球都痛起来,当他听到殿上人报上阴阳寮的占卜时,细长的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因为无辜之人收到冤苦?朱雀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那么谁又是那个被冤枉的人? 源氏么,源氏他被流放已经是从轻处理。和他后宫宠幸的女子私通,源氏都不是罪该赢的? 帘外人影一动,一个官员双手持笏恭谨道“此次占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还是有管原太政大臣的故事……这次紫宸殿的事情实在是和当年颇有许多相似之处,还望主上明察。” 朱雀帝在御帘后眉头一皱,那个大臣他认得,是前左大臣一系的。算起来和源氏也是沾亲带故。 心里将升起的那点怒意强压下去,就像对待他那位前太政大臣一样。 “此事朕还需思虑一二。”话刚一出口,头便是一阵强烈的晕眩,耳朵里嗡嗡作响,朱雀帝整个人就往御座后面倒下去。 在那次的雷电后,朝臣殿上人们再次乱成一片。 宣耀殿一片混乱。大内混乱一片,贵族里也不安生。自从太政大臣去世之后,那些贵人们之间便流传起类似瘟疫之类的疾病来。 这个时代对鬼神本来都十分迷信,不少贵族都从阴阳寮请来阴阳师祛除邪魅。再加上紫宸殿的事情和朱雀帝弘徽殿太后相继病倒,于是将源氏流放已经引来报应的说法在京内流传甚广。就连大内都已经在私下悄悄议论。 冷泉院里,和平日里没有什么过多的区别,似乎外面清凉殿和弘徽殿的混乱与这里无干。 东宫明良亲王身着半尻,文案上摊开一本书。小兵卫双手拖着身上苏方织的袿衣一路缓缓走来。 近来宫中风向变动,自从弘徽殿太后病倒以来,这冷泉院里的日子就变得好过起来。要知道弘徽殿太后想用八亲王取代现今东宫的时候,东宫真的是举步维艰!能够仰为依靠的源氏大将被流放,东宫的生母藤壶皇后又出家。 回想起那段艰苦的日子,小兵卫情不自禁的看向还在阅书的东宫,东宫随着年纪渐大,面目越来越出众,也越来越像……源氏大将。 连身为乳母的小兵卫都不免要疑惑。 “殿下应该多休息,要是累坏了眼睛,这可如何是好。”小兵卫走进殿内膝行到下首位置。 “没事,只是觉得很有道理,看出很多东西罢了。”文案摆的是宫中人人能背诵的《史记》,书本摊开,正是孝景本纪。 那页说的正是栗太子刘荣,东宫手指按在那一行上念出声“逐案诛大行,而废太子为临江王。” “殿下……”小兵卫看见脸上稚气未消的东宫语气平静的念出那段话,不由得用袖子掩了脸面。 “自古到今,被从储君位置拖下来的能完好无损的又有几个?”栗太子是汉景帝长子,在被废为临江王后被逼自杀。汉武帝卫太子虽然没有被明诏废太子之位,但是子孙死的只有刘询一位,后面刘询继位还是以运气为主。 还有那李承乾,那可是原配长孙皇后的长子,被废为庶人后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 远的不说近的还有……早良亲王…… 一想到早良亲王,小兵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喵~”一声慵懒的猫叫在庭院里响起。 猫? 小兵卫想不起冷泉院里还养着猫,倒是东宫听见猫叫,舍下还没看完的书本,径自站起来就向门外走去。 庭院里有漂亮的花朵,只见一只黑猫穿过花草灌木走到廊下,抬头又是“喵~”了一声。这猫脖子上没挂铃铛,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女房养的宠物,冒冒失失就跑出来了。 东宫看见这只猫,眉眼间倒是柔和不少,还回头向殿里张望看有没有可以给猫吃的点心。 “殿下,要稳重呀。这样子要是被人看去了……” “被人看去又如何,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恐怕不是我这个东宫了。”说罢明良挑眉一笑。 的确,现在人们最关心的已经不是东宫地位是否稳固了。 这年春天,在病中饱受折磨的朱雀帝不顾弘徽殿太后的反对,决意赦免源氏。更是在七月二十日再度降旨,催源氏回京。 源氏回京之后,不但官复原职,不久之后更是升为权大纳言。这个被降为臣籍的昔日皇子权力遮天的日子终于不远了。 ☆、9回京 将源氏召回京后,二月里给东宫明良亲王举行了冠礼,是月二十之后,朱雀帝突然宣布退位,由东宫继位,立承香殿女御所生皇子为东宫。 此诏一下,并没有在朝堂上引起多大风浪。只是弘徽殿太后气得病情又加重了而已。 伊势这边,兼子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回京,按照惯例,伊势斋王是在新帝登基卜定,只有发生父母大丧和皇位变动时才能卸任回京。 兼子坐在御帘后看着自己袿衣上的花纹没有说话,女房们都忙着收拾物什,有些甚至还抑制不住流露出笑容来。 让身后的命妇退下,只留下她一个斜靠在胁息上,手里的桧扇百无聊赖的敲打在胁息上,发出硬邦邦的响声。 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摊开手心,低头看着细嫩的手心。今年她十八岁。这个年龄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的上青黄不接,而且退任的斋宫回京之后一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走:终生未嫁和进宫为女御。 进宫为女御那条基本上可以彻底无视掉,她和那位已经继位的信任主上相差七岁之大,进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生不嫁一条路。 想到自己母亲那坎坷的情路,兼子半是无奈的苦笑一声。一个人清清静静也挺不错的,反正斋宫的最后结局不就是这样么。 除非是大凶,不然一律按照群行的旧路回京。 六条御息所的身体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一直病怏怏着,即使好过也只是那么一段时间。 六条御息所由女房们搀扶着上车,放下上廉的时候还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或许回到京后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吧。陪同的女房也只能这么想了。 五年来,外面风景已不同。车内人的心思各异。 京的樱花尚没有开放,樱树枝头只有零星的,三月初仍然是春寒料峭。关于京里的传闻兼子也有所耳闻。 源氏自从回京后,大动土木,看样子是要建出一个豪华的府邸来。 兼子合眼笑道“源氏君如此,是想要把他相好过的女子都容纳进去么?” 旁边的女房惴惴不安的望了一眼兼子,踟蹰着开口“姬宫……” 兼子嘴边弯起一抹笑“源氏君还真是不懂女子呐,女子一多就会出事,源氏君不能专情于一人,女子的嫉妒可是会化为般若,至对方于死地的……”说罢,唇边的笑意尽显。 六条院为了迎接主人的回归上下打扫一新,牛车停稳自有仆从恭敬摆上供贵人踩踏的锦盒。 成年女子的容貌不能让丈夫人之外的人看去。所以在场的几乎都是女子,兼子手中的桧扇打开举起遮住颜面,扇子两端的流苏随着轻风飘动。 陪同的女官也举起手中的扇子遮住脸,以免叫身份低下的人窥见了去。 这次回京和东下伊势一样,浩浩荡荡,随侍她的女官中不乏身份高贵的贵女,其中甚至还有亲王之女。 缓缓步入室内,收起遮在脸前的扇子。 初春残梅的清香从熏炉里飘出蔓延了整间寝殿,在上座位置坐下,兼子对跟随的女房说“此路风尘仆仆,从伊势回京,想必身心疲惫,还是赶快休息为好。” 一句话就让身边几个女房全部退了下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寝殿,寝殿旁边是涂笼,里面放着些唐柜和妆盒。还有平日里备下的衣物都摆在那里。 掺了蜂蜜的瑞碳燃的正旺,兼子原本有些冰凉的手又重新温暖起来。她眼里带了些许纠结看着寝殿里的摆设。 摆放在离寝台不远的描金画镜台上的铜镜反射出寝台旁边摆放的几帐。 一切是熟悉的但又是陌生的。想当初她准备去伊势的时候可没准备回来。谁知道才五年就回来了。 果然是世事难料么。 京固然好,但是架不住有源氏在,按照五年前他造访野宫的事情,兼子几乎可以预见以后的生活想得清净而不得了。 想到这,兼子只得觉得头疼。 六条御息所身体不适,一到六条院就早早歇下,待到黄昏才醒来。兼子在得知六条御息所醒来的消息后,就去看往她。 六条御息所并未起身,仍然躺在寝台上,乌黑的秀发被装在黑色的漆盘里。看见女儿来,她挥挥手让服侍的侍女退下。只留母女两个说话。 “我梦见葵夫人了。”六条御息所的第一句话就让兼子不知所措。 兼子小心的坐在寝台周围笑道“怎么会想起葵夫人?”关于六条御息所生魂作祟的传闻她不是没有听过,但是不知道六条突然在她面前提起这个来。 “兼子,你相信么?是为母生魂出窍害死了葵夫人。”六条御息所的美貌在病中变得苍白,就连一把乌发也渐渐的失去了光芒。 “母上……”兼子一时哑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兼子,记住。”六条面带疲惫的闭上眼“情爱一事,之于女子,是烈酒是毒药。一不小心就落个凄惨的结局。原本你被卜为伊势斋王,不不用担心沾染上男女□,但是如今……” 卸任了之后的前斋宫,对她情感纯洁是否已经不是盯的那么死了,若是兼子有意,防都防不住。 “母上……”兼子敛了敛落在寝台边的衣襟,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母上请安心,卸任了的斋宫除了孤独一生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六条伸出手紧紧的抓住兼子藏于衣袖里的手,一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最终消失在发丛里。兼子弯了弯嘴角,另一只手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扇子,抚在六条的手上。 几月后,六条御息所的病迟迟不见好转,竟然萌生了出家的念头。兼子想劝但是都没有成功,最后六条还是削去头发做了尼姑。 出家后的六条御息所青灯古佛作伴,女房们看了也只能长叹一声。 兼子有时也陪伴在旁,抄写佛经。时间一长兼子也生出陪母亲出家的念头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许久不见的贵客驾临六条院。 原来的源氏大将,现在的源氏内大臣,再次来到六条院。 六条御息所听闻这个消息,即使身体不适也强撑着起来迎接。而兼子听了只是抬起手用袖子遮去自己脸上嫌恶的表情。 六条院中门处,源氏隔着牛车垂下来的上廉和长年的随从道“你知道那位前斋宫现在如何了么?”源氏这五年经历过无数风雨,但是面貌却没有任何折损。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在提到“前斋宫”的时候更是折射出光彩来。 ☆、10托付 对于源氏,兼子的感情向来纯粹:一种出于登徒浪子的厌恶感。兼子年幼时候听闻那些春心蠢动的女房们谈论那位时不时便会在夜里拜访六条院的光华公子,说他出身尊贵,相貌如被神灵眷顾一样的出色容貌。她却颇有点不以为然:源氏虽然出身尊贵,但是生母出身卑微以至于源氏被降为臣籍。 降为臣籍的皇子皇女已经不算是皇族贵胄,而是臣下了。 对于源氏的前来,兼子不能阻止也只能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寝殿。 高脚灯台的灯光将寝殿里照亮,生绢几帐立在寝殿的门口,兼子斜倚在胁息上,一个女房在一旁给腰带钉上金线。 还有一名女房手里正拿着梳子沾着淘米水给她梳发。 “姬宫,为什么您今日心情不好呢?”旁边一名女房问道。 兼子沉默了一会“没什么,你给我念念书吧。白氏文集好了。” “是。”女房恭敬的弯腰行礼,然后膝行拿来书翻开“姬宫想听哪篇呢?” “你随意念吧。”此时长发已经梳理好,她的头发此时已经比铺在身后的衣裾还要长出一些。 “楚王多内宠,倾国选嫔妃。” 女房的声音娇柔好听,哪怕是念诉说君王荒淫无度的诗都能当种享受。 其他女房点上零陵香,兼子手撑着额头眼睛阖上已经有了些许的困意“你念念长恨歌。”长恨歌在平安京里的贵族中十分流行,别说念,几乎人人都能背诵。 话语毕,兼子似乎想起什么,放下撑着头的手。 “似乎已经很晚了,你们还是赶紧休息去吧。” 夜里似乎很安静,灯台的灯光也越来越晦暗最后归于黑暗。 第二天大早照常是要去六条御息所那边的,六条自从出家后越发沉静,兼子每日见到她最多的就是一个人手持一串佛珠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入了定。 但是近日却有些不同。 “兼子,万一为母去了,你要如何呢?” 兼子听到六条的这句话的时候正在阅读佛经,猛的抬起头瞪大了眼“母上这是在说什么话,母上还年轻呢,怎么会想到这种不祥的事情上去?” 说年轻,六条御息所年龄四十不到,原来保养的也相当好,只是这几年先是和源氏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然后随女儿东下伊势。六条本来也是娇贵的身子,再加上和源氏正夫人葵上的那段时间身体情况就直转而下,身体就难免病痛多了起来。到了伊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为母有时候在想,或许也就是报应吧。”六条说的是葵夫人的事情,生魂作祟活活将源氏正室害死。 因果相报。 “就怕我去后,你无人照料,前途要怎么办?” 此时,女子在世,一靠父母兄弟,二靠丈夫子嗣。兼子是退任的前斋宫按道理是应该终身不嫁。若是六条真的去世,兼子的处境怕也会艰难起来。 “昨日,公子对我说朱雀院有意迎你入宫。”六条的头发已经削到肩膀位置,病容满面,但是却让她多了一种格外的风韵。 兼子一惊,身子猛的就向六条的方向转过来。脸上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嘴张了张发不出一个音。 最终她还是艰难的开口了“上皇有意让我入宫?”声音晦涩的连自己都不想听。对于朱雀帝,她只是在出发伊势的那天,于大极殿那一次见面。这几年下来她早连朱雀帝的模样都忘记了。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六条笑了一下“公子说那位尊贵的人想让你进宫和斋院住在一处。可是为母觉得朱雀院后宫妃嫔不少,那位也已经退位。更重要的是……”六条眉头皱了起来“弘徽殿太后的那个性子不是一个能够好相处的。” 兼子听到后面原本提到嗓子口的心慢慢的也放了下来。“母上是拒绝了?” “不过,还是要为你寻找一个可靠的人才好。”六条伸出手去抓住兼子的手“不然,就算是走,我也不能放下半点心。” 六条看着兼子的眼睛一字一字说的无比清晰“公子几日后还会再来,你和为母一起见他。” 源氏现在贵为内大臣,六条院对他的到来抱着非常恭敬的态度。例如侍女们在廊的屋檐上换上崭新的上廉,将上廉卷绑好的丝带垂下朱红的流苏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中门北廊的门缓缓开启,一辆槟榔车驶了进来,身着水干的侍从走在牛车的前后。 牛车停稳,自有侍从摆上锦盒。槟榔车的上廉被卷了起来,源氏的高乌帽子便从车里转出。蝙蝠扇敲在手心里源氏看着这熟悉的六条院心里隐隐的有些喜意。 自然有女房代为引路,但是六条院里有多少道渡殿源氏心里都知道。 到女主人的寝殿门口,女房转过身向源氏躬身行礼然后跪在寝殿门口向里面安坐的六条御息所禀报。 “快让公子进来吧。”屋内传来六条御息所的声音。 女房俯下身“是。”然后身子向后膝行几步,给源氏让出空位来,再次俯下身去。双手交付在身前之地。 六条和源氏的关系非比寻常,此时御帘也早命女房收起。 “公子若不嫌弃,请坐到这里来吧。”六条一身黑色的尼服,满脸病容斜倚在胁息上,手指着身边的位置。 源氏依六条所言,坐在了她的身边,借着寝殿内并不明亮的灯光将这个年纪大他七岁的情妇看了个清清楚楚。 六条御息所五官依旧柔美,只是因为常年卧病在床,脸色难免灰暗了不少,刚刚及肩的短发也没有了光泽。 源氏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感叹:她终究还是老了。 说实话,源氏当年追求六条御息所也是因为她在外盛传的才女之名和不接受任何贵公子大的追求的心高气傲。 年少人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何况和冷淡的正室相处不来,也想见识这个前东宫女御到底如何。因此也花了好大的力气去追求六条御息所。当美人终于留得他宿上一晚,他猛然发现这个女人除了在汉文和和歌上的造诣,在床帷间乏味的比不上那些有过露水情缘的女子。 一腔热情终于是被一盆冷水浇灭,渐渐的他也很少来六条院。 “公子,实不相瞒。今日我有一事恳求公子。”六条靠着胁息,吃力的说道。她的体力的确已经是一日不必一日了。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源氏柔声道。 六条缓缓吸了一口气,“公子也知道,我的膝下只有前斋宫一女,我若一去,她没人照拂定会过的艰难,还请公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对她多加照顾。” 源氏正坐起来“这是自然,前斋宫是前东宫之女,不管从情从理,我都应该多加照顾。” 六条唇边露出苦笑“那么公子一定要把她当做女儿对待,不要对她动任何的非分之想。”说罢,她一双眼睛盯着源氏那种俊美无双的脸,明明白白看见源氏脸上刹那间出色的诧异和懊悔,六条动起来“这个算是妾身求公子了。”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给源氏行礼。 源氏被六条御息所突然的话语给弄得手脚无措,面对她的大礼他只能赶紧把她扶起来。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好色轻薄的人么?”他语气里夹带着慌乱,心里更是有一种道不明的奇怪情感。 “那么……兼子你也来见见公子吧。”任由源氏扶起来,六条对身后说了句话。 源氏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收回去,眼睛已经看向了六条御息所身后。 御息所的身后已经是一道道阻隔视线的御帘,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在那后面响起。源氏只看见御帘后有人影缓缓移动,然后有人坐在那御帘之后。 一个轻柔却带着几乎不可察觉的僵硬的嗓音响起“源氏君。” 这个便是前斋宫了。 ☆、11法华会 自从六条御息所向源氏托孤之后,源氏向六条院里跑的也勤快起来。 早上的早上忙碌的很,女房们手捧梳洗的用品拖着身后的一摆前往寝殿,女房们的话题中自然少不了那位源氏内大臣来。 “这次公子又送来许多新鲜的好东西呢,”中纳言一边梳理兼子的长发一边说道。自从得知源氏接受了六条御息所的请求成为前斋宫的保护人之后,女房们觉得前途又光明了起来,顺带着也不怎么顾忌着兼子的以前的喜好频频提起那位棘手可热的人物来。 兼子也没有做出什么表示,闭着双眼,手指在身上香色二重织浸染菱地纹袿衣上的花纹划过,金线绣成的菊纹十分精致,这件衣物也是源氏特意在她十九生辰那天送来的。极尽华美,看来源氏的确是费了些心思的。 “听说里面有大唐来的口脂等物,那颜色艳的简直要比春日樱花还要胜出几分。还有各种香料,都是从大唐来的上等之物。” 说罢,已经到上妆的时候,小宰相从身后女房手里接过装着各种妆粉的盒子的漆盘。莳绘妆盒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瓷器小盒。瓷器也是皆从唐土而来,打开了一盒是唐宫迎蝶粉,另一盒却是香粉,但是也是按照唐土名医孙思邈所著的《千金翼方》所配:白附子、茯苓、白术、白芷、白蔹、白檀各一两;沉香、青木香、鸡舌香、零陵香、丁香、霍香各二两,麝香一分,粉英六升。少一分多一两都不行。 此粉为养颜之用。 还有其他几种红白粉,装在瓷盒内看着煞是可爱。 面上上了白粉,黛粉画出一双长眉。口脂在唇上点出一抹嫣红。 梳妆完毕,女房们将梳妆用品收拾整齐。聚集在兼子的几帐旁说笑,突然之间就说到不久之后将会在小白河殿举行的法华八讲。 中纳言巧笑嫣然,手抬起来微微遮住脸上的笑容,“听说此等盛事,凡世之人都会争相去听,若是去晚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停置车子的地方。” 另外一个女房道“虽然只能在车上聆听,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是让人感到心满意足了。” 兼子靠着胁息,手中桧扇轻轻展开一些“无论如何,只要能听到,就是莫大的幸事了。” ** 六条院还是去了那场法华会,六条御息所和前斋宫的车子都比较靠前,所以高僧的讲经声还是相当的清晰。 坐在靠近上廉的女房按压不住好奇的心思,偷偷的朝外面偷看。 兼子看见了也不制止,笑着沿着那个女房的视线向外面看,隐隐约约的看见殿上厢那边坐着很多的公卿,一看望过去都是乌压压的乌立帽子和颜色各异的狩衣。 突然那女房的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来“真是独世无双的英姿啊。” 兼子听了不禁生出几丝好奇,不禁身子斜倾稍许但是很快那位女房正了正身子,挡住了上廉的那点点空隙。 “你在看哪家的公子呢?”兼子笑问。 “不,没有。”年轻的女房白皙的脸上透出一股娇羞,垂下头再也不肯说话了。 此时讲师升座了,原本还有些说话声音的牛车间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兼子双手交付在膝上,正襟危坐。 待到结束,却突然有童子造访。 “这是主人命我送来的。”说完双手呈上一支栀子花花枝,花枝上绑着一张被折成条的和纸。 女房伸出手接过那栀子花花枝,双手呈给兼子,兼子取下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一首和歌字体用的是流水笔法。 上面写着一首恋歌,看的兼子差点没笑出来。 那童子仍站在原处,等待返歌。兼子也不想被人觉得上辈子是不会叫的鸟。直接对身边的女房说“让人久等了也没什么意思,你代我作答。”说完,直接把手里的和纸交给她。 由侍女代为答复和歌,这也是一贯的通例。 法华会之后回到六条院,兼子才刚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得寝殿外面有女房在惊慌的跑动的脚步声。一个女房慌慌张张的膝行进来,跪在寝台前的朽木花纹几帐那边。 “姬宫,夫人她不好了!” 兼子闻此言,一把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掀开,全然不顾自己身上只着小袖。六条御息所的病情突然恶化,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源氏知晓后,立刻请来京里的高僧诵经作法,在六条御息所寝殿的厢里全部挤坐满了僧人,女房们也坐在渡殿上。 源氏亲自前来看望,自然而然的终于见到了前斋宫。 兼子微微一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源氏,就低下头去,更是不等他开口便迅速躲进涂笼去了。 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源氏,这次一见她不得不承认,源氏的“光华公子”的称号名符其实。那张脸女人看了的确不动心都很困难。加上他精通汉文诗律,玩弄情趣上很是有一手,不风流都不行。 坐在涂笼里,也依旧能听见寝殿里的说话声。 女房正替她和源氏说话“姬宫最近茶饭不思,身体不适。” 源氏答“那么还是请保重身体为事。”话说着,眼睛却控制不住的朝这边看过来。 僧人诵经的声音越发响亮,其中还夹杂着被怨灵附身的童女的吵闹声。源氏一双长眉纠结在一起,随后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兼子趁着源氏离开的空档迅速回了自己的寝殿。后来听中纳言提起,说那源氏离开是训斥那些作法的高僧,命他们尽快驱逐作祟的妖魔。 “公子对夫人真的是尽心尽力了。” 这话哪怕是兼子听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源氏他的确是做的不错了。 “可就是这份尽心尽力才让人觉得心有不甘,格外怨恨吧。”兼子抓紧了手里的桧扇说了一句。 女房很是奇怪的看着她“姬宫?” 六条御息所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在昏迷中安安静静的断了气。待到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硬了。 六条院因为主人的逝去,陷入一片混乱中。 ☆、12女御(抓BUG) 六条御息所的逝去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噩耗,但是失去了主人对于侍奉主人的女房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好在兼子有源氏这么一个保护人,女房们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是六条院的事务没有因此陷入慌乱。 “姬宫,源氏内大臣来了。”御帘外,女房匍匐于地向帘内的兼子禀报,兼子一袭黑衣,手里也没有拿扇子,双手垂下,手指抚在身边的衣料上。 “请源氏君入内。”寝殿内因为六条御息所的丧事将华贵的装饰已经换成较为朴素的纹饰。 源氏由侍女引着坐在寝殿的渡廊上,坐下之后说“这样不太好说话,还是近点吧。”说完站起来向殿内走去。坐在御帘前的女房见状也不由得吃惊,动作也就差上一拍,也没来得及出言阻止。 源氏坐在御帘前,“在这里说话很好。” 兼子笑了笑,她的面貌在凤尾竹制的御帘后越发模糊。“源氏君还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呢。” 源氏一听也来了兴趣,俊美至极的脸上展现一抹笑容“什么传说。” “说是源氏君并不是那么在乎世间礼仪的人,比较……”兼子没有说下去,不过她话题一转“母上的事,多谢源氏君了。” 说罢,双手指尖点在身前,身体稍稍俯下。 源氏愣了愣,唇角露出温和的笑“前斋宫不必如此,你母亲御息所夫人生前将你托付给我。”眼神见愈见温柔,就连一旁的女房见了也不得被他流露出来的温情,也沉浸在那张完美的脸上的柔情中。 “既然这样,又何必如此见外呢。” “的确,源氏君对我照顾备至,听闻现在京里对您也是赞叹有加呢。”兼子淡淡笑着。 源氏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大可将我当成父亲看待。”顿了顿,“我一定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 又和兼子说了几句话,源氏离开六条院,二条院的槟榔车驶出六条院,源氏闭目坐在车内,随从在外呵斥身份低贱者让道。 源氏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对六条御息所的独女的确是抱着一种将对方也征服的心思的,这种荒唐的想法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住。 “京里都是赞叹有加吗……?”源氏手中的蝙蝠扇轻轻的敲打在手心上。看来他是不能真的对前斋宫出手了,一旦真的出手他恐怕也要被其他的贵族耻笑。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源氏颇有些不悦的用扇子把上廉挑开稍许,“怎么回事。”朝空隙看去,对面竟然也有一辆车子,而且似乎没有让开的迹象。 “主人……”随从面露难色“是权中纳言大人的车子。” 权中纳言既是源氏的那位妻舅,虽然源氏将二条院中的紫姬当做正妻对待,但是毕竟还是没有经过礼法,所以葵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正夫人。 权中纳言是他少年的伙伴,就是在他被流放须磨之后,也能扛下弘徽殿施加的压力来看望他。只是时过境迁。深厚的情谊在政治利益面前完全就是个笑话。 今上冷泉帝的弘徽殿女御就是权中纳言的女儿。外戚掌权,在这个国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想要掌握最高权力,成为天皇的外公似乎已经是必走道路。 很显然,权中纳言想把权力紧紧抓在藤原氏手中。 源氏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位极人臣,但是他的女儿却非常小,而且生母出身不高,只是地方官的女儿。但是权中纳言的女儿已经和冷泉帝同龄,前段时间一个夜里,那位藤原氏的姬君就被牛车送进了大内,成为了弘徽殿女御。 随着两辆牛车的距离越来越近,源氏眉头也越锁越紧。 “让开吧。”说罢,支在车子上廉的扇子向下一收,源氏的身影隐没在上廉之后。 侍从们驱赶牛车到一边,让权中纳言的车子先过。在权中纳言的车子经过源氏的槟榔车时,源氏手中的蝙蝠扇“唰”的一声打开又“啪”的合上。 长呼一口气,源氏手里的扇子敲敲车壁,侍从听见声音走上来恭谨问“主人,有什么事情吗?” “先不回二条院,去拜访藤壶母后。” ** 藤壶母后就是冷泉帝的生母,因为她之前已经出家不能册封为太后。居住在宫外的宫邸。 车子缓缓的在中御门大路驶过。 藤壶母后居住的地方非常幽静,幽静的似乎和嘈杂的尘世隔绝开来 自从藤壶皇后出家,她就渐渐疏远了那些贵人,以前主要是怕引起弘徽殿太后的嫉恨,那么现在是因为她真的已经爱上了这种安静。 对于源氏的到来,命妇入内禀报了藤壶,过了一会命妇出来了“娘娘请公子入内。”这位命妇并不是当年为他们穿针引线的王命妇,王命妇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藤壶疏离。源氏低下头走在带路命妇的身后,自嘲的想道,恐怕藤壶是在懊悔吧。 那是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恋慕的女人。哪怕是二条院的紫姬,一开始他收养紫姬的主要原因也是紫姬和藤壶皇后的血缘近,而且面貌之间颇为神似。他这么些年的□,一是想让紫姬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女性,二是也想让紫姬成为藤壶那般的女人。 那种即使得不到就算看着她的影子也是好的心思在源氏的心里就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 “公子。”命妇站在殿门,双手持着朽叶色的袿衣衣边跪下来,腰微微弯下去。夹杂着银丝的长发铺在身后的衣裾上。 源氏头向右下一侧,避过挂在殿门口的御帘入得寝内。 殿内的装饰也不豪华铺张,和源氏的二条院比起来,藤壶的居所简朴到不像话的程度。 藤壶就端坐在殿内的御帘之后,御帘旁边是双鸾纹银香炉,香炉之前是中国宝蓝色纸,用专门的纸带扎成很是优雅的模样。香炉里飘出秋风略凉的涩香。源氏知道那是专属秋季的侍从香。 比起这满室的秋风涩香,源氏觉得黑方更适合藤壶。 那冷冷的清香,在撩人之余又拒人以千里之外。没有人比藤壶更好的诠释它,演绎它。 “母后……” 源氏坐在离御帘有半丈远的地方出声,他回忆起儿时的愿望:如果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哪怕永远不长大成人都没有关系。 还有那个晚上,他虽然用半是强迫的方式占有了藤壶,但是他的心里却是含了苦涩的甜蜜。 “内大臣此次专程而来,是为了何事?”藤壶的话语从御帘后传来。 源氏稍稍收起自己旖思,头微微低下去“此次前来,是为了今上。” 藤壶听到源氏提起儿子,不由的声音焦急了一些“今上是不是有身体不适?” 源氏摇摇头“不,臣此时前来是为了另选一位女御进宫的事情。” “另选一位女御?”藤壶转眸想了想“权中纳言的姬君已经进宫……另选一位女御……” “弘徽殿女御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年纪却和今上相仿……”源氏面上露出难色。 的确,现在弘徽殿女御和冷泉帝都是十一岁的稚龄,两个同龄人能做什么?不过是多了一个玩伴而已。 要是说照顾冷泉帝的话,那位弘徽殿女御完全不能胜任。而且,弘徽殿女御乃是藤原家的姬君,出身皇族的人,对藤原氏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抵制。 他们并不想看到后宫里满是藤原氏出身的女人。 “必须要选得一个稳重的人来才好。”藤壶叹了一口气“弘徽殿女御年纪太小了,就算再怎么调*教,也难免有行差就错的地方。”藤壶接过侍女奉上的奔鸟八曲银杯,喝了一口蜜水。 目光微沉,她的手指动了动“那么就这样吧。” ☆、13二条院 冬日,外面大雪飘絮,屋内暖意如春。 二条院内,源氏手中的蝙蝠扇扫过面前摊着的画轴,上面画着的是须磨海上的风暴。紫姬随侍在一旁,看了画轴上的画面,难免想起源氏在须磨的那个红颜知己来。心口一阵烦闷,紫姬坐在源氏的身后,手指抓紧了袖边。 她是女人,她也会妒忌。但是这个人却认为她不该妒忌。 费劲全力平伏下心绪,紫姬开口道“在看什么呢,见你瞧着这幅画都半天了。” 源氏的视线从那副画轴上转移过来,温和一笑,伸手将画轴收起来,“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紫姬内着红梅的细长,外罩白莹褂衣,雪白的褂衣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持扇子的那只手紧了紧,“‘篁叶菁菁布满山,微风飒飒串其间。弯弯曲径通幽境,万里迢迢念佼颜。’公子此时是在思念何人呢? ” 紫姬一双美目盯紧了源氏的脸,心中苦涩。自从十三岁和源氏有夫妻之实来,听到的关于他的风流韵事就没断过。她一日一日在嫉恨中渡过,源氏后来因为和前弘徽殿太后的六妹私通被流放须磨,她每日望眼欲穿,只想着哪怕不要这通身的富贵,只要他安好归来。哪知他一回来就告诉她他在明石结识了一名女子。在她心上活活的捅上一刀! 源氏听了紫姬这话,面上显出不悦来,“只是一副画轴而已,这么多疑做什么。”说罢,把手上的卷轴丢至一旁,站起身来两旁的女房卷起殿前的御帘,源氏径自绕过御帘消失在紫姬眼前。 紫姬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拂袖而去,咬住下唇,一行清泪从杏眼里流出。 站在东殿的厢里,可以隐约望见外面的皑皑白雪。源氏看着满眼的雪白,头脑里突然想起六条院里的兼子,返身回到殿内,命侍从研磨。 选了灰色的和纸,熏上黑方。 “这般天光,君心如何‘纷纷雪雨荒邸上,萦萦之灵绕我心。’”遣了使者到六条院去交给前斋宫。 六条院兼子寝殿里的瑞碳燃的真旺,即使是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也感受不到冷意,收到源氏的书信,拿在手里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边伺候的中纳言看了说“姬宫应当亲自回复。” 自从太神宫回京后,贵公子的求爱情书也不少,但是兼子从来只是让女方回复,自己一概不回。这次源氏内大臣的信件不能像以前那般对待了。 兼子抿了抿唇,挑选了一张灰色的纸,熏上浓香后,执笔写道“此生似梦泪如雨,饮恨偷生叹可悲。”并送了一件簇新的女衫给源氏派来的使者。 源氏拿到兼子的回信后,看着纸上略显谨慎的字迹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放不开啊。这个前斋宫似乎对自己很是谨慎,就像受到惊吓警觉的猫儿。 笑了一会,源氏又对着纸上的字迹发起呆来,平心而论,这首和歌并不是上层之作,但是胜在雅致悦人。 前斋宫虽然在和歌上天赋不高,但是身边的人多是侍女长,斋宫寮的女官,有些甚至还是来往亲密的亲王之女。放在京里的贵女里都算是独一份。 宫里的那个弘徽殿女御……似乎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弘徽殿女御此时才十一二岁,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因为入宫过早,很多事情权中纳言根本就来不及调*教,女房也大都是娘家跟随过去的,才女难求,尤其还是能被说动去照顾十一二岁稚女的才能就更加难。 而前斋宫这点上根本就不用愁,她是前东宫之女,出身比弘徽殿女御还要高贵,身边都时候极富教养的女房,这样的优裕恐怕不输于其他妃嫔。 源氏漂亮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冷泉帝再过一两年就是可以宠幸妃子的年龄,那就是关系到大皇子出自谁之腹的问题了。 比起同为十三岁稚龄的女孩,十九岁的少女恐怕更有可能吧? 源氏由己推想,一个懵懂还未知晓男女□的少年是对同样懵懂的女孩有兴趣,还是已经发育成熟,风情卓越的女子? 想必每一个走过来的少年郎恐怕都会给出答案。 这段时间他几乎把京里合乎条件的贵女想了个遍,但是迟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可笑自己一直被所谓的年龄拘束,没有发现在自己的身边就有一个最适合的人。而且他是前斋宫的保护人,她与自己亲女无异,代表的也会是他的势力。 源氏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抚掌大笑。 立刻吩咐下去准备牛车拜访藤壶母后。 今日雨雪纷飞,却丝毫不影响源氏的好心情。哪怕是回复带路命妇都是眉眼带笑。 藤壶被源氏突如其来的造访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当源氏把他心目中的人选告诉她时,藤壶也吃了一惊。 “前斋宫?那位可是和今上相差了八岁。若选为入宫恐怕不妥吧?” 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藤壶的问题,源氏微微抬高了下巴,眼光似乎要透过那席御帘,“前斋宫虽然和今上相差了八岁,但是她出身高贵,是前东宫之女,而且曾经侍奉天照大神,性情纯真,定会不负所托照顾好主上。也不会做出狐媚之事。” 藤壶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那么先这样,似乎朱雀院那边对她也上心?” 源氏唇边的笑意添加了一抹讽意,藤壶因为隔着御帘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只是一瞬间源氏的笑换成了悔意。 “御息所夫人在世时,朱雀院曾经对臣下提起此事,但是御息所已经婉拒了。”源氏没有说的是前段时间朱雀院再次向他提起让前斋宫入宫的事,当时他因为有自己的私心拖延了下来。现在看来自己那么做还真的是对了。 “朱雀帝欲接纳前斋宫,我实感为难,因当年年幼,让前斋宫之母悲苦异常,每当想起此事都愧疚难当,御息所夫人临终之时,幸而信任我,并将女儿托付给我,以诚相告,委实让我感激万分。但是主上虽然成人,但年事却浅,让略长且晓知事理之人前去侍奉不是更好?还请母后遵裁。” 说罢,源氏俯下身。 藤壶道“这样甚好,虽然拒绝了朱雀院,以亡母遗言相告,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将前斋宫送进宫里,朱雀院也会专心事佛,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深怪。” 源氏低下头,“谨遵母后旨意。” 前斋宫入宫之事已定。 源氏派出使者告知六条院此事,众女房知道源氏要将兼子送入宫的消息后统统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兼子听闻之后手里的笔直接掉在文台上,溅出的墨溅在衣襟上。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满脸惊喜的女房:源氏要送她入宫?? 这年头女子最大的一个前途就是入宫获得宠爱,因此源氏送兼子入宫,算的上是很大的照顾了。 坐在接送到二条院的牛车上,兼子的头还是晕的:她比那个冷泉帝可是足足大了八岁,她进宫真的没有半点问题么? 一想到将来要面对的小主上,兼子就差点要笑出来。 源氏这鸳鸯谱点的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二条院上下皆知,今天来的这位前斋宫是要进宫为女御的尊贵之人,莫不是尽心服侍。二条院的女主人紫姬在得知前斋宫要搬来的消息,将一处环境优雅的院落打扫干净,迎接前斋宫的到来。 跟随兼子来的女房在兼子的身后,来到新的居所,女房们半是好奇半是要拿出自己的气势,因此都是个个板着脸,显出不可侵犯的样子。 兼子脸上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这二条院渡殿两旁的风景,因为还是冬季,上廉换成了厚质的布帛,放下来挡住寒风。 她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女房为她引路,手中的桧扇上缠绕着丝带,眼风一瞟,正好瞟见一个盛装的美丽女子,那个女子身后跟着大批的侍女正向着她的方向前来。 兼子好奇的停下脚步问“那位是……?” “那位是紫夫人。”女房低下身子甚是恭谨。 兼子听后,脸上的表情便变的有些莫测。杏眸转了一下便是点到为止的微笑。 紫姬满面笑容,走向源氏和她提过的那位将要进宫的前斋宫,当看清楚前斋宫的容貌后,紫姬不禁楞了楞。 和想象中的不同,前斋宫的确是一个容貌出色的美人,且娇小可爱。紫姬反应过来对着兼子笑了笑。 兼子回以矜持一笑,手里的扇子举到唇边。微微低了低身子算是见过礼了。 “前斋宫请勿多礼。紫姬承受不起。”紫姬和兼子的身份说起来是兼子比较尊贵,但是实际上因为紫姬受源氏宠爱,身份地位也早不一般。 这个兵部卿亲王的私生女的今日地位,恐怕要比那些夫人更加尊贵一些。这些恐怕都是不为那个亲王所预料的吧? “……夫人过谦了。”对紫姬,兼子总会想到当年的母亲,一日一日苦守在六条院等待源氏前来的六条御息所。 “今日前斋宫屈驾于二条院,实在是莫大的欣喜。”紫姬走到兼子的身边,言语间温婉有礼。 兼子笑笑,走在她的身边前往她在二条院的居所。 居所装潢华丽,看得出来源氏很用心。紫姬持着兼子的手走进寝殿,将暖炉亲自送到兼子的手里。 “待会膳食就会送到,前斋宫还请先休息一会。”紫姬笑道。 面对面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兼子,紫姬的态度更是像对着一个小孩子。 兼子将目光转移到寝台前的水纹屏风上,屏风上薄薄的一层金粉,看上去华贵非常。 “有谢夫人了。”兼子转回目光淡淡的笑。 ** 前斋宫将入宫为今上女御的消息传到朱雀院,已经退位为上皇的朱雀帝手中的那捧佛珠立刻脱离手指掉在蒲团上。 抬手阻止了想要上来的女官,朱雀帝自己弯下腰自己捡起了佛珠,温润的玉珠冰凉似乎怎么也暖不了。 ☆、14凝华舍 入宫之事已经确定下来,源氏大张旗鼓的准备兼子入宫的事。甚至为她请来了曾经在宫中侍奉的前尚侍名为平顺子的那位来教导兼子宫廷的事情。 平氏,同样也是被降为臣籍的皇室。这个顺子小姐身份也是不一般呐。 兼子和从六条院跟随而来的女房对这个桐壶院时代的尚侍充满了好奇,尚侍乃是尚侍所的最高一级,为正三位,负责奏请,传宣事务。 在开春之后,这位平家小姐终于出现在二条院。 兼子等人坐在殿里,虽然不是身着正装,但是个个正襟危坐,就连兼子也拿出昔日在太神宫坐镇的气势来,端坐在几帐后。 女房们分成两行分别跪坐在兼子身旁。 轻微的足音渐渐的传到即将进宫的前斋宫所居住的院子,浓烈的梅香飘了进来。此时虽已经开春,但是寒意未退,院里的那棵梅树上还留有残雪。 这位前尚侍用这味香也算是很合符眼下的。 “往日见梅花,遥遥徒想象。而今色与香,攀折手中赏。” 黄鹂一样的娇声,一个年纪轻轻的美人出现在兼子和众女房的面前,她身着薄红梅色的五重套褂,手中的不是应该拿的扇子,而是一枝梅花。扇子却被她自己插在胸下的衣襟里。她的头发比拖在地上的衣裙还要长出一些。 “谨以此进献前斋宫。”那位美人跪坐在下首位置,俯下身去,手里的梅枝也呈上。 兼子示意身边的女房将那只梅枝接过来,看过一眼后,便插*进了高丽花瓶里。 “你就是那位曾经在先帝近前的前尚侍?” 拜俯在地的女子,微微抬起身来,灿然一笑“正是小女。” 前任尚侍竟然是这么娇美的女子,兼子有点意想不到。桐壶帝虽然钟情源氏母亲桐壶更衣,但是后宫的妃嫔也从没少过。 而且尚侍因为要经常在主上面前侍奉,发生些什么事情再自然不过。借由女官增添些新鲜美色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女三生有幸,能侍奉前斋宫。”说完,微微一笑。 “劳烦了。”兼子笑了一下,原本她以为源氏会找来式部那样的严苛的老妇人,算算年龄这个前尚侍才二十多吧。 “小女定不负内大臣和前斋宫的所托。” 这个新来的女房一不讲白氏文集,只是拿着本史记和兼子谈天。兼子并不觉得史记有什么好说,宫廷之中人人以能背诵史记为荣,再怎么讲感觉也就那样子。不过这位平家姬君也没有和她说太多关于书本的事情。但是和她说起西方的大陆的事情来。 “姬宫觉得,大唐中谁才是最为出色的女子呢?” 兼子眉一挑“自然是武后。” 武后由太宗后宫的一个五品才人到最后的女帝,这样的辉煌多少都叫女子多了一份飘渺的向往。 “那么姬宫认为杨贵妃呢?”平前尚侍对兼子的回答似乎没有任何异议,接着问道。 “可悲的女人罢了。”杨玉环的名声在这里并不好。天可怜见的,那些脏名又不是她一个人能挣来的。 “但是她受尽宠爱,令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兼子面前的女子不改温婉的笑容道。旁边其他侍奉的女房微微皱起眉头来, 兼子很久没有遇见敢和自己唱对台的人了,她手里的桧扇打开一点,扇面上的金粉折射出点点光芒,嘴边扬起的笑也含了讽意“三千粉黛无颜色又有什么用,最后不过是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一条白绫了断所有恩爱荣华。” 低下眼,兼子脸上的嘲意更加浓厚“又有什么用呢,所谓的宠爱。” 平前尚侍眼里露出赞许的光芒来,“姬宫所言……非虚……” 女房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位平前尚侍所言欲何。 “汉高祖之戚夫人,宠爱之深,几乎让吕后都不得不避她的锋芒,但是高祖一旦崩逝,那位风头无人能及的戚夫人变成了无根之萍。若是细细想起来,也不过是戚夫人太过嚣张,把君王的宠爱认为无所不能。而宠爱这种东西……” 平前尚侍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姬宫知道汉成帝之班婕妤吗?赵飞燕姐妹进宫前,汉成帝甚至要班婕妤和他同乘一辇,可是赵飞燕姐妹进宫之后,那位班婕妤自请长信宫侍奉太后避祸。” “可见,这还真的不是什么可以作为一生保证的东西。”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有女房念出班婕妤所写的《团扇诗》,悲戚之情一下子在众人间弥漫开来。 有几个还甚至落了眼泪。这种被当做秋日团扇的凄凉感,又岂止班婕妤一人所有呢。 兼子想起六条御息所,一时间眼里也酸涩不已。 “我想……我应该能明白前尚侍的意思了。”兼子身子缓缓靠向手旁的胁息。 平前尚侍挺直了腰,脸上一扫刚才的悲戚,露出点点笑意来。 宫里为将要入宫的斋宫女御举行祈福仪式。二条院上下把斋宫女御入宫所需要的东西打点整齐,进宫那天的礼服不管是女御本身还是跟随入宫的女房都打理妥当。 在入宫前夕,从宫里却多出许多赏赐来,而且都是给将要入宫的前斋宫。 华丽衣物,梳具箱,假发箱,香壶箱,还有名贵的熏香。这些精致物品看的女房们惊叹不止。 兼子对着一个沉香木雕花妆栉盒上发呆。源氏此刻听了侍女长的禀告也赶了过来,兼子看见源氏来后,轻轻的把面前的妆栉盒向旁边推了推。 源氏走过来看见妆盒上所题的诗句“昔年加栉与君别,聚首无期岂神意?”源氏知道朱雀帝对兼子的心思,他看了兼子一眼,她此刻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看。 源氏没有说话径自走到殿外,让侍女长传言“此诗如何作答呢,或许还有信呢。都说些什么?” 兼子听了,心情很是烦躁“能有什么。”说完,就不再说话,连信件都放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复的意思。 朱雀帝这个时候来信,要是传出去真的是给人留话柄。 众女房一再相劝,就连源氏都带话来之后。兼子提笔回复,眼前想起临去时候的场景和已经去了的六条御息所,心头各种滋味。 入宫是在深夜子时,女御和更衣进宫都是深夜,兼子这里也没有例外。 牛车从近卫大路出发,由朱雀门进入大内。兼子在宫内的居住处是凝华舍,因为种有梅树又称梅壶。 到居所之后,女御宣下也跟随而来。 众女房将一切都整理完毕后,等待冷泉帝的到来。 兼子坐在寝殿内,她的身侧是一台几帐,外面则是放下来的御帘,双重遮挡之下外面的人也只能看见几帐上模糊不清的影子。 “主上驾临——”女官的嗓音和当年记忆中的长。 “你们都下去。”兼子听得御帘外传来一声少年的声音。少年的嗓音中仍然没褪去儿童的稚嫩和清脆。 悉悉索索的,是女房膝行退出殿外衣料摩擦的响声。 等候在御帘前的采女将垂下的御帘卷上去,兼子深吸一口气,双手交付在前俯下身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着了白锦袜的脚和红固织小葵文直贯,兼子眼睛转了转没有动。 “起来吧。” “谢主上。”兼子缓缓起身,眼睛还是看着身前的那块地。 “哎——你就是那个皇兄心心念念着的前斋宫吧?”可是那个小少年却没有给她多少矜持的余地,一下子把脸凑到她的面前。 兼子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禁就向后面一倾。手抚在胸口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正笑吟吟望着她的漂亮小少年。 ☆、15作画 面前的小少年身着禁色的紫色小直衣,头上的缨冠和那张稚气尚且完全褪去的脸并不相称,比起这样的成人装束,小孩子的总角恐怕才适合他。兼子真的很难把这个小少年当做日后必须要面对的丈夫。 “主上。是否需要换香提神呢?”心里是这样想,但是兼子很快的恢复了常态,轻轻微笑,身子稍许弯下。显出不失礼的样子。 “不用了,看你就挺提神的。”小少年甚是不在意的端详她的脸,声音里是无所谓。 “哎?”兼子惊讶的再次抬头。却撞上他甚黑的眼。寝殿内的光照并不充足。察觉到自己举动的失礼和僭越,她赶紧低下头去。 冷泉帝坐在昼御座上,看着这个才进宫的比他大八岁的梅壶女御,这个女御和平常陪伴他的弘徽殿女御完全不一样。弘徽殿女御的年龄和他相仿,他把她当成有那么不一样的玩伴吧。和成人相处是和同龄人完全不一样的,心里也不免起了好奇和玩闹的心思来捉弄她一下。 兼子颇有些无奈的看着那个孩子气浓厚的主上,对方对她来言不过是个连青春期都没有进入的小孩子。 和个小孩子有必要置气么? 脸上的笑越发温婉,“臣妾昔日在太神宫有幸藏得一些画轴,不知主上是否有兴致一览?”小孩都爱看图画类的物什。虽然她没有接触过除这位小主上之外的孩子,不过也可试一试。 “是吗?”听到兼子说在太神宫里藏得的画轴冷泉帝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连脸上的笑容都不自觉生动了起来。太神宫的历史比这平安京还要长久许多,得到一些哪怕大内都没有的稀奇东西也不值得奇怪。 兼子笑着拍了两下手,寝殿外值夜的女房闻声而入,女房跪在御帘外俯下身“您有何吩咐吗?” 兼子侧身小声说了几句,然后那女房便去了暂时作为储物室的涂笼里拿来了几份画轴,由帘外的采女递进帘内。 她随手取过一份画轴抽掉绑在上面的丝线。她在等待冷泉帝允许她靠近的话。 但是话没听到倒是听见锦袜落地的声音,小少年不等她膝行过来已经径自走下御座坐在她身边。 小少年靠的很近,兼子手一抖画卷展开,画轴上画着一条八歧大蛇,一个年轻人站在大蛇的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剑。 “这是丛云剑,我知道。”小少年的眼眸看见年轻人手里的那把剑一下子亮了起来。“从八歧大蛇尾部抽*出的丛云剑。” “大内也有这种画轴……不过……和太神宫里的还是有些不一样。”冷泉帝俯下*身,手指在画轴上滑过,然后觉得等兼子慢慢展开速度实在是太慢,干脆自己从她手里拿过画轴的另一端。 兼子转身到旁边拿起另一份画轴,等待他看完之后好接上去。 男孩子似乎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这一副描写传说的画轴看了很久。 等到兼子展开下一个画轴时,小少年很疑惑的皱起眉头。如果忽视那套成人装束的话,那表情更是可爱了。 “《竹取物语》?”卷轴上辉夜姬身着华丽的十二单衣,头上着宝冠阴阳线,一头黑发飘扬起来。 平心而论,虽然画里的辉夜姬衣着华丽,但是感觉过于臃肿了些,不及环绕在她周身的天女们来的飘逸。 “这个故事我听小兵卫说起过,吸引所有男人的辉夜姬。”似乎对这个故事没什么力气,冷泉帝的身体就向后面倾了少许。 “那么主上可知辉夜姬心中所想么?”兼子展开画轴的余下部分,笑问道。 “女孩子家心事才懒得花费心思去猜呢,而且这物语里的石作皇子和车持皇子都是不灵光的,身为皇室贵胄,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丢尽颜面。” 兼子看着这半大的男孩子满脸正经的说这话,心里好笑的不得了。十一岁的年龄情窦未开,说话总是一股唯我独尊的霸道。不过在他的身份看来那霸道也理所应当。 下一幅画轴是描写伊势海的,画面之上暴风狂起,波浪壮阔。一叶小舟在其中颇有不慎就会被暴风雨吞没的担忧。 冷泉帝虽然在早年的宫廷斗争中变得和寻常孩童不同,心智更为成熟,但是有些方面还是没有变,他六岁开始生母藤壶皇后因为弘徽殿太后的嫉恨离开宫廷,身边围绕的是乳母侍女随从。虽然乳母们对他的照顾很是周到,也处处为他着想,但是心里总是有一块缺了。尤其是在思念母亲的时候,那块便缺的更大。 梅壶女御今年十九,虽然是成人但是也不是高岭之花,叫人接近不得,她和冷泉帝说画轴上所记载的故事时,笑容温婉,眼神温柔。倒是和他幼时里母亲的印象有些重合。 “这个呢?”冷泉帝手指着画轴上的女子,女子面前是一把刻着恋歌要作为鹿尾菜的海藻。 兼子看了看,答道“这是二条皇后尚未侍奉清和天皇的故事了。那时候的皇后还是一名普通身份的女子。” “若教能免相思苦,枕袖卧薪亦不辞。”物语中的男子将和歌刻在海藻上,倾诉自己心中的情思。 不知不觉夜已经过了大半,男孩子在这个年龄段正是长个子的阶段,经不得困。 “朕想就寝。”这是兼子从进宫门起,第一次听见这个小少年自称朕。 “谨遵主上旨意”冷泉帝尚未真的长大成人,兼子想就算就寝也是在清凉殿,或者是弘徽殿女御那里。 结果兼子听见他接着说道“就在这里吧。” 哈?! “难道卿想要朕这么晚了还回清凉殿么?”凝华舍离清凉殿并不远,这后宫女御的身份高下便是按照所居居所离清凉殿的远近来决定的,最近的是弘徽殿,最远的则是桐壶。 从凝华舍回清凉殿其实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唤来女房为他更衣,兼子也脱下繁琐的唐衣五衣细长,只着雪白的小袖跪坐在寝台边,等冷泉帝换好寝衣,兼子伏下身。 等到他钻进被子,兼子才从一边钻进去睡下。 一夜无话。 大清早,女房们服侍冷泉帝和兼子更衣洗漱,等到冷泉帝离开后。赏赐也下来了,大批的上好锦缎,还有许多大唐来的字画和经典。其中不缺大家真迹。满满的差不多能将涂笼塞满。 中纳言看了这许多的赏赐,喜上眉梢“听说弘徽殿的那位夫人入宫之时可没有这样的宠爱呢。” “主上只是在白日去弘徽殿与那位玩耍,晚上并不让侍寝。听说赏赐的也多是一些孩童玩耍的东西……”在众女房看来,弘徽殿女御真的过于年幼了。恐怕还是个黄发小女。 相比较起来,兼子这个新入宫的梅壶女御倒是真的备受宠爱。 兼子坐在上首靠着胁息,轻笑一下,平前尚侍看了一下赏赐下来的东西,在兼子的手旁说道“主上赏赐给您许多丹青宣纸等物,看来是想看娘娘亲自作画?” 兼子理了理唐衣“或许吧。”以前在六条院,因为年幼无事喜欢写写画画,六条御息所也曾请过老师教她,到了后来也能画的有模有样。后来到了伊势,无事之余也拿绘画来打发时光。 几个女房在兼子面前又说起了京里的趣闻,其中一个说道“听说兵部卿亲王想把他家的姬君也送进宫呢。” 兼子抬了抬眼,笑道“那么这里还真是要热闹起来了。” 后宫里只有弘徽殿女御和梅壶女御两名女御,怎么看都是要进新人的。就算心里火烧火燎也没用。何况也没这个必要。 待到申时,冷泉帝果然来了,而且是要看兼子亲自作画,“见卿对绘画之事甚是熟悉,不知亲自动手如何?” 女房们将上好的宣纸铺开,兼子一手执笔,一手压住右手的袖子。冷泉帝坐在一旁看她作画。 凝华舍里有好几株梅树,因为季节的原因枝桠上都光秃秃的。兼子抬首看了一眼院里的梅树,笔一沉。 乌黑的长发因为垂首的动作而落在胸前也顾不上,画到兴头上一只手支着腮想着下一步要怎么画才好,完全将周遭人给无视掉。 待到画好,兼子见着画上的墨梅皱了皱眉头。 冷泉帝见画已经做好便拿来就要看。兼子不顾墨迹会弄脏衣服,用袖子将画遮住,“画的太不好了。” 说着脸上还透出一股恼意,脸颊绯红。颇有几分媚视烟行的味道。 “画好了不让人看,才是奇怪呢。”冷泉帝见状更加想看,不顾兼子用袖子盖住了画,径自到她身边亲自把画纸拿了过去。 画上墨梅并不像兼子所说的画的太不好,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家,但是也可圈可点。 冷泉帝一笑,把手中画一收。对着身旁想要夺画又不能的兼子道,“此画甚好,卿过于自谦了。” 话里的笑意让兼子心里更加恼。 ☆、16弘徽殿 “夫人……”平前尚侍手里托着装有一大叠白纸的漆盘向钓殿缓缓走来,兼子此时靠在杌子上赏景,她的身侧是一台屏风,几个女房就坐在到了兼子身后,平前尚侍跪下来,立刻有女房膝行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漆盘。 “这是猿法师从大唐带回的唐纸,主上专门给您的。”平前尚侍声音娇柔婉转 钓殿前一片大好的风景,兼子稍稍侧过头“有劳你了。” 身后跪坐的女子再次俯下身来,乌黑的头发因为拜俯的动作而滑落下来“这是小女的分内之事。” “不过这次主上赐下新的唐纸,恐怕过不了多久又要临幸凝华舍了吧。”早有伶俐的女房说道,宫廷里皆知因为这新进宫的梅壶女御善丹青之事受冷泉帝宠爱。 “听说权中纳言大人送给弘徽殿的那位许多卷轴。”宫廷里这种事情本来就成不了什么秘密,更何况是帮助自家女儿争宠的事情。 兼子似乎也来了些许兴趣,接着问“然后呢?” 那女房脸上露出笑来“那些画轴听闻是权中纳言大人费了许多心血制成,主上驾临弘徽殿原本想要御览,但是那位大人却不知怎的,不肯轻易拿出来呐。” 此言一出,别说兼子,同坐在屏风后的女房都压低了声音惊呼“竟然还有这等事,权中纳言大人也真是不应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女房俯下身答道“听说是昨日。” 平前尚侍听了脸上露出笑,再次俯下身“恭喜您了,看来这位权中纳言大人帮了您一把呢。” 权中纳言不肯把画轴献出来的原因,恐怕也是怕冷泉帝拿了他的画轴给梅壶女御看。不过他这么做还真的是把人往兼子这边推。 兼子嘴角勾起,转过脸去看钓殿前的水光粼粼。这段时间冷泉帝到凝华舍的次数的确也不少,留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也还没到让权中纳言如此对待,想必那个小少年心里正不痛快着呢。 果然还没到半个时辰,就有女房匆匆赶来“夫人,主上似乎就要来了,夫人赶紧过去接驾吧!” ** 兼子一见着冷泉帝就觉得他身上气氛不对劲,漂亮的脸绷的很紧,唇抿成了一条线。进殿后就让一干伺候的女房退下去。 御座他也不坐,只是在殿里来回走,心情很是烦躁的样子。兼子跪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小少年走来走去不说话,她也不出声询问。只是由他这样,到了最后这个小少年自己带着一股闷气坐在御座上。 看着微笑望他的兼子,“卿倒是好耐性。”这个少年大多在女房面前才会称呼她为卿,私底下一向随意,今天这次怕又是在闹什么别扭了。 “可是谁大胆了?”兼子轻声问道,这不问还好,一问小少年的火似乎又“噔”的窜了起来。 “权中纳言……”他又从御座上站起来,雪白的锦袜似乎要把御座给踩穿。 “那不是弘徽殿夫人的父亲么,怎么了?”兼子温言道。 “不过几副画轴而已,那权中纳言拿什么腔作什么势!”又在御座上转了两个圈“说什么拙劣涂鸦不堪入眼。其实就是怕我拿给你看罢了。” 还不等兼子说话,又听见他怒火对准弘徽殿女御“节子也是!坐在一旁呆呆傻傻的一句话都不会说,连个圆场都不会打!”节子是弘徽殿女御的闺名,看来这次他是真的气到了。 “主上也是说了几幅画轴而已了。”兼子笑叹一口气“臣妾这里也是有几幅不堪入眼的画轴,要是主上不嫌弃,臣妾叫人寻出来?为那些东西气坏了御体不值得。” 冷泉帝虎着脸想了一下,坐下之后明显还是余气未消的样子。 “这次我要看《落洼物语》。”沉默之后,漂亮小少年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兼子俯下身来。 这天冷泉帝留宿凝华舍,并没有回清凉殿召弘徽殿女御。 十二岁,这个年龄虽然已经是元服了的成年人了,但是兼子依旧不自觉的把眼前的小少年当男孩子看。 由于年龄年少了些,就算是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只能是两个人坐在寝台上聊天。女房小心翼翼的将灯台上的烛火挑亮后便退出寝殿了。 小少年虽然身着雪白的寝衣,但是头上的缨冠还戴着。兼子一头长发用白染纸绳束在身后,见他呆坐在那里没有动,兼子也没说话陪坐着。 直到夜深,兼子提醒道“夜深了,还是歇息吧?” 冷泉帝点了点头,兼子膝行过来给他除掉头上的缨冠。那东西戴着漂亮,但是戴着睡觉就是感觉和自己过不去了。 取下簪子和帽子,兼子转身准备把除下来的缨冠放在镜台那里去,拖在身后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在洁白的褥子上弯出几个旋。 “你的头发和母后有点像。” 身后小少年的话让兼子捧着缨冠的手抖了一下,放下缨冠她转过身来“藤壶母后?”冷泉帝的生母藤壶皇后因为出家的缘故不能接受皇太后的册封,只能居住在宫外。 “记得小时候,父皇便崩逝了。我的亲人唯有母后一人而已。”儿时母亲的面容已经是模糊不清,但是那头靓丽的长发却记得非常清楚。 “可是,弘徽殿那个……女人……”说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妇容妇德一项不占,吕后的狠毒好妒弄权却是学了十层十。” 兼子明白冷泉帝口中的弘徽殿并不是指现在的弘徽殿女御,而是朱雀帝的生母,前弘徽殿太后。当年藤壶皇后出家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前弘徽殿太后的嫉恨,藤壶皇后怕自己成为被吕后毒害的戚夫人,因此出家避祸。 那时候还是东宫的冷泉帝没有母亲外援,在宫里的日子想必一定不好过。 不把这帐算在前弘徽殿太后的身上,都对不住自己。 如今前弘徽殿太后因为亲子朱雀帝退位失去权势,迁居宫外。世上多的是附炎趋势之徒,即使是曾经的太后,恐怕日子也不那么好过。 小少年眼中闪过几丝快意,对于那个老女人来言,与其让她活还不如早早老死。但是他就是要她活着,要她好好活着看尽她下场的凄凉。 兼子跪坐在一旁垂首不语。 他会和她说这话,也算是没把她当外人看了,更重要的她并不是藤原氏出身。毕竟那位也是藤原家送进来的。 连续几天,冷泉帝都是留宿凝华舍。 过了几日后,弘徽殿里差人送来消息:弘徽殿女御愿请梅壶女御一聚。 进宫以来,兼子没和这个年幼的弘徽殿女御碰面过,一是觉得年龄差距在那里,面对幼女实在是没话可说。二是虽然弘徽殿女御在宫中身份比她稍高,但是实际上她的出身高于她,兼子也懒得去见。 这次送信来的还是弘徽殿女御身边近身服侍的马命妇。可见这个小女御是真的要见到她了。 拿着手里萌黄的和纸,兼子看着上面的和歌“好风时作伴,四处送花香。香送诱莺出,谷中莫再藏。”字迹略显幼稚,但是清秀可观。 选了一张合宜颜色的和纸,熏上浓香做了返歌。待到那个马命妇回去复命后。兼子懒懒的靠在胁息上。 “那位似乎终于沉不住气了呢。”中纳言换过鎏金镂空香球里的香料,和其他女房们坐在一起轻声道。 “谁不知道如今主上最宠爱的是我们夫人,弘徽殿那位沉不住气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尚年幼……”小宰相跪坐在中纳言身旁,袖子遮了脸,但是话语里包含浓浓的笑音。其他几个女房听了也是抬起手用袖子遮住脸上的笑容。 兼子身上随意一件樱配色的袿衣,外白内红,绯红的绔从袿衣下露出来。深黑的长发盖在袿衣精致的花纹上。 “其实我更想写上另外一句的。” “?” 看着众女房满脸的疑惑,兼子心中生出恶作剧的快感“大袖遮天未可知。”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要是真的写上去白白惹人笑话。 女房们在呆愣过后也明白这位是在和她们开玩笑,也不得笑起来。 兼子答应了弘徽殿女御,但是并不是立刻就去弘徽殿,要决定下所用的香料衣服和跟随去的女房。力求不输于人。 她作为前东宫之女和前伊势斋宫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场面上输给一个才十二岁稚龄的小女孩。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源氏在今日竟然给凝华舍送来许多新制的女衫熏香等物。 因为是第一次见弘徽殿女御,兼子穿上只有在进宫那日才穿过的完完全全一套衣服,衣物不管是从质地还是花纹上都是精品。只需在颜色搭配和腰带上多花费心思。 凝华舍之前是飞香舍,也就是藤壶,藤壶母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藤壶的前面就是清凉殿,凝华舍并没有直接到弘徽殿的渡殿,只能借路清凉殿的渡殿而这么多人想不引起清凉殿的注意也很难。 所以路过清凉殿时,兼子被冷泉帝召了过去。在问明原因后,冷泉帝道“既然是弘徽殿女御相邀,那么朕就陪卿一起去吧。” 兼子跪坐在那里顿时觉得胃隐隐约约的有些痛了。 ☆、17赛画 离清凉殿最近的后宫居所便是弘徽殿,原本她带来一众的女房,冷泉帝加入进来使得随从更加多,其中还不乏宫廷里正式任职的女官。冷泉帝走在她的身旁,渡殿挂着帘子,帘子用丝线绑好垂下一段流苏。 “看,那花开得很不错。”突然身边的人扇子向渡殿下一指,兼子沿着冷泉帝手中的扇子看去,廊下几株牡丹开的正好。 “听闻唐土仕女有簪牡丹的风尚,不知卿若是戴上会如何。” 兼子听了之后,低下头回道“臣妾蒲柳之姿,主上取笑臣妾了。” “这可不是取笑。”身边的少年说完,听得身后的女官提醒道,“主人,夫人。弘徽殿到了。” 弘徽殿女御和一众的女房跪坐在殿前迎接,想来是在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因为弘徽殿离清凉殿距离不远得到消息也很正常。 兼子因为站在冷泉帝身旁,受了弘徽殿女御礼。她只看到弘徽殿女御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华丽的服饰。 冷泉帝笑笑“卿起来吧。”说罢,抓住身旁兼子的手绕过还未起身的弘徽殿女御径直进殿。 兼子坐在御座的右边,原本她该到下首位置跪坐,但是冷泉帝说“卿就坐在朕身边。”于是她在御座的右下边寻了个不是很起眼的位置。 等到弘徽殿女御进殿,兼子算是第一次正式和这个藤原家的姬君打照面:稍显圆润的脸蛋,清丽的五官,还有那一头已经快落在身后裙裾上的长发。只是她年幼身量没有发育看上去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弘徽殿女御跪坐在下首位置,双手伏在身前俯下身去。然后缓缓起身。 “得知卿邀梅壶女御,朕也不禁好奇想过来,随便看望卿。” “臣妾多谢主上厚爱。”弘徽殿女御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臣妾此次邀梅壶女御前来,是因为听闻梅壶女御善丹青,臣妾想请教一二。” 兼子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弘徽殿女御对于画轴的事情并不精通。虽然最近这段时间弘徽殿女御的父亲权中纳言送来一堆的画轴,但是兼子可不认为她会找自己。 毕竟两个人的对立关系放在那里呢。 “既然如此,那么朕也看看吧。” 几个弘徽殿的女房捧出好几副画轴,打开来,大多是大唐的故事。其他的是描写四季景物的。 “此画幅幅皆是精品。此幅王昭君出塞,乃是大唐之物……”画轴的笔法倒是很容易看出来,看来权中纳言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兼子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何必呢。就算赢了她,还能赢了之后要进宫的那些女御更衣们? 下副卷轴已经展开,一个丰腴的美人展现在画轴上,兼子轻轻的话语声更加柔和“此副看来是杨贵妃出浴之事了。有道是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弘徽殿女御身后的中将命妇垂下头看上去似乎对兼子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眼角余光扫过御座上的小少年:脸上在笑,视线似乎是放在御座前的那块空地上。估计是没怎么在听。兼子浅浅一笑,跪坐在坐垫上稍稍敛敛袖子,微微俯下身。 “臣妾不才,让主上和弘徽殿夫人见笑了。”说罢低下头。 “看来梅壶女御似乎是累了呢。”冷泉帝从御座上起身,“那么不让弘徽殿女御也感到劳累了,卿和朕回去吧。” 这话明显是对兼子说的,兼子身后的一干女房对着弘徽殿女御身后的女房稍稍露出得意来。后宫就是这样,两个立场相对的女御,那么她们的女房也是针锋相对的。 “恭送主上。”弘徽殿女御虽然已经进宫几年,但是可能之前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脸上的微笑霎时变得有些僵硬,但是她还是用完美的宫中礼仪来送走冷泉帝。 兼子临走前,回眸看了一眼。看到那少女跪伏在光亮鉴人的地上,身上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她曾经在六条御息所身上看的执拗。 在通往清凉殿的渡殿,小少年拉着兼子的手道“最近内大臣奉上许多画轴,卿也和朕一起去欣赏吧。”漂亮的脸上神采飞扬,完全不见刚刚在弘徽殿的样子。似乎他也不在意弘徽殿女御是否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受伤。 “那么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兼子轻声道。 清凉殿前有两棵竹子,那是从大唐帝都长安带回的汉竹和从建康带回的吴竹。竹子还未到枝叶茂盛的时候,因此显得有点凋零。 兼子坐在清凉殿的萩户里,看着障子上描绘的益田池大井河等景物。 “夫人。”已经有女官捧了大堆的画轴进来,冷泉帝抽出一卷打开。 “内大臣奉上的只怕要比权中纳言的只好不坏,你来看看。” 兼子膝行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身边少年眼里散发出神采,“你看这大海多么壮阔。” “主上所言甚是。” 宫廷里的事情瞒不过外面那几个已经成了人精那那几个人,源氏在二条院里和紫姬一起挑出许多上层之作,在再三筛选之后全部送往兼子居住的凝华舍。 冷泉帝在这段时间里身形抽条的飞快,原本兼子还比他高的,但是渐渐的看着都要和她一样高了。 就连冷泉帝私底下和她相处的时候也不免露出孩子气的小得意来,看的兼子又是一番好笑。 随着他年岁渐大,兼子也感觉到少年对自己亲昵的隐约变化,十三岁已经是到年龄了。弘徽殿女御也是十三岁但是月信迟迟不到,也算不得是成熟女子。倒是听得权中纳言让典药送来汤药日日给弘徽殿女御服用。 源氏也托女官送来暗示,弄得兼子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在男女情*事上,她也是没什么经验,叫她拿什么引导冷泉帝。 ** 三月,因为没有可以庆祝的节日,源氏突发奇想再次给凝华舍送来许多上等精致的画轴,宫廷里想来有歌赛书赛之类的,又因为日子过于无聊,后宫里就开始关于画轴的竞赛。犹豫后宫里只有弘徽殿女御和梅壶女御两名女御。 相互打擂台的也就是她们了。 两名女御坐在御帘后,两方的女房们持着各自女主的画轴展开辩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兼子的画轴多以古物语为主,内容丰富引人注目。弘徽殿女御的则是题材繁多以珍奇情景为主,且画轴外表华丽稍胜梅壶女御一筹。 藤壶母后听闻宫中两名女御赛画的事情之后,专门赶赴宫廷,将两方女房分为左右两方。 兼子坐在御帘后抬起头,御帘前全部都是参与辩论的女房。根本就看不到藤壶母后。不知道同样坐在御帘后的弘徽殿女御现在心情如何。冷泉帝前段时间那么对她,也不过是因为画轴的事情对权中纳言不喜,加上少年心高气傲,难免会把气撒在弘徽殿女御身上。时间一长气自然也会消,只是看弘徽殿抓不抓得住了。 此时展开的是《竹取物语》的画轴,服饰梅壶女御的侍从尚侍道“在人们心中,这神话传说和辉夜姬同样不朽,故事情节虽不是十分动人,但辉夜姬出淤泥而不染,碧青玉洁,心怀清纯之志,且情缘渊深,终成正果升入月宫。这原是神明治世的传说,我等俗尘女子,是望尘莫及的。” 弘徽殿女御方兵卫命妇立即反驳“辉夜姬奔月乃是天界之事,下界无从探知真情,至于结局如何,谁也不曾得知。就其在人间的缘分而论,投胎为竹筒,足见其身份低微。” 兼子听见这话,稍稍打开手里的桧扇掩住脸上展现的那一丝不悦。同样陪坐在兼子身边的女房也是脸上露出不忿来。 这哪里是在比较画轴品质的高低,根本就是一场辩赛。 兵卫命妇极力夸耀自己方的《空穗物语》,“俊阴出游中国,途遇风暴,漂泊波斯,虽然人地生疏,但他毫不放弃,定要成就当初之志。” 这幅画轴画底为白,裱纸呈青,黄玉画轴,作者为当代名人,又由大书法家小野道风题字,整体看来的确是光彩醒目。 左边无言反驳。 右边自然是欣喜,左边自然是不忿。 等到双方女房因为评论左方的《伊势物语》和右方的《正三位物语》再次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却听见藤壶母后开口了。 “固不可忽视兵卫大君大的高昂气度,但是五中将的盛誉,亦不可辱没。‘一朝方见即疑旧,岂可轻辱千古名?’” 话里偏袒梅壶女御的意思已经表达了出来。 兼子有些意外,但碍于御帘看不清那位母后的神色。不过即使如此双方还是没有吵出个结果。刚刚回到凝华舍冷泉帝就跟着来了。 “听闻卿稍逊弘徽殿一筹,是么?”已经从小少年成长为少年的冷泉帝,嗓音里有变声期的嘶哑。 “妾才疏学浅……”兼子坐在御座下面轻声细语,脸上也不见不甘。 “你们先下去。”少年挥挥手,让周围女房先下去。等到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后,兼子才听得他接下来的话 “无事,那种本来就是几个人辩论出来的,画轴优劣是否她们从来也就不怎么在意。” 兼子带些惊讶抬起头看着他姣好的脸。 “可是弘徽殿夫人的画轴的确精美……”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些画轴是精品。 “我比你了解她,她其实对画轴的兴趣并不大。说起来也不过是为了和你争罢了。不过今天看起来母后好像挺喜欢你。”少年嘴角挑起一抹笑。“以往也没见过她为哪个人说话过。” 低了低头,兼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内大臣说这次赛画要办的更大一些才好。” “嗯?”兼子抬头。 “就当是平常那些节日,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庆祝,就当是热闹吧。”少年甚是不在意的说道。 晚上侍寝,兼子看着已经差不多要比她高的少年。莫名其妙的想起前段时间让她暴躁不已的《□》。源氏拖女官带话进来说,今上年龄不小,该是让他知道一些事情。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她没禽兽到猛扑过去的地步。 所以现在她很紧张,手心里也全是汗。或许她能用十三岁的孩子什么不懂来安慰自己的话,那么源氏十二岁就和正室葵姬成婚这个现实就能把她击倒。 “怎么了?”除去缨冠,换上雪白寝衣的少年坐在她面前,皱起眉头。他的轮廓已经长开了,明明是十三岁的年龄,但是看起来却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一些。 兼子小心的抬起眼甚至能看到他喉间已经有些凸出来的喉结。 “该不是发热了吧。”漂亮少年皱起眉头,就要击掌让在殿外伺候的女官进来。 “不,臣妾没事。”兼子反应过来,连忙道。 “那就好。” 躺在寝台上少年睡的很熟,一个翻身,一只手搭在兼子的肩膀上。这一下立刻把原本就浅眠的兼子惊醒了,瞪大眼盯着熟睡中的少年。 第二日起身,兼子因为没睡好的关系无精打采,冷泉帝吩咐女官“让典药过来给夫人看看。” ☆、18少年 “夫人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坐在下首的女官一脸的不赞同,兼子坐在上首靠着杌子脸上稍稍露出难堪的神色。服侍她的女房你看我我看你也保持着沉默。 “这种事情——”兼子说道“怎好……” “夫人,”女官挺直背脊,语气比刚才更为严肃“现在京里都知道今上对夫人您宠爱有加,何况这也是您的分内之事,不是吗?” 兼子环顾殿内左右就是不看为源氏带话的女官,后来实在是被说的心烦意燥了,“可是才十三岁就……也未免太过……” “夫人!”女官提高声调打算兼子的话,“内大臣大人当年和正室葵夫人成婚的时候也不过十二岁!”女官见兼子扭过头。 “今上对夫人宠爱有加,这正是夫人您的大好机会,弘徽殿夫人今日来汤药不绝,其中缘由夫人想必也清楚。若是夫人再迟迟不出手,被那位占了上风……” “可是!”兼子打断她的话“当年源氏君劝我入宫,只是说代为照顾……” “这也是照顾的其中之一不是吗,夫人。使得主上真正成人也是夫人的照顾。” 这次和源氏派来的女官又是不欢而散,女房们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偷偷看看兼子。兼子一只手靠在胁息上。 “源氏君又送来许多画轴,你们都去整理一下吧。”兼子看着那些女房发话道,“平前尚侍,我有话对你说。” 原本打算和众女房一同退下的娇艳女子听到兼子的话,留了下来。等到女房们都退出之后平前尚侍膝行到与兼子相对的下首位置“夫人。” 手指抚着袿衣上的花纹兼子开口“你觉得……刚才所说之事真的合适吗?” 十三岁,这是什么年龄。不过是初一小男生而已,她呢不说上辈子,这辈子都二十一了。 手指勾过垂下的腰带,在手指上绞了好几圈。 “夫人何出此言呢。这不是天大的恩宠吗?”平前尚侍娇艳的脸上露出揶揄之色,看的兼子脸上一红。 “夫人,对于才元服的少年来说,年长的女性才是最有魅力的。” “我不是说这个。” “夫人……”平顺子的嗓音轻柔的让兼子都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夫人不是为了这个才进宫吗?” “那是源氏君的意思。” “源氏内大臣大人的意思就是夫人的意思啊。”一句话立刻让兼子放弃了所有的话语。是的,源氏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她在这宫中的依仗就是源氏。 在这宫里,宠爱不是最必要的。看源氏生母桐壶更衣宠爱很重,可是她生前受够欺凌死后才被追封为女御。最重要的是身后支持者的权势。就像前弘徽殿太后,只要父亲权势遮天,子为东宫,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即使是在桐壶帝伤口上撒盐,即使是公然藐视皇后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兼子的母家早已经靠不住了,如今她也只能听源氏的。哪怕她不想,也是一样。她必须靠着他的权势。 宫里举办画赛的消息传到朱雀院,已经退位为上皇的朱雀帝知道这次赛画其实是宫中两个女御的争宠,还有源氏和藤原氏的争斗。 “将朕收藏的那些画轴统统找出来。”朱雀帝的话让近身服侍的女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额?” “快去,择出其中出色的赶紧送往梅壶女御处。”说着就要到御座上去。 “您这是……”女官不明所以望过去。 “快去吧。” ** 凝华舍收到朱雀院送来的礼品,兼子一脸茫然。待到女房们把那几幅画轴在她面前展开时,兼子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这是一副描写当年下伊势时,在大极殿举行加栉的画卷。 兼子轻咬住下唇,让女房们收起那副画卷,放入那只透雕沉香木箱中,和这幅画卷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张带有黑方之香的和纸。 “身在禁外无缘逢,铭记昔日加栉时。” 得了朱雀院诸多礼物,不作答根本就所不过去,而且送来的画卷和歌里都提到了当年在大极殿的事情。 兼子把当年的那把梳子折成两段,在纸上写好“禁中今非昔时景,但恋当初奉神时。”纸折成条绑在梳子上,用中国宝蓝色纸包了交给使者,并赏给使者许多物品。 晚上冷泉帝依旧到凝华舍来,少年的身影在御帘后若隐若现。女房卷起御帘让着雪白小袖的兼子进去。 冷泉帝戴着缨冠,坐在寝台上。兼子跪坐在寝台上。 “听说皇兄给你送来许多画卷,还有描绘你当年下伊势的情形。” 兼子眼睛转动一下,然后扑哧笑出来“主上也听闻了吗?原本还想等到几日后也拿出来。” “朕对那东西没兴趣。” 兼子的笑顿时僵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冷泉帝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嘴唇贴近她的耳畔“你这女人呐……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低低私语似情人的亲昵,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上顺着肌肤而下。别看冷泉帝今年才十三岁,实际上他和十六岁的少年也没什么区别。兼子这辈子二十年的养尊处优,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当下一对比,力量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俊美的面庞贴着自己的脸颊,熏在衣服上的麝香隐隐的传来,兼子胸腔里一颗心脏剧烈跳动。 是哪个女房负责熏香的!兼子几乎要跳脚。麝香可以激起男子的情*欲。负责熏香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种熏香的效果。 兼子被扣在怀里动弹不得,两只手臂被牢牢桎梏在一处,感觉到少年的唇贴着发际,她额上的冷汗都要冒了出来。 听见一声轻笑,带着青春期男孩变声的嘶哑。“难不成你还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对皇兄倾心吗?” 只消一句话,兼子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她稍稍侧过脸,“这种传言到底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唇下移了一些,狭长的黑眼眯起来“让朕想想……应该是从今日皇兄赠你那些画卷开始的吧。本来皇兄就欲迎你入宫。对你念念不忘也属正常。”少年含着嘶哑的嗓音带着低低的笑。 低沉的轻笑响在耳边,兼子抿紧了嘴唇,“这种不实的传言……” “不实的传言,真的吗?”冷泉帝一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身躯缓缓下滑到腰带位置,手指搭在腰带结上。 “那么你证明给朕看。好不好?” 话语间,手指抽动腰带,兼子觉得腰上一松,心中大乱这下也顾不上了挣扎起来,“别这样!” 两手就要挣开少年的桎梏,没想到原本扯开腰带的手猛地就搂住她的腰,两个人立即就一起倒在寝台上。 “请您住手!”兼子压下喉咙里的惊叫,少年的一双手已经径直扯开最外面的两层衣服,她刚想拉拢衣襟就被按住。 “这样这样、对您的身体很不好!”兼子用尽全身力气压低声音道。其实她也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何况这里这时代关于男女之事方面开放的很,压根就没有半点贞洁的观念。冷泉帝长的很不错,算起来还是她占便宜,毕竟美少年不是人人都能睡。但是她再怎么禽兽饥渴也不能对一个十三岁初中生下手吧? “什么?”已经埋入她颈窝的少年抬起头,神情相当诡异的望着身下的她。 “合男女必当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聚。”兼子头皮发麻,顶着冷泉帝越来越冷的目光,强撑着说下去。三层寝衣都被扯开,锁骨露了出来。凉意从露出肌肤上一点点的 “主上太过急切了。”这种话兼子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你觉得我年幼?”这时不再自称朕,但是语气里却藏着一份惊奇和不可思议。“汉昭帝十一长公主献女。” 事实再一次把兼子的话轰了个粉碎。 “罢了。”从兼子身上起来,冷泉帝坐在寝台上。兼子保持着被压倒的姿势躺在那里,少年一回眸,看见她肩膀裸*露出来,玉白的肌肤和雪白的衣物相得益彰,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散乱的铺在身下,娇媚的容颜上还没有褪去惊吓。倒也是风情动人。 兼子又见少年压了上来,吓得半死。 “您……” “那么看看好么,一直想知道女人真正的身体和画上的有什么不一样。”说完就来剥她衣服。 兼子一双眼差点没瞪出来,竟然连春*宫*图都看过了!发怔间衣服被完全扯开了。 ……………… ………………………… ** 女房们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正在换衣的兼子,冷泉帝伸张开手臂任女房们整理衣襟,昨夜用过的被褥都已经被拿出去了,每个人的眼神都瞟向兼子和冷泉帝。碍于身份不能过于露骨,只是脸上露出暧昧的神色。 “朕尚有事务和内大臣商议,晚些再来探望卿。”说罢边匆匆向清凉殿赶去。 “恭喜您了。”待到冷泉帝一走,殿内女房面带喜色拜俯在地。 兼子坐在镜台前,女房给她梳理凌乱的长发,想起昨晚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她除了脸上发红发烫就只剩下抓狂。就知道所谓看看一定是骗人的,看了之后一定会有反应。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出那种方法来………… “夫人。”帘外有女房跪下“这是新得的菊花棉。” 兼子深呼吸一口气平伏一下心情,向御帘那边转了一下下巴。立即有女房会意膝行过去从御帘下面结过装有菊花棉的漆盘。 “夫人。”唇上抹过殷红的口脂。平前尚侍在兼子身后轻轻唤道。 “哎?” “听说赛画的时间已经定下了。” “这样啊。” “就在清凉殿。” 兼子的眼缓缓从镜台上移开,看向平前尚侍。 “而且似乎内大臣大人和权中纳言大人都会前来。” 兼子沉默了一会道“那么有劳你们了。” 面前女子俯下*身去,“不敢。” ☆、源氏   第十九章      在清凉殿举行的画会说白了就是宫中两个女御的争宠,还有内大臣和权中纳言的争斗。在清凉殿的渡殿里两名女御相遇,一段时间没见,兼子发现弘徽殿女御的精神并不怎么好,又联想起权中纳言搞的那些汤药,心里也不免存了一份同情。      十三岁的少女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兼子,眉宇间虽然不失温婉,但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兼子嘴角轻轻弯起,自己退避到一边。      “夫人?”后面的小宰相失声叫了一声。平前尚侍默默看了一眼兼子也退避到一边。兼子带来的女房们看主人如此也纷纷退避到一边去。      弘徽殿女御轻轻弯了弯唇角,微微低头一下。然后就从兼子身旁走过。   待到弘徽殿女御一走,小宰相就不忿的轻声道“您何必让弘徽殿先过呢。”   兼子笑了笑,和个孩子她何必争道呢。      “弘徽殿女御伺候主上,劳苦功高,让一下也无妨。”   “那也不及我们夫人……”小宰相身边的女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的话音才慢慢的低了下去。      参赛的画卷和女房都已经择定好了,这次画赛是源氏和权中纳言的天下。她和弘徽殿女御就不必亲自去了。      此次是一场赏菊的宴会,除了后宫里的两名女御要出席以外,还有一干大臣,甚至那位平日里在梨壶的小东宫都要出席。      坐在御座下,兼子身着紫龟甲地白云鹤丸薄紫小菱唐衣,中规中矩的皇族女子装扮。她嫁的不是臣下,自然也不会被取消皇族的身份。      对面坐着的是弘徽殿女御,弘徽殿女御脸上并不见娇纵,相反见到兼子还颔首为礼。不过兼子身后的女房们经历过刚才让道的事情,垂下眼保持着眼不见耳不听的状态。      听得一声“东宫殿下驾到。”兼子在俯下*身之际眼尖的瞅见一个着云鹤纹样童直衣,手里拿着孩子专用的横目扇,梳总角发式的小童走了进来坐在御座的另一个位置。   那便是现在的东宫,朱雀院的亲生子了。      待到宴会的两大主角都出现了,殿内的女御和近臣才得以起身。各人面前的酒盏里都被放了两片菊花花瓣,身边的女房将酒盏里倒进酒液,花瓣漂浮其上。兼子双手捧起酒盏,打算将酒喝下去。      殿以下的菊花开的正好。源氏喝完酒盏的酒,抬起眼就可以看到梅壶女御那里。源氏前几日已经知道了兼子和冷泉帝的事情了。   此事,甚合他的心意。   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源氏回头一看,正好望见自己曾经的妻舅看着自己,用一种相当纠结的神情。源氏自然是知道是为了何事。再次将酒盏斟满,持起酒盏向权中纳言一敬。想起权中纳言用药以求弘徽殿女御赶紧成人的事情来,源氏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眼下他再多帮梅壶女御几把,在背后推一下。想必自己的目的想不达到也难。   瞟了一眼御座上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冷泉帝,源氏轻笑一声: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男人的喜好,哪怕只是少年。      朱雀院借身体不适没出席宴会,但是他派了使者过去。      使者回来后,他弯下腰在廊下的菊花丛里摘下一朵来拿在手里把玩。胧月夜看见他蹲在菊花丛旁,派出去的使者跪在旁边。刚想过去劝听见他开口问。      “梅壶女御近来如何?”   她的脚步被硬生生的止住,惊愕的抬头看着他脸上似曾相识的温柔表情。   “梅壶夫人看上去非常好。”   朱雀帝站起身,看向清凉殿的方向,呐呐道“是啊,那就最好了。”说完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雏菊。      回过身发现自己最宠爱的尚侍在殿上,朱雀帝温和一笑“快进去吧,露水多,小心着凉。”      奏起的雅乐助长了殿上欢乐的气氛,御座上的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叔侄倒是有些像兄弟。几盏酒下肚,头便有些晕。脸上透出酡红来。   放下酒盏,让女房拿些水来。兼子就保持着脸上一抹浅笑坐在那里。      殿上人多嘴多,或许一开始还能保持安静,到了后来就会有些细微的谈话声。东宫的母亲前承香殿女御的座位离御座并不远,那位夫人在朱雀帝时代并不受宠爱,但是因为自己儿子被立为东宫。母凭子贵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等到东宫继位,她也就是太后了。      想到这里兼子眼眸笑的弯起来,女御……太后……   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曾经何时那个已经消逝了的女人也曾是东宫女御。想起她,兼子的心有些沉重。      六条御息所不管遇上哪种男人都得不到最后的果。      兼子的视线和前承香殿女御的触碰到一起,兼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那位御息所夫人也同样报之于礼。   宫里女人的最高的路往往都是要靠儿子的。弘徽殿女御还显稚嫩,兼子自己虽然年长,可是能生是否又不是她能说了算。   遮在层叠袖子之下的手按住了小腹。眼向御座之上瞟去,明明只是十三岁的少年,身量却要比同龄人高出一个脑袋,面容轮廓柔和俊秀。   其实还是她占便宜了吧。头脑里一阵晕眩,兼子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了,刚才酒喝的有些多,这种酒喝起来没什么味道不重,但是后劲绵长。   身边女房看出不对劲来,赶紧把清水呈给她,压一压因为酒精上来起的燥热。   这场宴会一结束,兼子就立即告退回凝华舍。      “那般速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梅壶夫人怎么了呢。”见到梅壶女御带着一干女房匆匆忙忙离开的身影,弘徽殿女御身后的中将命妇轻声道。   少女看着已经消失的身影嘴唇抿了抿,道“回去吧。”      兼子急着回梅壶还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身体因为燥热出了一层的汗。身上十二单衣又严严实实的,难受的不得了。      回到凝华舍,立刻命侍女准备热水,一圈女房围着她解去身上的负担。待到一勺热水浇在她身上时,兼子才舒出口气。   整理完,一头黑发晾在那里。在这里,洗次头发很不容易。兼子倒是特立独行,有机会就洗。哪怕是进了宫也没变。      现在离就寝时间还比较充裕,侍女们拿来干布将兼子长发吸干水分。另有女房拿来扇子对着一尺长发一个劲的扇。   “你们在做什么呢?”兼子身上披着为了防止头发滴下水弄湿衣服的白布,看着两个女房围过来问。      “自然是要把您的长发尽快弄干了啊。”   “不然不知道是否来得及呢。主上说不定就要过来了呢。”女房恨不得扇一下兼子的头发就全干了。      古代日本人相信头油有利于保养头发,而且洗个头发还得讲究良辰吉日,所以洗一次头发都比较困难。贵妇人的头发里梳出虫子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兼子对洗澡洗头问题上是坚决不会按照规则来做,她扬高脖子由得女房在上面扑粉,“今天或许不会来了吧。”      冷泉帝并不是每天都到凝华舍来,一月里也要分时间到弘徽殿去。还有他自己独处的时间。只不过到她这里的次数比弘徽殿的稍多。   “夫人您怎么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话来呢。”中纳言捧了已经熏香好了的衣服走了进来。      “那可说不定,今天弘徽殿夫人娇艳可人。”整个凝华舍也就兼子能说出这话来了。      弄了好一会七八层等头发干的时候,天空也渐渐变得灰蒙蒙。   清凉殿里来人了。      **      “你洗头发了?”冷泉帝手指夹起兼子的一束长发,乌黑的长发在晦暗的灯光下绕过少年修长的手指。   “是,有何不妥吗?”兼子跪坐在寝台上,冷泉帝坐在她的身后把玩着她的头发。   “没什么。”感觉到两人距离的缩近,手臂抱住她的身体,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天色不晚了啊。”      兼子答道“是啊,都全黑了呢。”   少年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语调更加柔情肆意“那么也该就寝了。”年少始知情*事,难免沉迷其中。      “可是您……”兼子哭笑不得,上次借着乱七八糟的理由胡闹了一次。还来兼子真的是要感觉一盆狗血从脑袋上淋下来。      “兼子你生个孩子好不好?”耳畔传来的声音差点让兼子一口老血吐出来。   孩子?现在把下巴搁在自己肩上的少年就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对她说要她给他生孩子?      “为什么?”   “嗯……因为你是源氏内大臣送进宫的……”   兼子顿感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这种……”这种理由也够让人吐血的。   “说笑的。”      “不要拿臣妾开玩笑了。”   “有个非藤原氏所出的孩子也不错。”少年轻声道。手伸向兼子的腹部。      现今皇室所出大多为藤原氏女子所生,就是瞧前几代的后宫藤原家的女御们也占了不少。不过冷泉帝的生母藤壶母后是先先代天皇的皇女。说起来冷泉帝也算是皇族里内部联姻的果子。论起血缘关系,兼子和他还是表姐弟。      “您这是说什么呢。”少年的手已经拉开了她的腰带。探入她的衣内。   “那么我什么也没说过。夜并不长,食梦貘会来不及吃掉我们的梦。”说着唇已经贴在兼子脖子上,两人一起倒在寝台上。      **   宫里令上下瞩目的赛画终于开始,在清凉殿的后凉殿里,诸位殿上人坐在殿外的廊上。弘徽殿女御和梅壶女御的画轴都已经派童女送上殿来,梅壶女御派来送画轴的童女都是打扮的极为隆重,红单衣白汗衫,画卷都装在一只紫赯箱内,箱子搁置在苏枋木雕花台座上,箱子上盖着紫色中国织锦,箱下铺着中国红色绫罗。   弘徽殿女御那方送画轴的童女着蓝色上衣与柳色汗衫,画轴放置在沉香木箱中,隔在嫩沉香木桌台上。下面铺着蓝底高丽织锦台布。      童女将两方的画轴抬到御前后,冷泉帝便宣源氏和权中纳言上殿。此时帅皇子正好入觐,即被认命为这次画赛的评判之人。      源氏缓缓坐下,黑色的袖子轻轻一挥落在一边。对着对面的权中纳言露出笑容来,然后慢慢将身子俯下稍许。   权中纳言的眉头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夜太短,食梦貘来不及吃掉我们的梦”是日本古老情歌 ☆、20五节 源氏这次站在梅壶女御这一方的,本来她在后宫中代表的就是他的势力。怎么会看着她落败呢。 听着女房从清凉殿打听回来的消息,兼子靠着杌子,玩弄手里的毯香球。后凉殿里的画赛激烈非常,听得女房们惊叹连连。倒是兼子听了没什么反应,懒懒的任双手染上浓香。结局早已经明了了:源氏不会任由她这一方输给弘徽殿,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输给弘徽殿女御的父亲权中纳言。 和兼子同样冷静的还有平前尚侍,这个女子口边噙着一丝微笑听着从前方打听来到的消息。 “你也去打听一下,现在想来许多公卿都在,说不定还能遇上一段好姻缘。”兼子掂着手中的香炉半开玩笑,周边的女房看着平前尚侍都善意的笑起来。 平前尚侍没有半点的羞涩,俯拜下去“恭敬不如从命。”竟然还真的提起衣摆就往清凉殿去了。 此举又引来女房们的笑。 兼子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女子的背影渐渐走远,“也好,她对那里一定是熟悉的。”这段时间她过的还算舒心。源氏派来的女官也不过是给她送些传说中能一举得男的药。都被她压在箱底不闻不问。 送再多她也生不了。接过女房奉上的蜜水,兼子垂下眼帘。根本就没到时候。 后凉殿里的唇枪舌剑一直持续到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有结束,帅皇子并不能偏向哪一方,更多的时候是向坐在御膳堂的藤壶母后请教。这两方谁也不好得罪,也只能在其中打圆场。 源氏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的权中纳言心里发憷,自从源氏回京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变疏远了。源氏心里想什么,他也根本不知道。 现在情况对权中纳言是不利的,冷泉帝坐在御座上摆明一副谁也不偏袒的样子。可是藤壶母后的态度已经从上回赛画就表明了。 见得日落西山两方人马还是没吵出个丁卯,源氏微微侧过身对身边的女官耳语了几句。那女官听了便下去了。 权中纳言心头一突,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女官回来了,手里捧着两个锦盒。 “这是臣下在须磨所作,区区之作让主上母后见笑了。” 冷泉帝身边的尚侍奉命接过锦盒,打开之后和另外一个女官展开之后,殿上惊呼之声四起。这是一幅描写源氏被流放须磨的画面,画上大海怒涛翻天,海上一叶孤舟孤苦无依,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波涛吞没的危险。 “呜……”帅皇子抬起衣袖擦拭眼角,殿上其他人也是一份感动至极纷纷落泪的样子。源氏微微低下头,一副荣辱不惊的姿态。也并不去看对面的权中纳言。 胜负……已经不言而喻了。 权中纳言脸上挤出一处略带扭曲抽搐的笑。源氏这一次赢的相当漂亮而且没有悬念。 这次画赛梅壶女御胜出。 画赛之后,源氏兴趣盎然,还命书司拿来乐器,权中纳言面对自己面前的和琴心里哪怕再怎么不忿,也得和其他人一起奏乐为乐。 ** 赛事一过,权中纳言挑个日子就去弘徽殿了。多日的汤药给弘徽殿女御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权中纳言知道女子天葵顺其自然比较好,但是看着主上已经快有个成人样子了,自家女儿还没成人。和年长的梅壶女御一比较当真只是稚女。难免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 咬咬牙觉得自己那个妹夫果然是好算计,看着自己女儿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样子又不好再说什么不好的话语。 只能安慰道“主上频频临幸你,想必也不会忘了你的。”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汗颜。对着还没有发育多少的十三岁少女,冷泉帝能“临幸”到什么地步? 十三岁的少女面对父亲的安慰,半饷才开口说道“父亲大人,我心中有数的。” 旁边服侍的女房也帮腔“主上对我们夫人也宠爱有加,许多御赐之物就连梅壶那位都没有呢。” 权中纳言看着女儿“来日方长,将来的荣华你也一定会有的。” 源氏准备着把自己的亲女从明石接过来交给紫姬抚养,女儿的生母明石姬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也只能接到二条院给紫姬。 现今的东宫还是值得下注的,把女儿好好调*教送进东宫那里难保不是一个贵人。 几日后源氏去桂院游玩,却在回来的路上被贵公子们给堵了。 当时冷泉帝也去了,回来和兼子说。笑的开心的很。 “那种偏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的。”兼子看着一旁笑的开心的少年在一旁默默同情源氏的运气。 “这个朕也不知道。” 兼子接过女房奉上的蜜水递给冷泉帝。少年取过琉璃杯优雅的饮尽。“看见内大臣另外一面,还真是意外啊。” 可是他面上没有半点意外的神情,比起“意外”,还不如说是恶作剧得逞一样的得意。 兼子笑了一下,冷泉帝又年长了一岁。外貌上和成人又近了一步。 “听说内大臣送来许多世间难见的东西,卿可是否拿出给朕一览?”冷泉帝突然想起什么笑道。 “那些画卷主上都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兼子状似无事。 “不是那些画卷,是内大臣最新送来的。”少年脸上的笑便有些促狭,源氏最新送过来的那都是求男的! 兼子都不知道源氏一个男人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还好没有被逼着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个亲近的女房也有些敛然,和冷泉帝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有时候还真的不是别人以为的那回事。 “都是些妇人的物什。”兼子难得的讨了饶,脸上露出软态。脸稍稍向里侧了些,似水眼眸望着他。 今日冷泉帝穿着一袭白色直衣,露出里面红色的单衣领。显得他容貌更加的出众。 “再过段时间,凝华舍里的梅树就要开了吧。”冷泉帝改变了话题,现在天气已经变冷,渡殿上的御帘也早换成了厚厚的布帛以挡住日益萧瑟的寒风。 凝华舍因有梅树而被成为梅壶,实际上兼子这个梅壶女御,对自家院子里的梅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因为冬日寒冷,她大多时间都是在室内渡过的。 “朕好像也没有陪卿一起赏梅过呢。” 俊美少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今年冬季朕和卿一处赏梅可好。日夜不离眼,梅花灿烂开。一时人不见,都变落花来。” “可是哪位佳人化为这落花呢。”兼子轻声道。 少年眼眸垂下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看他。手藏于直衣宽大的袖中,只留出半幅蝙蝠扇在外。黑色的扇骨和白色的扇纸泾渭分明。 “卿应该明白才是。”抬起头少年翩然一笑已是绝色。 冷泉帝的容貌和源氏是比较相似的,比很多女子都要美貌的多。这一笑,殿内有些近身服侍的女官都有些脸红羞涩。 美色当前,兼子也不免红了脸。 ** 十一月里,宫廷里的事情比较多。会有御前试舞等事,此时后宫里还没有册封中宫,那么两个女御都一同前去。 五节舞姬都是从地方官员家里挑选出的女儿,看的出来那些站在舞姬身后的童女们有些紧张,试舞的时候眼睛都不敢到处看。或许这批不同地方守的女儿们心里即使存了比较的心思,在这种场面也被压了下去。 看五节舞姬跳舞,一看舞姿二看舞姬身上的服饰搭配三就是议论她们的出身了。还有一群风流的年轻公卿们守着去五节局给看中的美人儿送情书呢。 舞姬们都是五重的袖口和衣裾。其中几个衣照配色特别出众的舞姬就会成为女房们议论的对象。兼子静静坐在那里等着舞蹈跳完,她欣赏不来这种慢拍子的舞蹈和音乐。雅乐寮的乐人奏响长庆子,舞姬手中扇子的流苏在轻风中微微飘动。 待到曲终人散回到梅壶,才有女房和她说发生在试舞中的事件。 “有一名童女在放下扇子的时候,有个六位藏人凑上前去想要看她手里的扇子。”一名女房说道。 “然后呢?”兼子问道。 “然后那个童女竟然把手中的扇子扔在地上,”女房皱起眉来“这种粗鲁的行为可真不是女子该做的,哪怕是意气用事也不该如此。” “可能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所以心慌吧。不过当众丢扇子也的确不应该。”兼子懒懒的斜靠在胁息上。 “对了,为内大臣女公子穿裙仪式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么?”兼子对五节舞姬的事情兴趣并不大,转而问起关于送源氏女儿的贺礼来。 平前尚侍俯下*身“已经全部打理好了,请您放心。”源氏的女儿在前段时间被父亲迎回二条院交给紫姬抚养。并在几日后举行穿裙仪式。 毕竟生母地位不高,影响到孩子将来的前途。虽然有些残酷,但也是规则只有接受。只能希望那位失去女儿的母亲能想的开了。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等到来年三月藤壶母后没有任何预兆的病倒了,而且病势汹汹。 ☆、21藤壶 冷泉帝十四岁的时候,太政大臣去世了。新春三月里从宫外传来藤壶母后病重的消息,冷泉帝立刻派出医者,还令高僧去藤壶母后宫邸诵经驱邪。 藤壶宫邸外僧人诵经声宏大,但是藤壶母后的病情却没有任何的好转,冷泉帝再次命阴阳寮派出阴阳师为母后祛除鬼怪。 最后在皆不奏效的情况下,藤壶母后拍近身服侍的女房进宫说想要见冷泉帝一面。母子两自从冷泉帝五岁开始就聚少离多。一直到朱雀帝退位前弘徽殿太后迁出宫外才好点。 冷泉帝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动身前往藤壶的宫邸。 藤壶躺在寝台上,额上冒出冷汗。周边服饰的女房擦去她的额上冷汗,奉上橘汁用银匙小心翼翼的喂下去。喂了几匙,橘汁就从嘴角滑下,侍女慌忙用布巾擦拭干净。 “都下去吧。”藤壶有气无力,儿子从宫廷到她的居所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还可以空出一部分时间来回想自己的过往。 “是。”女房门膝行到几帐那边,寝殿里重新安静下来,藤壶慢慢转过头看着昼御座上垂落下的帷布。帷布之上有精致的刺绣花纹。 唇角显现出自嘲的笑,这下当真是要得到解脱了么? 一段孽缘,一段往事,终要成一片秋叶,任风吹雨打去。十二岁时始见的七岁懵懂孩童,十七岁时面对刚元服的稚嫩少年,二十二岁夜里的那场纠缠。 轻轻阖上眼清泪滑下。 这一切都可以做个彻底的了断了。 “主上亲临——”在女官的声音中,女房们惶恐的拜俯下*身体,冷泉帝面色冷峻,无视掉那些女房和女官们径直向藤壶的寝殿而去。 格子扇给女房拉开,冷泉帝绕过寝台前的几帐跪坐在藤壶的寝台边。 “母后。”冷泉帝握住锦被下藤壶冰凉的手,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 “明良来了啊。”母亲轻轻一声,便叫十四岁的少年落了泪。那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起过了。 “母后,孩儿来看您了。”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边,冷冰冰的,没有孩时记忆中的温度。 藤壶抬起眼,看见寝殿内除了他俩之外,再无别的人。 “别哭了。人难免一死,我也早已经想开了。”说完心口一疼,藤壶皱起眉头,等到顺了些才再次开口道“我原来想进宫和你说说当年的事情,但是无奈心里情绪不佳……” 冷泉帝脸上挤出一丝笑“等母后痊愈后,孩儿一定将母后接回宫。” “出家之人哪能再住回宫里呢。我现在只盼着你能早日真正成人。”看着儿子酷似源氏的脸,藤壶决心把那个秘密一起待到另一个世界去。她难以想象自己儿子在知道那个秘密后会是什么反应。 那么就干脆瞒到底算了。 “孩儿现在只恨没有替母后多做法事延寿去灾”冷泉帝抓住母亲的手强颜欢笑“今年怕是流年不利,也请母后定要多加小心。” 从藤壶寝殿里一出来,冷泉帝立即命京内所有高僧为藤壶母后祈祷。藤壶宫邸前为驱邪而生起的火焰更加旺盛,诵经声哪怕是宫邸之外老远也能听得见。 这种盛大的法事,居于内宫的兼子也有所耳闻。这个时代对于疾病最普遍的看法就是怨灵作祟,所以每次施与药石无灵的时候就会请来僧侣诵经,再不行就会让阴阳师来作法看到底是哪个怨灵在作祟。 其实,比起声势浩大的法事静养才是最需要的吧。这句话兼子没胆说出来。毕竟怨灵作祟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她不要做什么前冲锋了。 原本以为冷泉帝这几天会因为藤壶母后的事情,会停几天关于妃子的宣召。没想到当晚兼子就见到从清凉殿来的宣召。 ** 穿着三层的寝衣,兼子走到寝所前,御帘两旁的女官卷起御帘让兼子过去。清凉殿的寝所和梅壶的不一样,寝台三面都围着绘有人物的屏风。 冷泉帝就坐在寝台上不发一语。 兼子走到寝台上跪坐在他面前,看着他。 “今天我见到母后了,”少年略带嘶哑的嗓音响了起来,“她病的很厉害。”玉白的肌肤几乎透明,纤长的睫毛下深黑的眼瞳似乎已经没了光彩。 “记得幼年时母后是很美的,如今却……”少年没有再说下去脸扭向一边。“要怎么办呢……要怎么办母后才能好过来……”话语里竟是颤抖了起来。 面前的少年褪去了那一层身份后,只是一个普通的为母亲着急的少年人罢了。 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兼子膝行几步到少年的跟前,直立起上身将少年的头抱在怀里,像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幼猫。 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头“会好起来的。”少年的头靠在她的胸前,温顺的像兼子自己养的那只白猫。 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脑后的头发,少年的头发很柔顺,像是上好的绸缎。灯台的烛火晦暗,让她看不清怀里少年的表情。 “兼子。”在寂静中听得少年一声轻唤。 “嗯。”她应道。 “兼子。” “嗯。” 与青春少女明显不同的柔软触感轻碰脸颊。抚在脑后的手指莫名的叫人心安。 怀里的少年抬起头,手抬起来手指滑过她的眉眼,然后就毫无半点犹豫的将唇压在她的唇上。 她忘了,他是年少的少年。而她已经是发育成熟的女人。 兼子很明显的感到这个少年并不是像往常的玩闹,之前几次他看她不愿意也没怎么样,只是抱着一颗少年好奇的心愣是把她看光外加摸光。 早上一起来衣衫不整,自然女房们也以为他们真的有什么了。 可是今晚上的和平常的完全不一样,青涩的吻一路到脖颈上,一手揽住她一手去扯开她的腰带。 人被压在寝台上,少年身上柏木香在她的周身环绕。身体裸*露在空气里凉意侵染上肌肤,未几脸被捧起来,俊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一点一点的亲过耳后。 唇温热的,但身子却变得渐渐滚烫。 兼子轻叹一声后,手臂抱住了他。 反正这一次猥亵犯她是逃不了了。只当是自己吃了这个美少年。 ……………… …………………… 灯台的烛光一点点的弱下去。兼子侧躺在寝台上,寝台下的香炉里飘出烟霭来。背后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 “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受吗?”听得背后少年出声问,兼子好气又好笑的回过身来,看着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的冷泉帝。 “那么您觉得呢?” 少年低下头在她耳旁轻轻道“有些疼。” 兼子睁大了眼“怎么会。” 寝所的御帘外传来衣衫摩擦的声音“主上,女御夫人,已经卯时三刻,应该起身了。”兼子手一伸抓起寝台边的衣服披在身上。 “嗯。” 女官们进来手里捧着簇新的衣衫,简单的清理了下换上衣物,急着就要赶回梅壶。 返回梅壶,立即沐浴了一次。 “听说弘徽殿的那位终于成人了呢。”小宰相在给兼子梳理一头湿发,说道。 兼子楞了下才明白过来小宰相口里的“成人”所指的是什么,“弘徽殿算是得偿所愿了。”之前那么多汤药算是白喝的。 “可是现在那位正疼的紧呢。”中纳言奉上干的布巾轻声道。“弄不好啊就是那些药给弄的呢。”话语里已经透露出幸灾乐祸的意思来了。 兼子既不阻止也不说话,嘴边勾起一抹笑,兵荒马乱的是在奉命来凝华舍的尚侍说出“主上让夫人赶紧前往清凉殿伴驾”之后。 头发长了就不容易干,而且现在又是一副简单的装扮,女房们慌慌张张的去取衣服,还有拿来白粉给兼子上妆。 早春三月还没脱离冷冽的寒风,渡殿上的格子窗都是被封的死死的。 ** 源氏坐在二条院的细殿里,看着还没复苏过来的樱树喝下浅碟中的酒液。藤壶不愿意见他,随从在廊的那边跪下。 “把大唐来的参给母后送过去。” 随从回了一声“是”后就退下去了。 源氏的视线依旧在庭院的那篇萧瑟的景物上没有回头。 “你奉父皇遗名,竭心尽力,效忠今上,其心可嘉。年来多承君惠,我常想向你真诚致谢,但苦无机会,今日又病重若此,遗憾重重,岂可言表。” 攥在浅碟上的手愈发紧,他想听的不是这些,不是!为什么到了病重到那种地步都不肯见他一面?到了这样还要处处避嫌么? “啪”的一声,心中烦躁更加激烈,源氏把手里的酒碟当场扔了出去。这下正好吓着跑过来找父亲的小女公子。 听见瓷器的碎裂声,小女公子立刻就红了眼“哇”的哭出来扑进身边乳母的怀里。 源氏听见小女孩的哭声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女儿在乳母的怀里哭的大声,走过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刚刚父亲大人的样子好可怕。”小女公子抬起一张滚圆粉嫩的小脸蛋儿,声音软糯糯的。 源氏弯下腰一把抱起她“怎么不去你母亲那边呢。”他所指的母亲是指紫姬。 “听见您回来了,我来找您的。” 小孩儿很小,而且紫姬对这个孩子真心不错,当做自己生养的。时间一长,孩子也把紫姬当做母亲了。 “来,父亲带你去看鲤鱼。” 浓密的额发还有垂在肩上的两束半长发使得小女公子的容貌更加娇憨,一双手抱着父亲脖子。父女向红唐桥那里走去。 宫廷里,冷泉帝为了给自己母亲祈福,亲自抄写佛经。但是太政大臣刚死,他的继任者是谁,这个问题又在朝中掀起了新的波潮暗涌。 平安朝,真正掌握权利的是掌握日本大多数庄园的摄政藤原家族,平安京里的天皇倒像是个被圈起来的高级傀儡。 说是政务,其实真正需要天皇做决定的少之又少。藤原家族只要天皇在后宫里和藤原氏的女御们生下皇子,然后再逼天皇让位给有着藤原家族血统的皇子。如此反复。 而太政大臣这个位置,才是真正的实际大权在握。 源氏和藤原氏的争斗又要围绕着这个位置展开了。 小女公子看着红唐桥流水下欢畅游动的鲤鱼,拍着胖乎乎的小手。 “父亲大人,好漂亮哦。” “喜欢就多看几眼。” 这时有女房将衣服下摆提起来匆匆忙忙赶来,走到红唐桥下,女房跪下身来,“大人,夫人她……夫人她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样子。” 紫姬这段时间呕吐不断身体困乏,她自己觉得可能是受了风寒,也没怎么注意,直到连续两月月事不至,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源氏听后赶紧带着小女公子前往紫姬的院子,一进院子就看见那些服侍的女房们面露喜色。 “恭喜大人了。”女房拜俯在地。 源氏一看这阵势也明白了紫姬身材不同寻常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顿时就楞在那里。紫姬今年才二十出头,女人最好的风华。怀上孩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源氏已经三十有一,但是子嗣不丰。葵上给他生下了长子夕雾,明石姬给他生下女儿。但是在这个婴儿夭折率贵族和平民一样的年代,的确……真的太少了。 “哈、哈哈、哈哈哈!!”源氏在最初的呆愣后放声大笑,抱着小女公子走进寝殿内。此时紫姬靠在胁息上休息。身上还披着一件女衫。脸色苍白。 源氏走进来,把孩子交给乳母。大步走过来坐在紫姬面前。紫姬见他来了,就要立起身子。 他赶紧阻止“你且歇着。”看着紫姬平坦的肚子,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腹部。 紫姬心中喜悦满满,她很喜欢小孩,不然也不会接受明石姬的女儿。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欣喜异常。 不过,明石姬的孩子她必须照顾。毕竟这个时代的男人一向有把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交给正室抚养的传统。 并名之曰:为了孩子的前途着想。 ** 用尽了各种方法给藤壶续命,结果终究还是没有熬过三月底。 宫廷里都换上了黑色的丧服,那些殿上人们也都是穿着黑色的丧服上殿。 藤壶母后的丧仪,肃穆沉重。丧仪上兼子一身黑衣,面上也不用任何的脂粉,附身于地。冷泉帝着青黑色丧衣目光有些呆滞。 七七四十九日的佛事圆满后,冷泉帝还是没有换下那套丧衣。兼子频频受到前往清凉殿的宣召,往往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颇有些不放她回梅壶的意思。 兼子同样也是黑色的丧衣陪在冷泉帝身边,听他说以前童年时候关于母亲的回忆,说到伤心的地方还会流泪。兼子看见他的样子也想起了六条御息所新丧的时候。母性难以自制就把少年揽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 等到用扇时间,兼子也要劝那位失去母亲的少年主上用食。晚上侍寝之事就更不用说。 忙下来连个自己独处的时间都没有。失去母亲的少年在兼子眼里活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时时刻刻都在寻找着自己可以依赖的温暖。 佛事结束后,冷泉帝将藤壶母后生前视为心腹的一个老僧迎接入宫。这个老僧已经有七十,古稀之年进宫侍奉也十分不容易。 但是事情出就出在这个老僧身上了。 清凉殿的那些近身服侍的女官们只是知道,一日清晨这个老僧和冷泉帝密谈了一次后,她们再进去侍奉发现冷泉帝的脸色几乎可以说的上透明。 现在已经是四月,禁中的樱花也开放了。夜里樱花被冷月照的几乎都要成了紫色。兼子前面有两个女房手提着提灯在前方引路,四月的夜里凉意未退,所幸即使不是把十二单全部穿身上,日常的衣物也足够抵挡夜里的寒冷。 进了殿里,兼子发现今夜的冷泉帝有些不同寻常:脸色苍白的几乎和白纸一样。就连唇上也少了不少应该有的红润之色。 兼子膝行到他身边,“您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气色不佳。” 他没回话,径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兼子很明显感受到那只手传递过来的颤意。 “您怎么了?臣妾立刻叫人来。”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一把拉住。 “朕无事!”这个朕说的尤其重,听得兼子一愣,然后下一秒的事情更是让她反应不过来,寝衣的腰带被拉开,三层雪白的锦衣被剥下丢弃在一边。而她被按在寝台上,身子重重的压下来。 笼罩在京的夜色愈加浓厚了。 ☆、22玉座 一缕黑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身上的少年还在喘气。兼子躺在寝台上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好笑,偏偏眼下这情况还真的不能笑出来。手臂动了一下摸上少年汗湿的发鬓。 御帘外女官的影子印在帘子上看的兼子一阵膈应,不管多少次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歇息吧,好不好?”兼子的声音像禁中里的那些开放的花朵的花瓣般轻软。少年撑起身体看了她一眼,然后兼子身上一轻。 ‘轻松了。’兼子拉起锦被心中偷笑一下。 等到第二天起身,兼子还是能察觉到冷泉帝眉宇间隐隐约约透出的煞气,这让她颇为不解。虽然私下相处比较随意,但是在女官们的面前至少她看到是温和的面容。 也不知道是哪个煞星惹了他了。 展开双臂任由女官换上黄栌染的狩衣,他低下头看着狩衣上精致的花纹皱了皱眉,“替朕换回丧服。” 西陆天子守丧以日代月,倭国体制大多都是从大唐学来,但是在守丧上也没有真正有三年,何况是京里最尊贵的贵人呢。 七七四十九日的佛事之后,就可以诸事复原了。 女官略带惊讶的稍稍抬头,但是很快就命人去取衣服。兼子手指正在整理身上萌黄松立涌里萌黄香平绢五衣,听到那边的冷泉帝竟然要穿回丧衣有些无措的呆在那里,冷泉帝要换回丧衣,那么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换回? 刚欲让女房去取,听见屏风那边传来冷泉帝的声音,“卿不必如此。”想是料到她要让女房去取丧服了。 冷泉帝换好丧服之后,站在镜台面前注视自己,铜镜照出的影像并不清楚,眯起双眼凝神注视,发现镜中的人影和源氏竟然还真有几分神似。心中的烦躁爆涨,压着心头的那把火他对兼子说道“卿先回去歇息。” 待到兼子走后,又把寝殿里的女官都遣出去,他站在殿中然后向那台镜台走去,青黑色的长长的衣摆拖过光亮的木质地板,少年屏住呼吸弯下腰凝视着那台鎏金镜台照出的影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甚至脸的轮廓似乎都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心中积压的愤怒和恐惧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冷泉帝抬起一脚踹倒了镜台,然后又弯下腰捡起其他的东西就往地上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男人原来他还真的敢!! 和女御私通,他还真的敢! 乱砸一通后,冷泉帝看着满地的狼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覆住面庞。记得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听见周旁的人说兄弟相似。原来兄弟相似里的缘由竟然是这个,真是讽刺! “母后……” 手掌覆在眼睛上,想起逝去前被病痛折磨的母亲,心中情感复杂莫名。情绪发泄完毕后还是需要找寻事情的解决方法。 他命女官从文殿搬来许多史书,埋头其中一个劲的查和皇位继承有关的事情。日本没有被降为臣籍又登上皇位的例子。但是西陆大国却有很多。将手中书本合上放回一旁已经堆得老高的书本。 有些事情他必须慢慢想,也必须的慢慢琢磨。这件事情必须得封死。要是朱雀院一系得知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那位皇兄可是从来没有停过将权力夺过去的愿望,而他也不想落个狼狈废位或者退位的结局。 今年夏,那位兵部卿亲王的女儿进宫为女御,居住承香殿。 对于新来的这名女御,兼子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即使是在公开的宫廷宴会上也不过点点头就是擦身而过。 和弘徽殿女御一样,这名承香殿女御和冷泉帝也差不多年龄。 兼子手里一颤,雪白的纸上立刻多出一个墨点。她抽掉那张已经被弄坏了的纸,那位新进宫的女御在凝华舍掀不起任何的风浪,而这样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兼子这个女主人的镇定,另一半是冷泉帝对于梅壶女御的宠爱没有因为新女御而减少半分。 兼子放下笔,看向在一旁服侍的平前尚侍,这位平家的姬君年轻貌美而且精通风月之事,现在还和几位殿上人有着风流关系。兼子记得这个前尚侍说过‘对于刚元服的少年,成熟女性的魅力总是最大的’现在想来似乎也很有道理。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对这种事情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和探知欲*望,虽然他也已经宠幸过弘徽殿女御和承香殿女御,但是似乎更喜欢和她。 兼子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男孩子要是太早X行为,可是会长不高的’,脸上差点笑出来,手抬起来咳一声掩饰掉脸上的笑。 “您可是有不适吗?”听见兼子的咳嗽声,中纳言轻声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喉咙有些痒。现在已经好多了。” 兼子说完,视线扫过坐在自己身边几帐的明艳女子。她总是要有很多那些方面的事情要问这位风流貌美的女子。 看来源氏当时已经预料到这种状况了么,所以才请来这么一个女人。还真的是一只狡猾透顶的狐狸。 “你们暂且退下,平前尚侍留下。”女房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纷纷膝行离开。 “您……”待到众女房退下,女子轻轻问道。这位夫人总是要问她关于男女之事的东西,虽然已经二十有余但是谈论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放不开和羞涩。 “……”兼子没说话,手悄悄的揉了一把自己的腰。昨晚上她被折腾的有些够呛。这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平前尚侍的眼睛。 “夫人,这很正常。”轻轻膝行上前,为兼子揉腰,“少年人对这种事情总是很热衷的,哪怕是二十来岁的男人也更喜好年长的美艳女人。” 这时代不管是这里还是海那边的大唐,风气开放的很。在伊势物语里还记载着伊势斋王偷*情的事。上至皇族下至平民,对这种事情都抱着一种相当宽容的态度。不然当年源氏和尚侍偷情,那个尚侍不可能还在朱雀帝身边侍奉。即使没有妃嫔封号和男人私通算不上罪过,但是只要朱雀帝有心足够她呆不下去。 “不过,要是夫人能够怀孕的话,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了呢。”明显的调侃愣是让兼子一个哆嗦。 是啊,她可能会怀孕的。立刻兼子手就摸向了自己的腹部。 ** 坐在廊上,源氏有些摸不准今天冷泉帝宣自己上殿有什么事。殿门的御帘半卷着,一半垂下的御帘遮去殿内御座上的人的面容,只是露出黄栌染龟胆唐草的礼服。 “朕欲将卿任为太政大臣。”御帘内传来少年嘶哑低沉的嗓音。源氏刚想辞谢,却又听得帘内传来一语,“朕想过了,内大臣即为先帝皇子,如今劳苦功高,朕想将玉座让于你。” 此言一出,坐在殿门口的近臣惊慌失措“陛下!” 这句话无异是一颗响雷在源氏的耳畔炸响。 在西方大陆上由臣子登上帝位的比比皆是,但是在倭国,这种例子根本就没有。源氏跪伏在地,眼睛转动几下,猛的明白或许是冷泉帝了解到自己身世了。 对于从天上砸下来的帝位,源氏哪怕是死都不敢接,他拜俯在地声音都要带哭腔了“桐壶父皇在位时,虽诸多皇子中,独宠下臣,但传位之事从未想过。今日岂敢违逆父皇遗命擅登大宝。小臣惟愿恪尊遗命,尽忠尽职辅佐今上,待来年年迈无用之时,退返山林,念佛诵经,了此残生。如此而已。” 已经被降为臣籍的皇子已经脱离了皇族,只是普通的臣下。还没有臣子一跃成为天皇的荒唐例子,源氏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想成为政治荒唐闹剧的主角。名不正言不顺,正好给敌方提供一个相当好的把柄。 别说朝中已经结仇的藤原氏,就连那些先帝的皇子们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一番话说得涕泪横流,源氏的姿态做到十足。都恨不得用额头贴着地面。 今天殿上人并不多,留下一个在御帘前,还是平日里伺候惯了的近臣。 “看来……是朕荒唐了。那么太政一职就麻烦爱卿了。” 话语落,帘中的人影晃动“原本朕还认为……”帘子里传来的声音饱含忧郁,“是朕思虑不周,给卿添麻烦了。” “下臣惶恐!”源氏惊慌的声音让帘内的少年满意的挑了挑眉。 已经到秋季,十五岁的少年人身形比以往更加修长。清凉殿的渡殿的上廉的流苏里还风雅的插*进几片红色的枫叶,冷泉帝一身便服缓缓的走在渡殿上,白色的单衣和外面藻胜见纹样的外衣将他的容貌衬显的更加俊秀。 这是通往凝华舍的渡殿。 傍晚的风有些凉,但是他心中的愉悦让他无视掉已经被风吹的已经有些凉意的手。 “恭迎主上。”女子带领着一众女房拜俯下*身,乌黑亮丽的长发铺在身后的裙裾上。 “快起来。”兼子的手被冷泉帝拉起,现在他已经是比她还要高了,拉着兼子的手向寝殿内走去。 “闻卿近日有许多新作,可拿出让朕阅览一二?” ☆、23猫梦 “试试这个……”冷泉帝将手里的画随意一收,看了看尚侍。尚侍会意转身捧上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唐点心。 平安京里的贵族的食生活相当的匮乏,因为信奉佛教的原因,整个京里的贵族都不怎么吃肉,而且认为肉食是下等人食用的。就算有肉类食物,也不过是肉干类的。 “欣赏完画卷之后总是需要一些东西来抚慰疲劳的。”冷泉帝单手拿过那只盛着点心的盒子,然后放到兼子面前。 “卿试试看。” 装着点心的盒子美轮美奂,但是兼子看着却并没有多少胃口,主要是平安时代的贵族大多喜欢将食器弄的非常漂亮,但对食物却无多少美味上的追求。“受骗”时间一长也没什么期待了。 兼子伸出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一进口兼子立刻就眨了眨眼睛,然后毫不犹豫的用优雅的姿态将剩下来的点心吞吃入腹。 接过女房递来的和纸小心翼翼的擦过嘴边,垂下眼帘一瞧,纸上还蹭上些脸上掉落的些许白粉。默不作声的将纸递给女房。 幸好今天擦的米粉并不是很多。 “喜欢吗?”冷泉帝出声问道。 “嗯。”兼子微微点头,笑。 “那么朕也试试。”说罢,拿出一块也放入自己嘴中,呆滞了小会后最后说出一句“的确美味,不愧是大唐之物。” 一盒点心两人在众女官的注视下被分掉。兼子觉得这个少年还是带了些许的孩子气,带了点心跑到她这里来,也不知道是真心来看画的,还是来给点心的。看样子这盒点心他自己之前都没有开盒过。 “主上似乎心情很不错呢。”兼子手中的扇子抬起来,遮住脸轻笑。 “人心飘忽早,不待急风吹。”冷泉帝笑起来,手抚了抚身上并无皱痕的袍子。 “人心?”兼子轻轻道。 “是啊,人心!”冷泉帝笑起来,走下御座。略带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现在看起来卿看起来比以往的那种持重要可爱许多呢。” 当众的调笑,许多女房们掩面而笑。就连女官们都是眉眼间染上了笑意。 “丝毫看不出比朕年长啊。” 这句话让兼子差点跳起来,年龄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女人的痛脚,尤其这种相差七岁之多的。 兼子抿紧唇,眉头皱起来,眼就朝冷泉帝的双眼看去。有些不顾不能直视位尊者的意味。 冷泉帝稍稍一愣,然后放下手,抬起头对周旁的女官女房道“你们先下去。”待到寝殿内只有他们两人了。 兼子低下头移开稍许。将视线放在一旁吐着烟的销金兽上。 “怎么了,生气了?”丝柏木的香气缠上来话语里任带着笑音,知道自己没必要和个十五岁的少年认真,叹一口气,兼子稍微转过身。 “没有。”脸上显出有些无奈又有些面对自家弟弟的宽容,“只是这样真的……” 身体被从后面抱住,袍上的丝柏木香侵染她的衣襟,将原本熏上的侍从混合掉。 “说谎,明明刚才就是生气了。平日里看你老是一副照顾人的模样,看到和平日不一样的表情,感觉还真是好。” 一瞬间兼子啼笑皆非。她低下头就可以看见身后人衣袖上的花纹。 “臣妾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进宫的么。” 照顾稚龄的小主上,结果进宫了才发现要样样俱到。 “那个……男人吗?”冷泉帝深黑的眼眸里透出丝丝的冷光。 听出来他话语里情感的变化,兼子稍稍偏了偏头“嗯?”冷不防碰上他的眼侧,殷红的口脂在皮肤上留下一点红。 “我给您擦掉。”说着就要拿出别在胸口的和纸。手还没怎么举起来就被捉了。 “不碍事。”冷泉帝温和笑笑。“我一直很奇怪他怎么会把你这样的人送入宫。”松开手中的手腕,“不会诋毁情敌不会露出可怜之态博取宠爱,甚至连和其他女人相争的意愿都没有。这里不是伊势,你也不是当年的伊势斋王。而是梅壶女御,后宫女人惯有的手腕都没有。真是让人好奇又奇怪的存在啊。” 兼子轻叹一口气“那么在您眼中的后宫女子是怎么样的呢?” “会妒忌,会诋毁比自己受宠爱的女人。一张脸即使再怎么美也敌不过般若的丑陋。”似乎是回忆,肩上的下巴重了些,把头的重量放在她的肩上,弄得她身形不稳就向后倒进了他的怀里。 身上这套精美的衣服就已经很重了,实在撑不起他一个脑袋的重量。 “原来后宫女人这般可怕吗?”整个身子陷在背后少年的怀里,身上衣物太重想不凭借别人的帮助爬起来是别想了。 “那么你说在说你可怕了?” “不是说臣妾不是和平常后宫女子一样么?”兼子浅笑,丝柏木的香味在鼻下飘浮。 “是啊,所以现在庆幸送进来的是你了。” “送……吗?”兼子闭上了眼,脸上的笑有些落寞。 深夜,兼子躺在寝台上,身边的冷泉帝已经睡熟了。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她起身抓过落在寝台边的寝衣。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穿有紫色纽带的镜台里映出她的面容。手将胸前搭着的乱发拂开。 “喵——”尖细的猫叫听得人全身汗毛直起。 兼子整理衣襟的手一顿,她养的猫早就叫女房给带出去了。如今这猫叫是哪里来的。回过身,却看见寝台边一直浑身通黑的黑猫盯着她。 这是猫眼睛金灿灿的,咧开嘴露出里面尖利的牙。 “喵——” “来人,将这只猫轰出去。”兼子手指抓紧衣边喝道。没人回应她。原本应该在御帘外服侍的女房们没有任何动静。 兼子径自起身,就向那只黑猫走过去。她打算自己拎了这只猫丢出去。这只对着她不逃不躲更加没有做出防备的姿势。而是用那双金灿灿的眼睛盯着她。 兼子走到猫的旁边弯下腰就要捏住它后脖子的毛皮。谁知手还没碰到那只猫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啊!”轻呼一声,兼子从睡梦中惊醒。现在还没天亮。身边人睡的很沉,呼吸绵长。 ** 秋,梅壶女御回二条院归省。 紫姬身怀六甲,不能出来迎接,兼子直接就回了进宫之前所居住的那个院落。秋雨绵绵,细雨朦胧。御帘半卷。 “听闻紫夫人身怀六甲,此时前来实不应该。”御帘外跪着紫夫人近身服侍的女房。中纳言在殿内靠近御帘的位置给那位女房传话。 此时风俗,女子生产乃是污秽之事。都是回娘家的。可是紫姬当初就不被兵部卿宫妃接受,现在兵部卿亲王又被源氏排挤,恐怕王妃更加不会接受她。 “偏偏这个时候,要是撞上了那可怎么是好。”殿内小宰相将香丸投入香炉中,小宰相提的是紫姬产期降临的事情。 “无事,反正也只是呆几天而已。”兼子慵懒的靠着杌子。玩弄着手里的香球,香球上打着流苏,这几天她总是没来由的渴睡。身子懒得很不想动弹。 “换些可以提神的香吧,夫人最近似乎没什么精神呢。”平前尚侍轻声道,那边兼子头微微垂着,手里的香球也滚落下来。 看样子又是睡过去了。 殿内女房举袖轻笑。 紫姬殿内,小女公子玩着手里的绣球,眼巴巴的看着紫姬滚圆的肚子。紫姬看见一旁的小女公子,向她招招手。 “来,到母亲这里来。”小女公子眨眨水灵灵的眼睛,抱着绣球走到紫姬身边。 “就要做姐姐了,开不开心?”紫姬温柔问道。她好歹养过这孩子一段时间,也将她视若己出。 有女房膝行入内,“夫人,女御夫人那边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都已经妥当了?”紫姬摸着女公子乌黑的头发问道。 “是。” 紫姬温柔笑道“那就好,原本应该亲自去见女御夫人的,奈何现在身体日渐沉重。” 女房又道“女御夫人说,夫人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休养才行,请不要花费太多心思了。” “女御夫人真的是通情达理呢。”女房们笑道。紫姬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轻笑。 兼子现在母屋里靠着胁息小睡,最近食量比以往多出许多,而且瞌睡。 这几日都在她昏昏欲睡中渡过。 秋日的雨淅淅沥沥,这时兼子的院子却来了一位贵客:二条院的主人,现太政大臣源氏。 太政大臣来,兼子隔着几帐和他说话。周旁女房陪坐。 “今岁时运不佳,然那庭中花草依旧,盛似昔年。”几帐那边传来的源氏的声音。“记得夫人下伊势之时,我曾前去野宫拜访御息所夫人。” 兼子眼眸中沉下来,袖中的手也悄悄的紧握成拳。 “母亲陪我下伊势在之前毫无先例,在伊势辗转病榻。”六条御息所的一生运气并不好,进宫为东宫女御结果夫君早逝,在几年后遇见源氏,却被得手后迅速疏离。 回忆起往事,兼子眼中冷了几分。 若是她没记错,六条御息所对她的希望是以处女身终老。源氏将她送进宫为的又是什么呢? 嘴角不禁露出嘲讽的笑。 可惜在这里,没有势力庇护的女人就像是飘萍。即使身份如她也不过是别人手里捏着的一张牌。 “是啊,我到现在还没曾忘记母亲的容貌。”垂下眼,眼睛盯着几帐的朽木花纹看。 源氏先是诉说自己的风流行为深刻伤到了六条御息所,但是他后面说的话却越来越没有样子了。 “期间我横遭流放,自思如若返京,能多做些还情之事。如今诸愿总算可以渐次偿还了。东院那花散里,天性温和通达,从前孤苦无依,现于六条院中,安享清福,与我甚为亲密。我返京之后,加爵复官,虽贵为帝王左右,却无心争宠捞取贵,但难抑风月情怀。你入宫时,我努力抑制,将你视为女儿,不知能否体谅我一番苦心?如无同情之念,也罢了!” 兼子坐在几帐那边惊诧莫名,源氏竟然还真的存了这份心思!他竟然还真的敢! 胸口一阵烦闷,胃里翻山倒海,兼子慌忙的回过身去手捂住嘴“呕……” 女房们听见兼子痛苦呕吐的声音赶紧膝行进来,内殿混乱成一片,女房们拍的拍兼子背,有的慌慌忙忙去取痰孟。源氏倒是一个人被晾在那里。 他倒是想过来,但是碍于身份只能干坐在那里。毕竟兼子不是那种没有身份可以随意狎玩的女子。 兼子强行压下心口的恶心和不适“太政大人请回吧,紫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夫君若不在身边恐怕不妥。” 话刚说完又是呕的一声吐出来。 兼子的这样子根本不能见客,女房们七手八脚的扶起她向母屋走去。 ☆、宠爱 几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都还是没感觉好点。兼子身上着雪白的小袖外面披着一件香色唐草袿衣。 侍女将吐过的痰孟捧走。女房们坐在寝殿里面上露出焦急。 “还是请阴阳寮过来占卜一下吧。”其中一个女房说道。 兼子喝过水抓过女房奉上的布巾擦过嘴角,只剩下半口气了。侧身躺在寝台上,脸色苍白的很。乌黑的发丝盖在她的侧脸上。 中纳言取过温热的布巾轻轻撩开盖在兼子脸上的乌发,擦拭着她的额头。 “现在还不到用阴阳师的时候。”兼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受凉了或者是吃坏了肚子。“或许只是小风寒而已。” 但是一连吐了几天都还没有消停的情况之后,兼子都觉得所谓的小感冒站不住脚了。源氏倒是送了许多补品频频派人来问。 “好痛苦……”兼子觉得自己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嘴里只发苦。平前尚侍等的女房在寝殿内忙的团团转。 “宫里的使者已经来了。”一个女房跪坐在那里。 “您似乎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平前尚侍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惊讶的掩口。兼子每个月月事的情况近身服侍她的女房都明白,现在这么一想起来似乎还真的有些像。 旁边的女房听起来也纷纷惊讶的看向兼子。 一个个嘴张的老大。 “快对使者说女御夫人身上不同寻常,似乎已经有妊了!”平前尚侍两眼发光,立刻就向待命的女房说道。 兼子皱起眉来“还没确定呢。冒冒失失不妥。” 刚要起身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这下真的是把胆汁给吐出来了。 梅壶女御可能有妊的消息传进宫里,冷泉帝坐在御座上有那么好长一段时间的呆愣。当听见殿上人和女官一句句“恭喜陛下”后他才反应来。 嘴角压抑不住的向上翘。他双手持着笏板,“腾”的一下就从御座上起来。 “快将女御迎接回宫!” “女御夫人此时呕吐不止,若是此刻移动不利于腹中胎儿。还是等女御夫人稳定一些再做定夺。” 是源氏的声音。 冷泉帝心中的兴奋因为源氏的话冷下一点。他持着手里的笏板,眼睛盯着面前的凤尾竹御帘。 兼子此刻正在疑神疑鬼的摸肚子,她依旧是穿着雪白的小袖外面披着一层青红叶女衫。 “这肚子里真的是有孩子了吗?”她问身边的中纳言。 中纳言年纪也轻没有生育的经验,把目光投向源氏派来的已经年纪大且有过生育经验的女房。 “是的,夫人。您的腹中正在孕育皇子呢。” 女房年纪颇大,一头长发虽然下了力气保养并不多见银丝,但是终究还是稀疏了。 “皇子……”兼子一时间感到身上的压力。万一要是个女孩怎么办。突然想起这孩子差不多已经快两个月了,而且这两个月里那种事情也没有停过。想起自己上辈子看过的因为女人不知道自己怀孕继续和丈夫那啥啥结果弄得只能去做保胎治疗的报道。 这里可没有什么保胎治疗,哪怕连针灸的银针都不见一根。 想着想着越来越后怕,兼子哆嗦着护住肚子。 “那位尊贵的人打算在夫人身体好些之后就将夫人接回宫。”中纳言和兼子说着从前院得来的消息。 服侍兼子的女房们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兼子腹中的孩子如果是皇子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在几日后,冷泉帝派出使者和车马接兼子回宫,那样子似乎再也等不下去了。 兼子用虫纱单衣遮住掩面被侍女们扶上牛车,在车内陪坐的是从六条院开始就服侍她的中纳言和小宰相。 “正好呢,可以避过和那位的时间。”中纳言所说的是紫姬,紫姬大腹便便行已经极度不便,看样子产期就在最近这段时间了。 对于相别一小段时间的宫廷,兼子既熟悉又有点陌生。 在清凉殿的渡殿里,兼子再一次遇见了弘徽殿女御。那个稚嫩的少女已经十五的芳龄,比起她十二三岁时候的时候姿容出色不少。 上次是兼子给这个女孩子让道,而这次…… 弘徽殿女御主动让开到一边,兼子对她的相让并没有多少意外,微微点了点头就打算过去。 “听闻您已经怀了孩子,恭喜。”那位藤原氏姬君的声音轻轻的。 兼子顿了顿,唇边露出笑“多谢。也请您多保重。”话说完浅浅一笑,便擦身而过,似乎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多说。 等到走远了,身后的小宰相轻笑“看那位的样子,和平日里大不一样呢。”女房们都还记得之前弘徽殿女御逼着兼子让道的事情。 “是啊,过于嚣张可是很不好的呢。” 兼子手里持着桧扇,对女房们的话并不发表意见。她不傻,那个弘徽殿女御对她有种似有若无的敌意。本来在后宫,各宫女御就是处于情敌的位置。难不成还真的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姐姐妹妹啊。 不过有着源氏这个现任太政大臣的后援,和自己前东宫之女和前任斋宫的身份,在宫里是压过弘徽殿一头。所以她现在要把精力都放在肚子里这个还没成型的孩子的身上。 手不自觉的抚上腹部。 心柔软成一汪清水。 孩子,她的孩子。 ** 凝华舍很明显和过去有些不同,那些摆设几乎是翻新了一遍。渡殿上廉流苏里别着的红叶格外风雅。 清凉殿的女官出现在凝华舍的廊上。 “主上吩咐了不管夫人想要什么都要满足。现在请夫人单独入殿吧。”冷泉帝身旁的尚侍轻声道。 “我一个人?” “是的。”尚侍轻笑起来。 寝殿里轻悄悄的,就连她的脚步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空气里是秋季专属的侍从香,精致的螺钿鱼虫梳妆盒摆放在八瓣菱花镜台的旁边。 四顾殿内还真的没有一个人,兼子站在壁代前,身后有轻轻的布帛摩擦木质的声音。空气里掺进丝柏木的香味。不等她回身,那股丝柏木的香气就将她全身包围。脸颊被贴着。 “你终于回来了。” 兼子身体被抱着,脚上差点一软。但是却被迅速打横抱起来。她惊呼一声。看着自己被抱上寝台。 “我有孩子,不行……”兼子一被放到寝台上她赶紧说道。 少年很无辜的歪歪头“我说过我要做什么吗?” 兼子一呆。冷泉帝的手覆在她的腹部。 “这里……真的已经有孩子了?” 兼子顿觉得有些好笑,拿住他的手按在小腹上。“是啊。已经有孩子了。” “…………” 他把身子凑了上去,耳朵贴在衣料上。 她哭笑不得“现在三个月不到,听不到什么的。” 身上的少年抬头“那么要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他?”用的是男性的‘他’,兼子怔了怔,脸上露出苦笑。 “或许要五个月左右吧。” 冷泉帝脸上露出笑来“那么也不是很久啊。” 在兼子回到宫廷后不久,紫姬在二条院产下一名女婴。在这个时代儿子是用来继承家业的,女儿则是用来加紧和另外势力的联系。 兼子靠在杌子上,手里不再拿着扇子而是抚在自己肚子上。平前尚侍摊开一本大唐来的传奇话本用她独特的柔软语调讲述着海那边的爱恨情仇。 冷泉帝坐在主位的御座上,年轻的脸透出点点的笑意,这段时间他的心情非常不错。而且一有时间就呆在凝华舍。 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政务有太政在,不需要他多费心思,也乐得落个清闲。 源氏最近的确心想事成,怀里抱着新生女儿的襁褓。新生儿此刻脸上的皱纹还没张开。活似个小老头儿。 但是源氏是不在乎这些的。梅壶女御有妊对他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要是能一举得男,那就更美好了。 想到这里看向襁褓中婴儿的眼神更加温柔。 若是生下的是个皇子…… 现任东宫的生父是朱雀帝,但是源氏也不能确定这个小东宫上位后会不会和他清算朱雀帝的帐。总是让人有种无法安心的感觉啊。 就连他送前斋宫进宫都是为了抄朱雀帝一系的老底。 如今……就等第一皇子出生了。 “呜呜……哇……”怀里的女婴不满的哭出来,源氏赶紧把婴儿递给在一旁待命的乳母。乳母抱着女婴退出去。 源氏的长子夕雾此刻从外祖母家里出来拜见他。对于这个已经快十岁的长子,源氏是怀着培养的心思的。毕竟他到现在也才这么一个儿子。 所有的一切毕竟还是要给儿子继承和发扬。 穿着童直衣梳着总角的男孩跟着他的乳母走了进来,这个男孩有些不安,对于这个父亲他看到的次数还没比从外祖母和乳母的口里听到的次数多。 但是他一进母屋,就表现了他在礼仪上的造诣。一丝不苟跪坐下来然后俯下*身,恭谨道“父亲大人。” 夕雾在相貌上颇似他母亲葵姬,他俯身半低着头,总角上落下的乌黑长发落在地上。 ** 弘徽殿 “节子,你应该趁着梅壶女御身体不便的机会,好好把握住主上,怀上孩子!”已经升为内大臣的弘徽殿的父亲对着沉默的女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为了自己女儿能够得到恩宠,在她幼年便送进宫给冷泉帝作伴培养感情。但是没想到源氏更为狡猾。送来一个比冷泉帝大了七八岁,而且身份比自家女儿还要高贵的斋宫女御。 如今斋宫女御年长的优势全部发挥出来,而他只能捶胸顿足,叫女儿赶紧趁着斋宫女御不能侍寝的当口争宠。 十五岁的女孩儿想起前段时间那阵撕裂的疼痛和身上人皱起的眉头,这一切都叫她止不住的害怕。 为什么父亲要她去做这种让人痛苦的事情呢。 “女儿知道了。”女孩子应道。低下头拨动着手中的小香炉。垂下眼眸。 ☆、椒房 五个月过去,肚子隆起再加上几重的单衣细长,兼子如今只能摸着肚子斜躺在御座上。 今日凝华舍来了客人。是前段时间新进宫的承香殿女御。这个女御眉目间比较神似其母,身上并没有多少她的姑母藤壶皇后的影子。 兼子靠着杌子和承香殿女御告罪“实在是对不住,您来了我却只能这样见您。希望您能谅解我。” 肚子大了外加身上衣服沉重的重量,维持以往的坐姿就有些困难。虽然早已经渡过最危险的前三个月,但是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不碍的,梅壶夫人您怀有皇子,本该多休息,是我叨扰了。”和着红梅细长的兼子不同,这个承香殿女御倒是全套的五衣唐衣穿起来,大内的规矩比外面公卿家的可能多些,但是也并不需要在平常一套十二单。毕竟这东西穿上去就是个负累。 十五岁的承香殿女御的眼睛时不时瞟过兼子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肚子,对于没有生育过但侍寝过的后宫女子,对于怀孕的女人又好奇又羡慕。 此刻女房奉上蜜水,兼子抬起头来遮住半张面孔,只留的一双眼在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那小姑娘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低下头优雅的喝琉璃杯中的蜜水。 “昨日我得了一份从大唐来的香料,听说十分罕见,因此也送来一份给梅壶夫人。”小姑娘没有多少弘徽殿女御的傲气,笑起来不小心还能露出一颗被虫蛀了的牙。挺可爱的。 兼子示意身边的中纳言接过那只雕花复杂的紫檀盒子。这个小姑娘论起辈分还是冷泉帝的表妹,血缘很近的那种。 不冷不淡的闲谈了几句话,承香殿女御边离开了。 但是一到承香殿女御离开,兼子立刻就对中纳言说道“赶紧把这只盒子有多远就扔多远。” 中纳言捧着盒子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来“扔掉?” “找个没人的地方扔掉就可以了。”兼子对中纳言的惊讶无视掉。香料这种东西对孕妇的影响可大可小,虽然没有一点麝香就能流掉胎儿那么夸张,但是她总觉得防范于未然好些。 “若是影响了肚中的胎儿,那就太得不偿失了。”虽然明白一些香料的药物作用,但是有了孩子之后难免疑神疑鬼。她自己的衣服很少或者不熏香。也让身边的女房尽量少用香料。就算宫内都说她不知风雅又如何? 中纳言奉命拿着那个盒子出去了。红梅色的细长上的唐草花纹精致无比。兼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无比的安心。 “夫人,主上来了。”有女房满脸欣喜的来禀报。 兼子手抓住杌子想站起身来,但是这个动作对现阶段的她来说有些困难,两名女房立刻上前扶她起来。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冷泉帝一身狩衣乌帽子的打扮穿过御帘走了进来。 “恭迎……”女房搀扶着她就要俯身,冷泉帝倒是抢先一步抓住她胳膊,免得她吃力的弯下腰去。 “都让你不要这么多礼。”冷泉帝话语里暗含责备。 “礼不可废,要是让人知道,难免会有不好的话传出来。”兼子果断忘掉自己刚才见承香殿女御毫无礼节的坐法。 冷泉帝的唇边扬起一抹笑,“你是朕第一子之母,谁会没那么没眼色的敢说你的不是。”兼子眉心一跳,又来了。 她知道宫廷上下对她这胎看的重,但是人人都偏执的认为这胎一定会是个皇子。兼子手下意识的抚上腹部:若要是个女孩…… 心中更加沉重,孩子的性别对她来言并不重要。但是……别人不一样啊!连孩子的父亲都那么期盼着这是个男孩。 冷泉帝扶着兼子的手臂向内殿走去,兼子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的涩梅香,那是弘徽殿女御在春季用惯了的。 算算时间过不了多久就要立夏了吧。 “过不了多久,臣妾就要回二条院了。”内殿里,冷泉帝趴在她的肚子上听着胎儿的动静。兼子半躺在那里手摸着他的鬓发。 “动了动了!”听得腹中的动静,冷泉帝高兴的和个得了新鲜玩意的孩子没区别。 “这才七个月呢,平日这个小家伙都不肯消停。也不知道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兼子已经要准备回二条院了,这里没有专业的妇产科医生,而且生产又不能在宫里只能回娘家。 “再在宫里呆一段时间吧。”冷泉帝半支起身子,容颜愈发俊俏。 “还有时间呢。”至少是要等一个月后了,兼子的手向下移,搭在他雪白直衣的后领上。抚摸的手法活似摸弄她以前养的那只猫。怀孕后兼子干脆把自己养的宠物也送走了。干脆就把身上着俊俏少年当成养的宠物来摸了。 反正少年和猫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相通处。 冷泉帝笑起来轻轻抓住在后脖轻抚的手,持到眼前,狭长的黑眼里透出狡黠的光芒,嘴角挑起笑。薄唇擦着兼子的手指而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兼子也笑,“如何?”完全没有被调*戏过的羞涩。她把手指向前凑了凑,指尖缓缓的摩擦过他的嘴唇。 一把年纪了不适合玩羞涩这种少女专有的事情了,年长女子就该有年长女人该有的魅力。 冷泉帝起身,动作温柔将她拢进怀里。 “果然还是你好啊。” 一句莫名的感叹,兼子想了想倒也能想到些许,不由得在心里白了他几眼。到底还是少年人,对男女之事看重些。 另外两个女御尤其是弘徽殿女御,是从小陪着冷泉帝的,但是男女相处并不是单单靠着那些情分就能足够。 有些事情看似难以出口,但是偏偏又是最重要的。 ** 弘徽殿的近卫命妇笑的合不拢嘴,染黑的牙齿露出来,弘徽殿女御节子已经从清凉殿回来。 “主上果然还是对我们夫人情有独钟。”弘徽殿的女房们聚在一起笑语。 但是弘徽殿女御却靠在杌子上,脸上没有半点笑影。这段时间虽然冷泉帝频频召她侍寝,想起从小相伴的夫君隐藏在温柔笑脸下的冷淡。少女有些想不通,又有些气闷,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要是梅壶那位产下名皇女,那才是有趣。”一名命妇掩口道。 “尚不知腹中胎儿男女,就这般行事。”自从梅壶女御有妊的消息传出后,后宫里的人就要逼着凝华舍的锋芒,而且凝华舍的女房们也比平日里有底气不少。有时候和其他后宫宫殿尤其是弘徽殿的女房对上,难见退让。 弘徽殿和梅壶处于对立位置上,且梅壶女御身怀六甲还有背后现任太政大臣的支持,弘徽殿在表面上根本就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只能在私下过过嘴瘾。这种情况不管是梅壶还是弘徽殿还是有某种相似。 “行了,去将新调制的合香拿来。”女房的话听得弘徽殿女御心烦意燥。合香奉上。她自己接过专有香丸的盒子。 打开盒子,手中的香丸还没丢到香炉里,就被她一拍盒子,盒中白色的香丸滚了一地。女房们惊诧不已。 “夫人?” 一名女房问道。 殿内立即安静下来。 ** 一个月后,梅壶女御前往二条院待产。 虽然肚中胎儿才八个月,但是源氏已经提前让观音院的僧侣来二条院加护。兼子斜靠在杌子上,因为月份已经大了她双腿有些浮肿,现在就连腰都弯不下去。只能是天天靠在杌子上休息,偶尔几次在殿外转一下也会有女官阻止。 天气日益热起来,兼子干脆就呆在房间里。听女房念书。每天也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很。六月更衣节一过,身上换上较薄的单衣。 期间二条院里倒是有些歌会,但是兼子由于身体日益沉重,而且肚子里的小家伙每天都要练会全武行,搞得她真正的是坐立不安。兼子有时候发狠都想赶紧把怀的这个生出来算了。 但是越是期盼的就越不来,越没想到的就打的人措手不及。 肚子疼痛是在一个月后的深夜,原本宁静的二条院就被兼子的侍女仓惶杂乱的脚步声给打破了。兼子所居住的寝殿内一切物品都换成了白色,就连寝殿内的侍女都是一身白色,兼子这个产妇就更别说了。 源氏这次不但是把僧人请进二条院,连阴阳师都请来了。服侍兼子的女房都在兼子所在的帐台东边待命。 外面的诵经声在内殿都能听见,兼子口里咬着一方白绢。额头上汗珠豆大涔出,手里拼命的拉着从上方垂下的绳子。 两旁有女房不断的鼓励她。帐台西格是用来承载附身在产妇身上怨灵的巫女,此刻正披散着头发嘈嘈嚷嚷发疯呢。 殿外廊上僧人的诵经声和阴阳师神神叨叨的咒语声汇成一片,格子纸墙和帐台之间的地方还坐着不少人。 这样嘈杂的坏境让本来就是没有生产经验的兼子更加心烦意燥。 还有完没完了!!她就算没有问题也要被弄的出问题了!她想咆哮,但是剧痛逼的她抓紧了手中的粗绳。 源氏见孩子迟迟没有出生,在多赏赐僧侣之物力求他们驱赶怨灵之外,自己亲自去写请求安产的祈愿书。紫姬也不断派出侍女去打听梅壶女御的情况。 自己着一袭花橘色的袿衣,身后的乳母正抱着二女公子轻哄。紫姬看着打听侍女复命离去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在乳母中笑的开心的女儿。想起自己生产那天所受的苦痛,紫姬倒是真的很希望那个和自己同年的梅壶女御能赶紧熬过去。 眼前早已经模糊成一片,痛到极端之后就会是麻木。抓紧手里的绳子,兼子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力气都用来拉绳子了。 指甲此刻早已经被她自己抠断,都渗出血来。两旁的侍女不停按压她的肚子。汗水将脸颊旁的头发黏在脸和脖子上。 全身似乎都要痉挛到一处的痛苦。 两腿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滑出。然后兼子听得清亮的婴儿哭声还有女房欣喜的声音“恭喜夫人,是位皇子!!” 兼子全身虚脱的放开手中已经沾上血迹的粗绳,看着被包起来,身上还沾着血和白白黏黏的婴孩。兼子两眼一闭直接昏睡过去。 源氏在西殿听到产下的是名皇子时候,立刻从文台前站起身,丝毫不顾砚台打翻将身上的衣服弄脏。 “快快给僧都还有阴阳师备下重礼。”源氏喜上眉梢。在殿内走了好几圈然后又问“梅壶夫人眼下如何?” “女御夫人因为体力消耗过大,现正在休息。” “这样……赶紧准备御产汤仪式。” 宫里得了皇子出生的消息,赶紧将皇子的御佩刀赐了下来。给皇子断脐带的由源氏事实上的正夫人紫姬担任。宫里也把负责初授乳的乳母给定好了,是一名在宫廷里正经当值的女官。 兼子醒来的时候,第一次御产汤仪式已经完成了。 躺在寝台上,兼子一开口有气无力“孩子呢?” 身着白衣的女房膝行过来说“皇子现在正在由乳母授乳,待会夫人就能看到了。”果然没多久,吃完奶的孩子被抱进来了。 兼子接过乳母手中的孩子,细细看。刚出生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此刻正睡的香。脸还是皱在一块看不得。 抱着看了一会,兼子又把孩子递给乳母。 “夫人,今天还有一次仪式呢。” “是吗”兼子喝了送来的汤药,“要小心,不要磕了孩子。”兼子见乳母抱着孩子跪坐在一旁轻声吩咐道。 “妾一定会全力照顾皇子。”那位乳母也是个眉目清秀的人儿,听了兼子的话她立刻低下头去。 生产之事相当耗体力,所幸兼子年纪并不是很大,再加上调养的不错恢复的也快。但是之后的仪式例如御产养她都是躺在寝台上并不见人。 寝台四周也是被帷幄封的严严实实。 直到有女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满脸欢喜的告诉她,小皇子被册封成亲王了,赐名信仁。 梅壶女御一回宫,新出生的小亲王便被抱到了清凉殿。皇子乳母抱着走到御殿外,御帘前的女官将御帘卷起。 乳母膝行入内将怀里的亲王交递给冷泉帝手中。 由于是第一次抱婴儿,冷泉帝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像模像样的。洁白襁褓中的婴儿睡的香甜。 冷泉帝抱着孩子轻轻摇着。 “吾之子,朕之第一子。”低下头轻轻拍着襁褓。照进来的阳光将他脸上照的通白。 此次第一皇子出世,源氏一系的人升迁的不少。后宫里也有不少人得到眼色风向开始转向凝华舍。 如今皇后未立,第一皇子又是出自梅壶女御,难免心思活络的人多了起来。送来的贺礼几乎都要堆的放不下。 源氏作为兼子的后援人也送来恭贺的喜饼。就连兼子身边服侍的女房们都收到了精美的衣服还有扇子。 兼子将儿子抱着怀里,拍了又拍哄了又哄。女房们围坐在周旁都是喜气洋洋。 源氏前来觐见也是这个时候,他是兼子的后援同样也是皇子的后援。可以说他差不多就是皇子的外公一样的存在。兼子也不可能把他拒之门外。 命侍女放下御帘,兼子坐在帘子后,源氏进来先说了几句话,然后让乳母抱来小皇子来。 这时小家伙竟然没在睡,一双溜圆的乌黑眼睛盯着抱着自己的源氏。 源氏此刻给兼子的感觉是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祖父在抱着自己的孙子。逗弄了一下小皇子后,就让乳母把孩子抱了下去。 “信仁亲王天真可爱,夫人实在是好福气。”源氏对兼子道。 “这也是托了太政大人的福。”兼子轻声道。“听闻夕雾公子已经担任官职,真是可喜可贺。”源氏的长子夕雾已经元服,但是让许多人不解的是,他竟然只是让夕雾坐个六位的位子。 “犬子不才,有劳夫人挂念了。”顿了顿,源氏开口道“再过不久,可能宫里就要商议拟定皇后的事宜了。臣一定竭尽全力。” ☆、一之宫 皇后位并不是那么好得的,就算梅壶女御已经产下大皇子。宫中并没有将皇长子的母亲立为皇后的传统。例如朱雀帝的母亲,儿子是长子而且被立为东宫自己还是一名女御。即使是这样,有着皇长子这张牌加上强大的后援,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现在的皇后之位有三家盯着,一是兵部卿亲王二是现在的内大臣三是源氏。 冷泉帝的年龄并不算大,子嗣应该不难。 兵部卿和内大臣罕见的抱在一团,咬紧牙关对于册封皇后的事情就是一个字:拖——!在皇长子还有高贵出身外带盛宠面前,另外两名女御真的能够抵得上么?答案不言而喻。 现在只盼着把时间拖上一拖,让自己家的女儿也好怀上孩子,等自家的皇子一出生就拥有了可以和梅壶女御和源氏对抗的筹码。 源氏在清凉殿上对于兵部卿和内大臣将商议皇后的事情推后的要求,出乎两家的预料,源氏竟然答应了。这让他们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说辞打了个水漂。 散朝以后,两名大人就各往自家女儿所居住的宫殿而去。 推迟册封皇后的事情从清凉殿传到后宫,有人庆幸有人不忿。凝华舍里兼子抱着儿子手里拿着个小玩意逗哄着。小家伙平日里睡了吃吃了睡,难得有睁着眼睛玩闹的时候。 襁褓里的小团子看着眼睛不停晃的小玩意咧开没牙的嘴乐呵呵的笑。 周旁的女房都脸带笑意。 这其乐融融的气氛是被从清凉殿回来的平前尚侍打破的。兼子看见下首跪伏着的女房把手里的儿子交给乳母让其带下去休息。 “夫人,册封皇后的事宜已经被那两位给拖下来了。”此言一出,殿内的女房压抑不住自己的惊呼声。 “怎会这样?” “那两位真是妄为。” 兼子身子懒懒的靠在杌子上,眼睛瞟过身边杌子旁边立起的水晶色朽木花纹几帐。弘徽殿女御恐怕是没多少机会了。冷泉帝对藤原氏的观感并不好,把皇后位送给藤原氏的希望真的……很渺茫。余下的承香殿女御,说是兵部卿亲王的女儿藤壶皇后的侄女,但是进宫之前连个女王的封号都没有。在出身上还是差了一截。 轻轻摇动着手里的小玩具,兼子开口“无事,虽然被拖了下来。但是能不能随他们的愿还两说呢。” 原本也没想要去争什么,现在不争都不行。孩子出生了凭着她的出身和源氏的后盾,这个孩子以后想不牵扯到未来的东宫问题都不可能。试问在东宫立储中败下来是什么下场?看看源氏,再看看当年险些代替冷泉帝东宫位的那个八亲王就知道了。 就算她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做个闲散亲王,冷泉帝答应么,源氏又会答应么? “且放心看,那两位说不定是要给我们一场戏呢。”兼子将手里的小物什丢掷一边笑道。 ** 弘徽殿里熏香缭绕,内大臣坐在女儿面前,满脸的愤怒“原本皇长子的母亲应该是节子你,皇后之位更加应该是你的,事情怎么样样被太政抢在前面!” 少女面貌姝丽,听了父亲的不忿之言,她沉默着低着头,眼中的莫名之色将原本清澈的眼眸迅速染开来。 “节子,如今你要赶紧夺取主上的宠爱,生下皇子和梅壶夫人抗衡!” 少女猛的抬起头,“父亲大人,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凭一人办到的。” “那要怎么办,你难道心甘情愿的被太政和梅壶女御联手压制?”内大臣盯着女儿的脸越发的不悦。 少女微微偏过头去,弘徽殿和凝华舍之间并不和睦,起先还因为梅壶女御的相让让两者处于一种平和的话。那么随着信仁亲王的出生这种平和便被打破连渣滓都不剩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前程梅壶女御再怎么着也不会和以前一样。 她抓住袖边,衣料上二重织浮菱花纹被狠狠攥在手中。 傍晚时分,清凉殿里的女官来到弘徽殿宣召弘徽殿女御前去清凉殿。 一切皆是她熟悉的景色,哪怕是清凉殿渡殿里随风摇曳的流苏。今夜的月光总是让藤原节子莫名的感到寒冷。她怔怔的望着天空那轮月亮。 “夫人?”背后传来女官的询问声。 弘徽殿女御摇摇头继续向清凉殿内走去。 冷泉帝早已经换好寝衣,手里还玩弄着从大唐来的小孩戴的小镯儿。这是源氏献给他的。听见御帘外女官卷动御帘的声音,他的视线从小镯儿上的花纹上稍稍离开,看见穿过打起的御帘进殿的少女。 “卿来了,让朕好等。”冷泉帝脸上的笑容温煦的似四月里的春风,他眼神温柔。虽然说好等,但是却看不出一点怒气。 “臣妾有罪。”弘徽殿女御在寝台下跪伏下身体。乌黑的长发铺在雪白的寝衣上格外的美。 “起来吧,到朕这里来。”冷泉帝朝少女招招手。弘徽殿女御缓缓的抬起身子上了寝台。 “卿看这个如何?”说着将手里的小镯子稍微向她这边凑了凑,却没多少交到她手里的意思。 弘徽殿女御一看,是一只银制的小镯子,镯子表面刻着祥纹,中间还刻着汉字。 “太政献给朕的,原本想赐给信仁,不过他还太小,再过段时间朕打算亲自给他戴上。” 心中一沉,脸上强作欢笑,“陛下真是慈父呢。” 为什么那孩子不是她生的? 冷泉帝一笑“其实……该怎么和孩子相处,朕也不是很明白呢。”话语间看着手里的镯子的眼神愈发柔和。 “朕今天把信仁抱过来,他比前段时间沉了些呢。” 说起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神温柔的和汪清水一样。同样也让他没心思去体会此时在他身边少女的心情如何。 弘徽殿女御的指甲扎进手心里。自幼她就跟在眼前人的身边,已经有好几年了吧。看着眼前人俊秀的侧脸,心中苦涩更加。 “沉了代表信仁亲王又长大了些。”温柔的声音敲在人心上格外的舒坦。 冷泉帝抬头看着她,像是十分欣慰“果然还是长大些比较好啊。” 夜深了,可清凉殿内值夜的女官们坐在御帘外,对帘内发出的声音早已经习惯。一个个挺直了脊背看着照进殿内的清辉。 几日后宫中为了一之宫的出生在清凉殿办理宴会。 信仁亲王由乳母抱着坐在侧殿。兼子则是坐在冷泉帝身边,她今天算是从一之宫出生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 今日东宫也来了,幼小的男童发鬓两边用红丝绳绑着两个总角,身上着黄丹色的直衣。身边的是他的生母。 “今日召卿等前来,乃是为了一之宫诞生的喜事。愿一之宫能平安长大。” 坐在主位上的冷泉帝发话,然后御座下的女官向御座前的台盘中的浅碟里斟酒。御座之后两名在宫中供职的内侍一个捧着御剑一个捧着御玺盒。这两个一人穿着青色平纹唐衣,由浓转淡染色的裳,唐衣之下是菊套色的五重衣。另外一个赤色的稠衫上套着葡萄紫的菱衫,其他的地方倒是一样的。 兼子面前的浅碟里也斟了一半的酒,双手捧起来缓缓喝尽,身上穿着的是禁色之一的赤色,赤色二重织子菱地文八叶菊表著,外罩同为禁色的紫色二重织龟甲地文云鹤之丸唐衣。这套都是皇族专用的服饰。 雅乐寮的乐人奏起长庆子,过了一会有女房跑过来在兼子耳旁轻声禀报说是似乎是被乐声吓到了,皇子现在正在哭泣。 兼子立刻就向冷泉帝说了,当然是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量“信仁好像是被吓到了,哭泣不止。” 冷泉帝立刻道“那么赶紧让他到后殿去,那里安静或许就会好了。” 兼子立刻让好几个贴身的女房陪着乳母将孩子抱到后殿。 这一切都没有逃脱过离御座近的女御们,承香殿女御瞟了一眼离去的女房稍稍撇下嘴角,又把眼神放到台盘上的唐点心上。 梅壶女御的女房在她眼里还没有几块点心来的重要。 宴会进行到中间,身后两女房交头接耳一番以后,两人其中一个膝行到承香殿女御身边耳语道“夫人,白丸又跑了。” 白丸是承香殿女御养的一只白猫,浑身雪白而得名。 承香殿女御一怔,小声道“让人悄悄的去找,白丸身上有承香殿的东西逃不了的。” 弘徽殿女御将视线从御座上两个人的身上移开正好看见承香殿女御和女房窃窃私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臣子那边,源氏是一碟酒分别向自己的前任大舅子和现任岳父敬酒。 内大臣和兵部卿因为源氏而走到一起,两家女儿在宫中的走动也多起来。 弘徽殿女御第一次来到承香殿就被从女房怀里跳下来冲过来的白猫给吓了一大跳。 “实在是对不起,白丸就是这个样子,看见陌生人就会抓,原本已经要女房抱住了,没想到……”殿内,承香殿女御满脸歉意。 “没事。”弘徽殿女御道。 几次下来,那只白猫倒也不会动不动就从女房的怀里跳下来,但也安静不下来。 “梅壶那人能这么得意,还不是因为大皇子。”人一旦混熟就很容易放松警惕,尤其是在两人有着共同的敌人面前。 承香殿女御面前是一盘点心,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还能露出的蛀牙,“要是大皇子若没有好福气,她的前途可难说。” 弘徽殿女御在一旁一直静静的听,身后的也是贴身服侍的命妇,命妇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阳光照进殿内,院子里的树枝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 原本被女房抱着的白丸挣出怀抱飞快。然后不一会就传来树枝的摇荡声和廊上女房的吸气声。引发一场小小的慌乱。 原本无视也好让身后的命妇去看看也好,根本不需要劳动贵人亲自去看。可是弘徽殿女御却起身去殿外看。 院子里的白猫已经把一只鸟雀咬在口里,地上还有小小的血迹。 看见弘徽殿走出来,那只白猫放下口里的鸟雀冲着她“喵——”的一声。 ☆、霍成君 从兼子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又频频受到前往清凉殿的宣召,因为信仁还小受不得风,由几个乳母在凝华舍照顾。 清凉殿里堆起老高的画轴,兼子拿过一副随手抽开,画轴上几名武将手执刀剑面目狰狞再看画面上的诗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白乐天的长恨歌啊……”兼子手指放开画轴两短,“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话语间似有感叹。 还没等她话语间的感叹消去,熟悉的熏香缠绕上来“怎么听得兼子你话语里这种感叹。” 一双手臂从背后绕上来,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乌黑的眼眸瞅见摆放在兼子面前的画轴,黄栌染的礼服袖子抬起来遮住她的眼睛。 “能让卿发出此等感叹,果然秋日容易让人心感凄凉么。那么还是不看为好。”遮在自己眼前的衣袖上的浓香迅速将她笼罩。这让许久不沾香的兼子有些适应不了。她轻轻拉下覆在眼前的手。 “不看这幅,那么看这幅如何。”兼子随手抓了手旁的一幅画轴展开,是一副描写春日出行的画面。 “比起春日的樱花灿烂,卿更爱何种?” 冷泉帝说话吐出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主上觉不觉得红叶飘飞的秋季格外有一番风味吗?” “果然能说这话的也只有你了。”冷泉帝放开她,另外拿起一副画轴。“这幅是空海大师带回来的王羲之真迹,难得一见,卿不抓紧时机?” 兼子一笑,膝行过去,对于书法她的鉴赏能力并不高,于是这场基本全是冷泉帝在说兼子听。冷泉帝说到后面兴致一来还想亲自临摹。 临摹字帖非一日能成,所以到了后面也不过是冷泉帝抓了兼子的手调*情似的在白纸上写。兼子唇边含着一抹微笑。 等到纸上几个字写成,兼子察觉到覆在自己手上的手一松开,她放下笔,将纸拿起来,递给冷泉帝。 尚侍典侍坐在御帘外,殿外的阳光正好,让兼子不自觉的朝半卷起的御帘外一瞟。这样的天气,把孩子抱出去晒晒太阳或许不错。 “这样的天气不错呢,不如把信仁也抱来清凉殿吧。”冷泉帝轻悠悠一句话让兼子有那么一点的反应不过来。 “让信仁也来?” “朕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他,甚为想念。” “…………”如果兼子自己没记错的话,昨天他才把孩子抱去又是玩又是戳的吧。 女官前去凝华舍宣召信仁亲王前去清凉殿,乳母小心翼翼的抱着襁褓中睡的天昏地暗的婴儿,跟在清凉殿女官身后。她的身后还跟随着好几位乳母。皇子的乳母不可能只有一位的。 弘徽殿女御此时正带着一众女房缓缓步行而来,渡殿的空间足够双方能通过。 “夫人”清凉殿女官弯腰行礼后,便示意身后的女房和乳母让道。 弘徽殿女御见到在乳母怀中雪白的襁褓,里面的婴孩睡的很是香甜。 “这是……?”弘徽殿女御自然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毕竟后宫里唯一一个皇子只有凝华舍的那位。 “主上思子心切,命我等将信仁亲王接到清凉殿。” 宫里都知道,冷泉帝很喜欢这个梅壶女御所出的皇子。即使承香殿女御会在私下说些不着调的风凉话,但是承香殿女御绝对不敢让那些风凉话传出去。她们都不是当年有东宫儿子和强大后援为靠山的前弘徽殿太后。 看到熟睡的婴儿的脸,弘徽殿女御眼光闪烁了一下,“那么麻烦了。”说罢带着女房迅速从清凉殿和梅壶一众人身边行过。 “夫人,您何必和她们那般说话。”后面的马命妇不解的开口。 “难道要和她们当场撕破脸么?”藤原节子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别在上廉上的一串儿紫藤花。紫藤花花朵繁密,花枝条从上廉的流苏上垂下,格外的美。 “不要忘了,梅壶女御和她的儿子现在风头正盛,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手中的五重桧扇的扇头持在另一只手上。 “如今梅壶女御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恐怕……”兵卫命妇话语里带些忧愁。她担心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在梅壶女御怀孕生子期间,宫廷里的确是进了好几个新人,但是那都是出身低微的更衣,根本形成不了威胁,而且弘徽殿女御也被宣召侍寝。现如今梅壶女御身体已恢复,频频被召往清凉殿。而弘徽殿的肚子到了现在还没半点动静,这不得不让人担心。 弘徽殿女御几步走到那串藤花面前,然后伸出手一把将那串花扯下然后丢弃到廊下。盯着泥土上的紫花,她胸口剧烈起伏,眼里透出于她温婉柔美的外表丝毫不相符的阴冷。 ** 到了清凉殿,冷泉帝小心翼翼的从乳母手中接过信仁,此刻小家伙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及他父亲其实还是个十七八岁丝毫没有养育婴儿经验的青葱少年。冷泉帝抱孩子还行,但是怎么止小儿啼哭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瞬时又只能把孩子交给乳母去哄。 兼子在一旁看了个全程,心里偷笑,待到换了衣服喂过奶之后,小家伙安分了不少。冷泉帝显然对刚刚的大哭有些心有余悸,兼子抱了过来,手轻轻的拍着襁褓口里轻轻的横着童谣。 怀里的小家伙睁着一双明亮的黑色大眼睛,乐颠颠的发出一两声小猫似的声音来表达心情的愉快。 冷泉帝这时走到兼子身边坐下来,看着满脸欢乐的儿子。他略带感叹的说道“果然还是喜欢母亲吗?” 兼子轻轻拍了拍襁褓,回过头来对冷泉帝笑道“那是因为父皇没有哄他,其实他很喜欢父皇的。” “真的?”冷泉帝竟然也信以为真,凑过来接过兼子怀中的婴孩,站起来轻轻摇着。这小家伙倒也真的卖他父亲面子,眉笑颜开的好不快活。 跟随在兼子身后的平前尚侍在和乳母交头接耳一番后,轻轻的膝行到兼子耳旁小声说些什么。 兼子看着冷泉帝抱着孩子直乐,唇边也露出笑意。 “看来她还真是不一般的大度啊。”她指的是弘徽殿女御,说实话兼子可是半点不信弘徽殿女御的大度的。现在皇后未立,三个女御彼此间能好到哪里去。想到最近弘徽殿和承香殿走的近的消息,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是恰好那两个也是敌人呢?迟早是要翻脸的,只要在里面别根刺,保准她们自己先闹起来。 梅壶女御依旧和以前一样过着让后宫女人颇为眼红的生活,碍于她的出身还有太政的后援,一干佳丽也只能火憋在自己肚里。 弘徽殿和梅壶的女房去贞观殿藏寮的御匣殿取制好的新衣的时候,双方人马再次对上。言语冲突间,梅壶的女房们说出“承恩那么久,仍然没有半点消息,由此可观福气厚薄。” 一句大杀器把弘徽殿的女房们憋的脸通红。弘徽殿女御出身高贵是前太政的孙女,但是进宫几年以来膝下空虚。对上已经有子且出身比弘徽殿还高的梅壶,的确难免有吃力的感觉。 梅壶女房的那句话自然是被弘徽殿的女房们一句不落的告诉到弘徽殿女御那里。十六七岁的少女即使是在宫廷里生活了几年,但是本质还是家里看重娇养的贵女,女房刚刚说完她勉强还能压制住火气,但是随后她直接把靠着的胁息给打翻了。 没有几个女人愿意情敌议论自己的生育问题。即使不是情敌本人只是侍奉的女房。 原本身后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长发也被她激烈的动作给弄乱,凌乱的黑发铺在袿衣的唐草牡丹花纹上。 她手掌撑在御座上,气息凌乱。 内大臣进宫是几日之后,宫中的纷纷扰扰自然是瞒不过他。但是弘徽殿女御表现的比往常有异常之处。 刚刚在御帘前坐下,弘徽殿女御就立刻让所有伺候的女房退下。 “父亲大人,我想起一句话‘打蛇就要打七寸’。那么我们下手是不是也一样呢。”御帘内传出的嗓音依旧温柔耐听。 待到内大臣和女儿商议完,走在弘徽殿的廊上,腿都止不住的发抖,他没想到女儿竟然比霍成君之母那样更毒的想法。这种事情一旦被发觉,就算有藤原氏的势力挡着也难。还在发颤的手拢在黑色的官袍下。 还是让她打消这个想法吧。毕竟源氏……不是什么良善人。 弘徽殿女御的朱唇凑到琉璃杯的边喝下一口蜜水,一会一个着青红叶色五重褂衣的女子膝行到她身边,在她耳畔轻语了几句。 “人来了吗?带上来。”刚刚和她说话的是养育她长大的乳母,自然是信的过。 不一会一个着半旧衫子的女人跟着乳母进来跪在廊下,周旁除了弘徽殿女御的乳母并不见其他人。 “你是在承香殿当值的?”弘徽殿女御连抬眼看那个女人都懒的,打开手中的桧扇抬起来挡住面容。 “回夫人,是。” 这话本来就明知故问。这女人是承香殿里转司打扫粗重工作的女藏人,地位低下,也不引人关注。如今被弘徽殿找了过来心中惴惴难安却也只能低着头以免冲撞了贵人。 弘徽殿女御向乳母抬了抬下巴,乳母会意,跪坐在廊上道:“听说你原来是越后守家的小姐,父亲犯事后被夺去了官职,不久后撒手人寰,你母亲也跟随你父亲而去,虽然有一个兄长,但是过的也颇为寥落,只得拖了人让你入宫做这种打扫的事。” “夫、夫人……”听见自己的身世被抖出来,跪伏在土地上的女人身子都颤抖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 “我们能给你想要的,只是需要你给我们做一件小小的事情。”乳母也懒的和地位低下的女藏人玩什么言语游戏,直接挑明。也不担心对方会拒绝,因为卑微的人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 ☆、猫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吧。其实当时写这文的时候完全是当年被群里的几个妹子策出来的,原本我也没这个打算开源氏物语的坑,因为感觉它的难度很大,而且资料相当难找。但是我抵挡不住曾经看过的源氏物语的电影和平安时代贵族女人那些漂亮衣服的诱惑开坑了。开坑前我的确是找了一些资料,但是不完全而且比较少,在图书馆里找到的平安时代的资料更是少,村战时代的都比它多。于是只能参照着《紫式部日记》里面能找出的一些东西瞎凑,还有看过的大河剧《平清盛》和自己的一些臆想来胡编乱造。是没有系统的学习和研究过日本历史的,我倒是问过一个东京小哥关于日本宫廷的事情,人家直接要我去翻小说……(囧)。所以并非不想考据,而是实在是个人水平的限制。于是只能做个胡编乱造信口雌黄之人了,现在更是胡编乱造的上瘾了(文案上也说明了这文YY崩坏来着,估计原著党看见我恨不得一拖鞋揍过去)。这两天想了想要不要把文锁了,以免这个胡乱YY的产物丢人现眼。但是又转念一想,坑都开了不填完也未免有些不厚道。故厚着一张脸想着能不能把这个YY继续下去。 所以,和文案上说的一样,此文无比YY崩坏,若是在此文中考据实在是太大材小用,浪费才能了。<>  乌黑的夜里让人望不见身边的事物,院里烧的旺盛的篝火将黑暗照亮了一部分。 “夫人,那个人您真的确定……”殿内光线昏暗,弘徽殿女御靠着杌子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十指,她身边的乳母轻声问道。 “哪个人在尝过富贵风雅的滋味,在堕入尘土后不想再复起的?”弘徽殿抬了抬手将衣袖轻轻挥至身后,灯光下的笑容越发模糊不清,“我们能给的了她想要的,但是又不能违逆于我们。且看着吧。” 女藏人是负责打扫的人,地位自然是不明而喻。承香殿里的女房们秉着尊贵之人不能直接和卑下之人有言谈的原则也不会和她说话,至多需要她干活的时候叫个人来喊。所以她在这座承香殿里是十分不起眼,有她没她一个样。 将自己所属的那方区域打扫干净,便低头用十分恭谨的姿态退出宫室。本来她也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姐,一朝失势竟然是比以前看不起的女人更加低微。 原本也就认为这样下去也就罢了,现在弘徽殿那边却伸过来一段枝桠,一段或许能让她再见到希望的枝桠。而她要做的或许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白丸又不见了,快去寻回来。”发愣间,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女声。赶紧低头转身一副恭谨的姿态。 承香殿女御的宠物猫是极爱走动的,因此也在猫的脖子上挂了个叮当作响的铜铃,铃铛上还有着承香殿女御以免这只猫跑到其他地方去而寻不着留下的印记。 低头应了,踩着有些慌乱的步子离去。她已经有多次找寻的经验,因此速度自然要比其他人快得多,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耳尖的听见铃铛摇动的声音。手扒开面前的花草,一团雪白赫然其中,白猫丝毫不怕人,琥珀色溜圆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地位不高的女人。 艰难吞下一口口水,手一下子抓过去捏住那只猫后脖的毛皮,用自己的衫子猛的一罩。 ** 弘徽殿中,女房在弘徽殿女御的下方位置摆了琴,女房按动琴弦,曲子便从颤动的琴弦下流出。 “弹曲相夫怜。”女御看着廊下花草败去的秋景吩咐道。身后的女房轻轻的俯下身。手下的曲子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细细的足音被琴声掩盖,乳母走到弘徽殿女御身后,拜俯下去。 “你下去吧。”话是对女房说的。 女房膝盖动了动,将身子和十三弦琴拉开些距离,行过礼后也就退下了。 待到已经确定周围只有她们二人之后,藤原节子淡淡开口“如何了?” “那东西已经到手了。”说到这里乳母轻笑一声“那人果然不负我们的期望,下手倒是利索。只是夫人……承香殿那边真的不会发觉么?”虽然事情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但是心中还是有疑虑。 “呵。”弘徽殿女御低头嗤笑一声,“你呀,太抬高承香殿的脑子了。”言语里鄙夷之情毫不掩饰。“还真是颇有其母之风。” 兵部卿宫妃凶悍好妒的名声的传遍京里。当年源氏能把紫姬带回二条院抚养也差不多拓了兵部卿亲王惧内的福。 宫廷里说情敌的风凉话哪怕是当面都不是没有,这段时间承香殿可是没少在弘徽殿的面前说梅壶的风凉话,措辞之尖酸刻薄让弘徽殿只觉得开了眼界。笼络同伴的手段还是稚嫩了,在这后宫里想要拉拢到同伴还真的不是用这种法子,更何况内大臣和兵部卿能到什么地步还两说。 “那东西必须要好好调*教,也不枉承香殿对梅壶的情谊了。”弘徽殿女御唇边勾起一抹笑。 “对了,那人也弄出来吧,和她的兄长一起送出京去。” 乳母缓缓俯下*身“是。” 天气凉意愈发浓厚,兼子让乳母抱着孩子在内殿,想着最近宫里办过的一场盛事,再瞟一眼身边的女房,那些女房们眉目含春,就连一个眼神那都是甜的。兼子眉毛挑了挑听着她们说的趣事。 这宫廷里和自己以前理解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女房可以和朝官有私情,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追求。哪怕有妻子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个时代以风流为美事。 兼子抬起袖子掩饰掉自己嘴角的抽搐。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这地方的强悍早在六条御息所和源氏在一起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前东宫太子的妃子都能和臣子搞在一起,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该说这地方真是走在时代的最前锋吗??想起前段时间追求前斋院的源氏,兼子只能感叹一声紫姬心胸真宽广,这个风气真开放。 殿内的气氛喜乐融融,不久有女房前来禀报说是皇子醒了。 兼子连忙让乳母抱上来,刚刚醒来的小家伙哭的厉害,兼子从乳母的手里接过来,拍着哄逗,好不容易等孩子安静下来开始咧着没牙的嘴笑的欢的时候,兼子才松了口气。本来她大可甩手交给几个乳母去忙,但是心里总是觉得孩子还是要自己带一带的好,万一这混小子和乳母混的熟了长大了忘了亲妈那就真的得不偿失。 “快点长大吧。”兼子摇了摇抱着的孩子。 “大皇子成人后,想必一定姿容俊美。”女房们听了她的话奉承道。 “只要他长大就好。”兼子伸出手指擦过儿子嘴边笑出来的口水。小家伙又是一声兴奋的尖叫,手就要伸出来抓住脸上的手。 兼子一笑,把手指放到那只伸出来的小手掌中,当两人的肌肤一相触,小小的手指就猛的缩紧,将她的手指抓住。 婴儿的皮肤非常娇嫩,见儿子抓住自己的手指。兼子带些玩笑的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结果小家伙抓住就是不放,还笑的非常开心。 “抓这么紧,作甚?”兼子一笑俯下*身,鼻子亲昵的蹭了蹭儿子的。儿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兼子突然想起自己脸上的粉,赶紧抬起头,虽然不是宫里常用的铅粉,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女房们对兼子母子的亲昵早已经见怪不怪。虽然的确有些亲昵的过头些。 再过一两个月,孩子或许就可以满地乱爬了。看着被乳母抱下去的儿子。兼子默默想道。 ** 承香殿养的宠物最近懒散了很多,也不到处跑了,也不看见生人就挠。总之让那些女房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日弘徽殿女御来承香殿,承香殿女御一如既往在讨论些和歌。好大一只的白猫蜷缩在承香殿女御的身边。 猫这种生物比不上狗,也说不上什么忠心。只要你能给它比前主人更多更丰盛的食物,它就能抛弃原主。 听着承香殿女御的话语,面上笑着。纤纤十指收于袖中。 ☆、劫 深秋里夜间的月光如水的冷。弘徽殿的寝殿里静悄悄的,御帘外的女房们似乎也被睡意侵染,眼眸半开半阖。 寝殿内双鸾纹银香炉青烟袅袅,殿内弥漫着伽罗香。伽罗香利于睡眠,寝台帐子里传出轻微的响动。 寝台上的美人儿睁开眼,手缓缓伸向自己身侧,指尖触及布料,沁凉的触感从相触的那点一路之际传到心底。 【今日已经是第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呢?】心里冒出个声音,身子也侧过去,脸贴在那片软缎上寻找着他曾经留下的体味,就连鼻尖缭绕不去的伽罗香也赶不走心头那处相思。 她年幼入宫,自小陪伴在那人身边,眼里看到的全是他,耳里听到的也是他。那时候的自己懵懵懂懂,父亲和伴随进宫的乳母告诉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年就是她要陪伴一生的良人。可是…… 手指猛然攥紧了手下的布料,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即使知道这后宫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没料到那人会变化到如此地步。难道真是君恩薄? 还是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儿子。 想到此,手指一下抠紧锦缎里。 ** 深秋时分天亮的格外晚,连带着人也懒散了不少。奉上的菊花棉粘着露水擦拭着脸庞,冷泉帝昨夜宿于凝华舍,一大清早天都还没亮就起身回清凉殿。兼子一起身身边的位置都已经凉了。 这里的人们相信用菊花棉擦拭面容可保姿容不老,兼子手指轻轻滑过眼角,眼角的肌肤仍旧光滑平整,回想这二十多年还真的像极了一场梦。竟然还给比自己小七八岁的甚至连男人都称不上放在她原来的时代里应该说是高中生的少年生了孩子。 兼子突然有些想抱头撞墙,但是这里没有墙可以给她撞。女房们恭恭敬敬的奉上折叠整齐的衣服,兼子眼角余光瞟见漆盘上的衣物。她放下手里的菊花棉,站起身来。 “更衣吧。” 凝华舍中两个女房端了新进的妆粉向寝殿走去,渡殿的御帘仍旧卷着,但是支起窗户的支木早已经被放下。 “这几日晚间似乎听见有猫的声音。”一个女房道。 “自从大皇子出生,夫人便把养的御猫送走了,有哪里来的猫叫?恐怕是多虑了。”女房对同伴的话语很不以为然,凝华舍的女主人之前的确是养了一只花猫,但是生下了大皇子担心着猫哪天冲撞了,便早就送走了。如今怎么可能还会有猫。 梳妆完毕换过衣服后,乳母把孩子抱上来。屋内燃着捏成讨喜形状的瑞碳,原本也还没到那个时候,只是兼子担心这样的天气孩子乱爬会冻着也就提早点着了。宫廷里的人都是会看眼色的,只要拿出大皇子的名头立刻就办,何况这还是真的。 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乳母的怀里他是不安分呆了。在母亲的怀抱里也不过乖了一会便挣扎着伸出小手要在地上爬。 兼子看着怀里的儿子执拗的往地上扑,也只得叫女房乳母们小心着他别被东西绊住了。信仁穿着雪白的厚单衣,嘴里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在叫些什么。四肢并动到处乱爬。女房们被婴儿到处乱爬的可爱模样给逗乐了,袖子掩住面容发出笑声。 信仁的五官比起兼子倒是更偏向冷泉帝些,原来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看不出来,现在越发像他父亲,也像源氏。 兼子心里纳闷,入宫之前她就听说过冷泉帝和源氏兄弟相似的事情。但是如今连伯侄相似就有些匪夷所思,更何况冷泉帝和源氏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桐壶帝的基因未免也太过强大了。 不过她也不见那小东宫和自家儿子长得像。 “咿呀!”在地上手脚并动的小信仁突然停下发出一声响亮的欢叫,举起小拳头就往自己口里送。立起上半身,一条腿半跪着,另一条腿踩在地上,也不知道真的能站起来么。 “夫人,大皇子这是想迈步呢。”一个乳母道。 兼子一双眼睛黏在儿子身上,一副随时冲出去抢救的模样,“早点学步不好,不好。”虽然现在孩子已经是七八个月大到了满地爬的时候,兼子还是想起所谓的三个月开步走以后小孩子会变O型腿的问题。 女房们不知兼子何出此言,但也是弯了眉眼陪着兼子看护着小皇子。 玩玩闹闹一会,精力旺盛的孩子终于知道向母亲爬过来,哼哼唧唧的抓住兼子胸前的衣服,兼子笑笑,把怀里的哼哼唧唧不休的小肉球递给乳母。 因为她用不着亲自哺乳,奶水已经退了。 看着儿子的小手还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兼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有奶,偏偏还得交给别的女人喂。但还是让乳母抱下去喂奶。 随便让平前尚侍跟着。 孩子被抱下去不久,凝华舍就迎来了宫中妃嫔莫不盼望着驾临的贵客:冷泉帝。 冷泉帝一袭白色的礼服,礼服领口露出朱色的单衣领口。冷泉帝径直走上内殿的御座。 “陛下来的可不是时候,信仁刚刚抱下去。”兼子手指按在地上微微转换了跪坐的方向,笑道。 冷泉帝比兼子刚进宫的那会,褪去了不少的青涩。他脸上淡淡的笑着,眉目间愈发柔和,加上他面貌若好女,还真有几分风情。 “那么朕等信仁醒来好了。”冷泉帝也知道婴儿吃过后就是大睡,至于睡到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有些远了,朕有些瞧不清卿的样子了。过来。” 兼子闻言向他膝行了几步。靠近了些。“主上可是乏了?” “有些。” “那么臣妾叫人换香可好?”兼子脸上露出浅笑。 “不用了。这样就好。”冷泉帝脸上露出少许的疲惫。身子也靠在了胁息上。兼子示意女房们退下,等到瞧着他睡意已深头都已经要靠着胁息上的时候,兼子呼出一口气也膝行出了内殿。 退出在渡殿的女房见着她出来都吃了一惊。 “去那边看看皇子吧,主上正在殿内休息,不可让无事之人进去打扰。”兼子抚平了袖子开口道。 “是。” 带了近身的女房穿过渡殿口的妻户向皇子所在的殿走去。殿中有一双手静悄悄的抱着放在殿上。此时东厢这边人并不多,而且全在屋内。雪白被放下来它的动作远比还在妻户口的女人们快得多。 三重地文桐竹尾长鸟裳从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滑过。 而后兼子就听见女人的尖叫从那边的妻户里冲了出来,婴儿响亮啼哭就这么冲破了秋日的宁静。 她几乎就是立刻不估计这宫廷的规矩一把提起衣摆就向那边妻户冲过去。 “嘭!!”刚冲到东厢的那边,兼子就见着原本应该是孩子住的房间一团雪白飞出来狠狠重重的撞上厢壁,用力之大,连那头的兼子都能感受到这股震动。 孩子,孩子,她的孩子!! 她手里攥紧了提起的衣摆,心脏跳的猛快,因为奔跑而起的风在她耳畔刮过。冲到厢房门口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乳母紧紧抱住的孩子。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兼子觉得自己双腿已经承受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一名乳母的手上鲜血淋漓,几道爪印几乎要见骨,血滴落下来染红了衣襟。 兼子几乎是冲过来拨开了乳母们,把收到惊讶啼哭的儿子抢回怀里。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手指颤动着抱紧怀里的孩子。 “夫人,已经没事了。”身后传来温柔却异常坚定的女声,兼子回过头去,看见得是平前尚侍坚毅的面庞。 平前尚侍起身,走向那团雪白,雪白下有滩血迹。手指捏住毛皮拎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兼子看的清清楚楚,这是一只白色的大猫。 随后跟来的女房们见着那只被拎起来的大白猫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猫脖子上的……”平前尚侍的视线投向猫脖子上的铃铛,手指拂过挂在猫脖子上的小物什。 兼子抱着啼哭的儿子,心中怒意后怕全部涌上来。那种大猫抓在成人手上都伤成那样,更何况还只是几个月的婴儿。 牙关死死的咬紧,“快!快将此事禀报主上!说我们母子在这宫廷里已经活不下去了!” ** 冷泉帝脸色铁青的看着手里的小物什,那是从那只已经被平前尚侍踹死的猫身上取下来的。银子做的小牌子,上面的图纹是他熟悉的。从前宿于承香殿的时候他也曾见过。 兼子双眼通红抱着已经安静睡去的孩子坐在御座旁边。 “请主上恩准臣妾母子回六条院。”兼子一脸的漠然,“臣妾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竟然连尚在襁褓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两行泪从清丽的脸上落下,“臣妾无意得罪宫里的贵人,也不想幼子再有威胁,恳请让臣妾和信仁出宫。” 抱着孩子哀声凄凄,周旁女官和女房的脸色大变。 攥紧手中的小东西,冷泉帝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 ☆、谋划 那猫脖子上的东西是承香殿里的东西,冷泉帝手指在那枚小巧的饰物上划过。清凉殿里静悄悄的,女官们已经退到了殿外。 猫,这种把戏早在他幼年时就玩过了,没想到他还能再次在后宫里瞅见,还差点就得了手。后宫女子大多没有什么力气,再加上身上礼服的沉重,动作并不敏捷。得手的几率还真是大。 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后宫的女子虽不是绝顶聪明,但也绝对不会蠢的把证据留在凶器上。 “承香殿那边此时如何了?”他发问,帘外的女官身子拜俯下来。 而承香殿那边此时乱成一团,承香殿女御养的猫不见了,出现在梅壶那里,而且竟然是要袭击大皇子,差点就要得逞了。消息传来承香殿女御当即就嘤的一声昏倒当场,殿里女房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把承香殿女御救醒,承香殿女御当即就吓的痛哭起来。 谋害皇子,这个罪名只要沾上边了,基本就别想落个什么好下场。承香殿女御是兵部卿亲王和兵部卿宫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进宫前父亲对她教的最多的是汉文之类。此次遇上这种大事,一时间便失了方寸。 “怎么有这种骇人的事情。”承香殿女御的泪水已经把妆容彻底化了个干净,她拉住陪着自己进宫的乳母的手哭诉,“白丸怎么会去害大皇子呢。” 眼泪落在袖子上,又抬起了头眼神狠厉“定是梅壶诬我!想让我不与她争夺皇后之位!此人心肠歹毒!为了皇后的位置竟然不惜利用亲子!” 话才出口,立刻就被乳母急急的掩了口“夫人慎言!!” 承香殿女御那双平日里灵动的双眼此时早已经哭成了红桃子,失神的望着满脸焦急的乳母。 “夫人,此事非夫人所为,主上一定会明察秋毫不会让夫人蒙冤。”乳母见从小带大的孩子哭成这幅模样,心中不忍出声安慰。 承香殿中一片愁云惨淡。女房也跟着主人不安。 ** 因为孩子受了惊讶,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兼子还是打算将孩子送到二条院,皇子在外家长大这也不是什么怪事。源氏也绝对会同意。 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怀中已经睡熟了的儿子,脸上阴冷的连跟随她多年的小宰相和中纳言一干女房都不敢说一句话。 后来还是有个女房开口了“夫人,这承香殿未免太……” 兼子冷笑开口“这哪里是承香殿做的。”见过哪个杀人犯用刀子杀人了,还在刀子上贴个自己名字的纸条啊?! “承香殿女御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没蠢到这种地步,宫里养猫的不少,随便抓只过来不就行了,何苦把自己养的送过来。白留给我们这么大的把柄。” “夫人的意思是?”平前尚侍开口问。 “应该是弘徽殿干的好事。”这一次兼子想起那个面容姝丽的少女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自从进宫来她从来没怎么想过去招惹那个小姑娘,两边冷冷淡淡面子上都还看的过去。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出声。 宫里能问鼎皇后位的女御只有三位,其余全是出身不够的更衣,更衣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对凝华舍怎么样。只有承香殿和弘徽殿。 “这!”殿内只有几个近身服侍的女房,这些女房除了平前尚侍外都发出低低的惊呼。 “弘徽殿想用承香殿做替死鬼呢。”兼子抱着儿子,眼神阴冷。心中一把火无处泄。即使是明白,她不能明着把藤原节子怎么样。弘徽殿背后的势力是藤原氏,比她背后的源氏有根基的多。 冷泉帝是不可能真的把这么一个背后势力强大而且明面上没有犯错的女御废掉的,而且也没废黜女御的前例。 “夫人,太政大人来探望您了。” 兼子冷淡的点了点头,让女方把待命的乳母叫过来,然后把怀里睡的正沉的儿子递过去。 走到御帘后,兼子闻到一股秋季的涩香。 “听闻大皇子和夫人受惊,臣特地来觐见。”即使隔着御帘,兼子还是能隐隐约约瞧见源氏黑色的官府和露出的绯色单衣衣领。 “我母子竟然在大内遭遇此等噩事,所有的怨恨冲着我来就好,何必牵扯到一还不能开口说话的稚子身上?”兼子一想到那只大白猫的锐利尖爪和自己孩子娇嫩的睡脸,心中便是止不住的害怕。手颤抖不已几乎不能抓住手心里的五重桧扇。 “幸好当时乳母们奋力相护,不然……”她的话语哽咽着,泪水滑过脸庞,“若是信仁有事,我也随之而去好了。”当然是在捅了凶手陪葬的情况下。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逍遥自在。 “夫人不可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大皇子乃是天命眷顾之人,自然不会叫那心思歹毒之人得逞。”源氏的声音从御帘那边传来,带着秋季特有的涩香。 “太政大人,那位心思歹毒的妇人想必您也是知道的。”这种事情源氏那只老狐狸不可能不知晓,大皇子被袭击一事已经让承香殿女御退出关于皇后位的较量,即使这件事她是被冤枉的,但是仍旧也拖不了干系。 弘徽殿想要那个位置,那么她偏偏就要坐上去!而且要她在自己面前附身行礼! “夫人,后宫闺阁之事,臣并不知晓太多,但是后宫若无主就会生出许多事故来。臣会再次恳请主上三思!” 听了源氏几乎是保证的话,兼子面沉如水。 “太政大人,我有一事相请,不知可不可以。” “夫人请讲。” “现如今宫中是多事之秋,信仁呆在宫里恐怕还会有危险,在立后之事完成之前,我想将他暂养在太政大人的府中,不知是否可行。” 源氏当年还是一名年幼的皇子时,也曾在外祖母家里养过一段时间。也有前例可循。 ** “将信仁送到二条院休养?”当兼子把这个决定告诉冷泉帝时,不出乎意料的她听出冷泉帝语气里的淡淡的不快。 不免的,兼子觉得奇怪。从冷泉帝的东宫时期,源氏就是他的后援,当年朱雀帝的过早退位也和源氏一方势力的壮大有关。为何…… “是的,臣妾想了想,这孩子身体过于孱弱,还是先在外家养育一段时间为好。”坐在御座下方的位置上,兼子轻声答道。从她脸上仍然可以看出痛哭过后的红肿,而且她也没擦多少粉,为何不能把自己作为孩子母亲的忧愁和痛苦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呢。 “臣妾真的是怕……”想起自己儿子可能会被弘徽殿那个满脸温良的女人害了去,兼子就恨不得现在立刻提了刀冲过去杀了那个贱*人。 “卿不必多虑,不过信仁可以在太政那里暂养一段时间,毕竟他也是你的养父,也算是信仁的外祖父。” 源氏是兼子的保护人,拥有对她人生大事的处置权,不然当年他也不会连兼子的意见问都不问,直接把人从六条院接来准备进宫事宜。 “多谢主上体恤……”兼子伏下*身,原本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俯下的动作流泄下来。 “卿不必如此。”冷泉帝的语气温柔的能抚平人心口的伤痛和不快,俊美的面庞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那事之后,信仁可还安好?” “大皇子被那只孽畜惊讶到后,整日昏昏睡睡,以前他还喜欢缠着臣妾各种玩闹……” 冷泉帝也知道以前儿子的好动,总是在乳母的怀里呆不住,喜欢探出小脑袋用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观察这个世界,而且对他这个父亲也总是很依赖,这让他又开心又新鲜。 “朕没记错的话,信仁这段时间正在学走步吧。” 兼子苦笑一声“是啊,才知道爬呢,他就想着踩着站起来了。”想起小孩子那副把小拳头努力的塞进嘴里想要站起来的样子,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臣妾真的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哀哀哭泣。兼子装作依旧不知道那只猫是承香殿的,衣袖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美人哭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情,更何况还是自己长子的母亲。冷泉帝从御座上走下,轻轻把兼子抱进自己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卿的委屈,朕都知道。”手轻轻排在兼子的背上。 兼子的身子一震,随后抬起头望了望他。看见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作伪。 “以后你们母子不会再受到此等的事情了。” 两日后,大皇子从亲生母亲梅壶女御那里移居到二条院。二条院上下为了大皇子,在精心挑选一处上好的居所之余,连乳母们都是受到了太政的恩惠。 在确定大皇子被妥善安排好而且无恙后,源氏罕见的去拜访了自己的岳父,承香殿女御的父亲:兵部卿亲王。 源氏和兵部卿亲王并不亲近,虽然源氏以紫姬为事实上的正夫人,但是在当年源氏被流放之事里,亲王对源氏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导致了源氏对兵部卿也是满心的冷淡。这次罕见的上门,而且是在承香殿女御背着谋害皇子的嫌疑的时候,源氏自然也不是抱着和自己岳父和好亲亲爱爱的目的。 兵部卿亲王即使是隔着一层御帘也能感觉到帘子那边的源氏身上的冷意,还有志在必得。 ☆、31 椒房殿 31椒房殿 源氏的牛车缓缓驰出兵部卿的中门,源氏坐在车里唇边露出笑意,回想着御帘后亲王愤怒却又无奈的表情,低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却又富含诱惑。 之前他的确是有些没想到兵部卿竟然还能和藤原氏搅在一块,现如今兵部卿自己家的女儿都被藤原家的姬君给卖了,这个所谓的联盟瞬间就土崩瓦解。说起来源氏到是想好好谢弘徽殿女御。 冷泉帝的心思他清楚,他不愿意生活在藤原氏阴影下,自然皇后位也和弘徽殿女御那位出自藤原氏嫡系的少女没了关系。但是源氏没料到弘徽殿还能用承香殿来害大皇子。 女人啊……嫉妒起来她的心和她的那张美丽的脸实在是相差巨大啊。源氏想起那个因为嫉妒而生魂作祟害死葵姬的六条御息所,心中生出几丝感叹。 “化身般若的女人啊,实在是比恶鬼还可怕万倍呐。”闭上眼源氏轻声道。 册封皇后的是由源氏打头再次被提出来,提议的人选自然是已经生育了的梅壶女御。这次希望自己女儿像妹妹那样同样成为皇后的兵部卿却选在了源氏这边。 内大臣是知道自己女儿之前的疯狂想法,听到后宫里传来的消息,他一心祈祷千万别是傻女儿为了所谓的情爱,被嫉妒蒙了心智。持着笏板内大臣低下头去。 “皇后之位,至关重要,不可轻易定下,还望主上三思。” 冷泉帝着一身白色暗纹礼服,领口露出朱红的单衣衣领,双手持着笏板,容貌被上方幕布投下的阴影所淹没。 “那么卿所中意之人是谁呢?”形状优美的唇微微一动。 “弘徽殿女御贤淑,且……”源氏恭谨的低下头,听着内大臣一系的人提出弘徽殿女御。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源氏并不急着和内大臣一系的人争着在冷泉帝的面前说梅壶女御有多么贤良淑德,而是含着嘴角的那抹笑静静的听。而源氏一派的人也和源氏一样,个个都是一副恭谨的模样。 “如此,那么还是多商讨一会为宜。”清泉流水似的嗓音从那方暗黑里传来。 内大臣松了一口气。 此后不久,竟然流传出【两代皇后皆出自皇族,恐怕不是吉兆】的流言。源氏对于此等流言一笑了之,回头就去看望大皇子。这种话是谁流出来的想都不用想,留言流传的越厉害弄不好 大皇子在二条院生活的挺不错,又恢复到以前乱爬的爱好,经常把一众乳母弄的疲惫不堪。 源氏有时也把自己的小女儿抱过来给大皇子作玩伴,两个小孩都是出于到处乱爬的阶段,不过紫姬的女儿第一次看见大皇子的确是哭了。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的。 在紫姬房间里逗弄着女儿细嫩的小下巴,源氏满眼都是作为父亲的慈爱。 *** 冷泉帝这夜是留宿弘徽殿,冷泉帝抬眼看了看面前面色含羞的少女,勾起唇温柔的笑了笑。 少女立刻就红了脸,垂下头去,露出一段颈。白皙的肌肤几乎能和身上穿着的雪白的寝衣媲美。 “几日没见卿,卿之容貌比往昔更盛。”冷泉帝的容貌极好,声音也好听。由此对怀春少女的杀伤力更甚。 “又在取笑臣妾了。”弘徽殿女御双眸顾盼间生出不少少女特有的情思。 冷泉帝脸上的温柔笑意愈发浓厚,他伸出手臂将少女勾入怀里。鼻尖顺着她乌黑的发丝轻轻蹭了几下。 怀中的美貌少女脸色愈发霞色,却听得头上来一句“卿身上的香,和兼子很是相似呢。”一瞬间满脸霞色变得如纸苍白。 “是、是吗?”有那么瞬间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因为他那一句变的冰冷,但又不能立刻挣开他的怀抱,只得僵着笑脸由得他的手指在自己发丝上拂过。 冷泉帝似乎也不怎么想管怀中人猛然僵硬过的身体,和她由甜变苦的心情。他像逗弄一只温顺的宠物般。修长的手指穿过怀里少女的乌发。 至于她心里如何,是喜是乐,就不在他的思虑的范围内了。 兼子守着凝华舍的那片地,每日拿着儿子留在宫内的衣服细细摩挲。手指在那些小小的单衣上滑过。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大皇子也会回到夫人这里了。”身后中纳言轻声劝道。 “在太政大人那里,大皇子自然一切安好。夫人不要过于担心了。”在贵族家,大多是请来好几个乳母照顾。母子间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兼子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衣服看向身后的貌美女子,“这几日有什么话传出来吗?” 平前尚侍俯下*身去,“近日,流传着‘两代皇后皆出自皇族,怕是不祥之兆’的留言。” 兼子返身去拿银香球的手一滞,回过头来满脸忍俊不禁“什么?两代皇后皆出自皇族恐是不祥之兆?”话语落,她自己笑起来。她笑的有几分快意,不知道为这话还是流传出这话的那个人。 “须知百年前,皇后之位只能予皇族之人。”兼子似是漫不经心转动着手里的香球,唐草纹银香炉上青烟袅袅。 若是细细算来,破坏规矩的倒是藤原氏的祖先,藤原不等比。 “太政大人对这种流言做如何反应?”身子靠着胁息,兼子垂下眼。 “大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主上想必也明白这次的事情,乃是因为皇后之位的争夺而来。若是我母子落败,恐怕太政绝对不会允许此等事情。” 源氏也的确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在这种留言流出不久,他在殿上当着冷泉帝还有内大臣一系的人道“梅壶女御不但育有大皇子。而且藤壶母后生前对梅壶女御多有赞赏,可见其为人之贤淑。” 源氏在此时提起藤壶母后,算是隐隐在挑起冷泉帝心里的那根刺。当年藤壶皇后便是被藤原氏一系的弘徽殿太后逼的削发为尼,即使后面翻身冷泉帝有惊无险的继位,但是母子俩的苦楚都是拜弘徽殿太后所赐。 再加上这段两任皇后出自皇族不是吉兆的流言,足以勾起冷泉帝心中的怒火。他的生母既是皇族中人,皇后人选向来和政治有关,但是和君王的心意也有关系。不然当年大可立朱雀帝的母亲弘徽殿女御为后更加名正言顺,与还是东宫的朱雀帝大有好处。 内大臣见源氏在立后的关口提出藤壶皇后,心中立刻大叫不妙。低着头眼睛已经望向了帐内的冷泉帝。 冷泉帝在听源氏的话语后,嘴角向上划出稍许的弧度。 “太政所言极是。”帐内传来冷泉帝的嗓音,“母后所看重之人定是极好。何况梅壶女御生育大皇子,的确大功一件。” 冷泉帝对自己第一个孩子不可谓不看重,按照规矩皇子在成年礼之前不予亲王封号,但是他却给了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亲王的封号。这和他小时候所受的待遇到是一样。而他愿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顺利成为下一任东宫,将他的皇位安然的继承下去。 而身边那个从小陪伴他的女子却想打乱他的计划。 他能保她安好的呆在后宫里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还想异想天开想要夺取皇后之位,便是有些过分了。 内大臣在女儿做了那种事情后,当真还能让人放出那种留言。冷泉帝心里突然有稍许的兴趣,想明白他到底为何这么做。 冷泉帝赞同源氏的话语一出来,兵部卿亲王也附言道“梅壶女御乃大皇子之母,出身之高,乃后宫之首,立为后也是名正言顺之事。” 冷泉帝听闻,赞许的点了点头。 对于承香殿女御之父,兵部卿亲王附和立梅壶女御被立为皇后的事情。殿上人有些奇怪,但是碍于是殿上,不能明目张胆交谈,只能偷眼去望兵部卿的脸色。 内大臣也是其中之一,无意间内大臣和兵部卿的视线撞在一起,兵部卿冷冷的盯着内大臣尚未褪去惊讶的双眼,然后默默的转过头去。 今天这场让殿上人们看足了戏,原本是内大臣和兵部卿联合起来对抗源氏拖延立后的时间,现在兵部卿却主动附和源氏提议立梅壶女御为后。 真是世事无常啊! 兵部卿亲王是冷泉帝的舅舅,已经去世的藤壶皇后的兄长,他对源氏的附和无异于给内大臣一派一击。 源氏低下头,和冷泉帝相似的脸上露出自得的微笑。 ** 兵部卿宫妃对于自己丈夫帮助源氏立梅壶女御为后的事情相当不满,当亲王从宫里回来后,就到丈夫的面前道“那源氏与我们并不亲近,他心胸狭隘,宠爱紫姬,却对你我不闻不问,此时找上门来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我们女儿明明有望成为皇后,为何要支持那梅壶女御?” 平日兵部卿亲王畏妻如虎,但是今天她的话将心中压抑的怒火挑起来。他冷笑几声“女儿就是被你教坏的!呆在后宫里连自己的猫都看不住,竟然还让那只孽畜险些伤了大皇子,若是太政和梅壶女御执意追究下去,恐怕你我都不能保全!更妄谈皇后位!!” ☆、32、皇后 32、皇后 等到皇后宣下的时候,兼子身着红幸菱单衣,红香松立涌里同色平绢五衣,萌黄三重白桦之丸表著套在五衣之上,表著上面是一件白小葵地紫向松鹤丸里紫小菱唐衣。额上带着宝冠,宝冠之下还插着一把梳子。 两名从清凉殿来的女官,分别手捧着御剑和御玺盒,兼子俯下*身听着册封,面色沉静。坐在御座上,手中的扇子打开遮住面容,她冷冷的看着跪坐在下首位置的两名的女御。这场皇后争夺的闹剧终于以梅壶女御的胜利落下帷幕。 兼子看着承香殿女御低垂的头,想起听来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兵部卿亲王的这个嫡女竟然认为是自己不想她争皇后之位,利用自己亲生儿子的安危。 分明就是连自己的猫都都看管不住,叫弘徽殿钻了空子。 当看见弘徽殿那张妍丽的脸时,兼子嘴边的笑容淡了下去。 弘徽殿女御面上带笑,双手指尖抵在身前的那块地方附身下去,“妾恭喜皇后娘娘。”面上笑容之美,语气之真挚让人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嫉妒。 “承蒙弘徽殿女御的吉言了。”兼子一笑,眼睛望向承香殿女御,“听闻承香殿近来身体有恙,现在如何了?” 说是有恙,其实是被吓得缩在寝殿里不敢出来。 “谢皇后娘娘关系,妾身子已无大碍。”仔细听还是能听见这话语里的不甘,果然还是家里娇养大的女儿。也是毕竟是兵部卿亲王夫妻的女儿,娇生惯养也是平常。 “好好养好身子。”兼子的手房子在身边的衣料上。眉目间透出倦意,身体也向后靠去。两名女御身后皆有会看脸色的命妇,也暗示自己的女主人到了该退下的时候了。 待到两名女御退下,兼子一改刚才的正坐手臂支在胁息上,望着殿外的风景她站起身来。身上的服饰过于沉重,身边的命妇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娘娘。” 兼子稳住身形,吸了口气。向殿外走去。 新皇后的册立是大事,已经成为上皇的朱雀帝也听闻了。自从多年前在大极殿的一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少女了。 这些年下来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他从玉座上退下成为上皇。而她也从伊势斋王成为当今的中宫。 想着人就向殿外走去,手指弯起将一株花勾入掌中。身后的女官发问“上皇,这等小事何必让您亲自动手。” “听说那位中宫最喜秋季?”朱雀帝返身面上笑的温和,一双眼里的柔意已经荡开来。女官是长期服侍朱雀帝,也知道朱雀帝曾想那位入宫的事情。可惜源氏从中作梗,那位愣是成了梅壶女御,如今梅壶女御被封为皇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另外一名女官急匆匆赶来,然后在朱雀帝身后跪下“太后有事请上皇过去。”太后既是前弘徽殿太后。自从失势之后,老太后便从宫廷里搬了出来,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源氏报复她。有时候甚至恨不得自己为什么不早早老死,活在这世间忍受世态炎凉。冷泉帝倒是来看过她几回。但是她总觉得当年记忆里那个沉默温顺的小儿已经变得让她捉摸不定,嘴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是看得她心惊胆战。 为了排除心里的恐惧和空虚寂寞,前太后便找上了自己儿子现在的上皇朱雀帝,唠唠叨叨回顾过往。一次两次还好,当次数一多哪怕是亲子都有些受不了了。毕竟每天听着老母亲唠叨过往往往感觉都是两重天。 “母后有事请朕过去么?”朱雀帝略带无奈的闭上双眼,起身。将花朵掐断在手中。对自己宫殿的女官到“待会去挑些珍贵物品出来……” 女官知道或许是要送给那位新册封的中宫,便答应了下来。 立后一事落定尘埃,大皇子也从二条院回到母亲身边,紫姬倒是对大皇子有些依依不舍,她喜欢孩子,而且大皇子长得白白胖胖模样讨喜,再加上在二条院她也亲自照顾过,便有些伤感。 她这一伤感,源氏在外面的那些风流债倒被她忽视掉不少。最近一段时间贺茂斋院因为父丧卸任,源氏就跑去追求那位前斋院了。 那位前斋院对源氏热烈的追求表现的颇有些冷淡,和当年的兼子颇有些相似之处。源氏的性格恰好是越挫越勇,对他越爱答不理,他就越想征服那个女人一展其魅力。 紫姬恰好因为自己对孩子的不舍,从而对源氏的那些风流事情没有那么在意了。 兼子千盼万盼把儿子从二条院里盼了回来,小家伙比走的时候肥了一圈,一段时间没见这小混蛋便不认得亲母了,嗷嗷哭着扑向乳母的怀抱。 兼子的脸当场唰的一下黑了,而且黑的很彻底。 “将皇子抱过来。”冷冰冰的口吻听得乳母身上不由的一颤,把怀中的婴孩抱到兼子面前。 兼子双手一伸就把儿子给拎了过来,按在怀里。 “我为了你担惊受怕,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却不认得我了。”兼子怒气一上来就想要揍儿子的屁股,手刚刚起来就望见小没良心的趴在那里,一双乌黑的大眼泪汪汪。 手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兼子叹一口气放下手。孩子这种生物还真的是记不得人,就连亲生母亲离开一段时间,就记得照顾他的乳母了。 抬起头把儿子抱在怀里问乳母,“皇子这段时间可还安好?” “大皇子身体安康。” 兼子满意的点点头,“好极。” 所幸再和母亲多呆一段时间后,倒是又恢复一开始的黏糊。现在孩子正在呀呀学语的时候,兼子和几个乳母还有女房教他开口。 “这正是在干什么呢?”身后传来含笑的男声。周围一众女房和乳母惊慌的拜俯在地。 兼子笑笑,“正在教孩子开口说话呢。” 冷泉帝的视线转移到被围在中间一身锦衣的信仁身上。孩子此刻也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好奇的望着他。 “朕想起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信仁了。”说罢走过去,女房和乳母纷纷向后膝行让开位置,冷泉帝一把把孩子抱进来,抱在怀里。 “父皇带你出去看看,在二条院里想必也很闷。”说着便抱着孩子向殿外走去。 兼子不知道冷泉帝那句在二条院想必很闷的依据从何而来,但也很快的起来跟着走出殿外。此时天气很好,廊下各种姹紫嫣红开遍,各种颜色勾起小孩子的好奇心。但是花朵虽好看奈何枝叶有刺。 “来来,告诉父皇这是什么?”冷泉帝手指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花问道。 怀里的信仁依依呀呀的叫了几个音,但是没有一个意思能对准的,恐怕只有小家伙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冷泉帝开心一笑,小心弯下腰去捏得几瓣花瓣,放在信仁的手里。 “这是花。” “ha——na”小家伙跟着一字一眼的念着。奶声奶气的样子倒是把兼子逗乐了。 “这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花为何物呢。”兼子抬起手笑道。 “无事,不知道朕就教他,朕之子必然是聪颖的。”冷泉帝抱着孩子回首说道,手指轻捏了一下信仁的脸。 兼子一笑,见到父子相处融洽的模样心中喜悦。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对孩子不会有种天生的爱,必须要靠日常的一点一滴积累起来。再加上冷泉帝的年龄撑死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兼子生怕这个少年会把孩子当做新奇的玩具,或者是一件麻烦的事物。 所以平日里也注意让父子俩多接触,所幸自己担心的都没发生。 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越年轻的男人就越青涩对于责任一事的认识也越模糊。冷泉帝的表现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很多了。 冷泉帝看看怀里的孩子,再看看兼子。兼子被他看得奇怪,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主上……?” “信仁长得是像父皇,还是像母后?”冷泉帝问孩子。 信仁显然还不能听懂这么高深的话题,只是用挥舞的小拳头和尖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冷泉帝一点都不恼,相反被弄的笑容满脸。 “孩子这么小,哪里能看出来像谁。”兼子嘴边浮现一丝浅笑道。 “朕幼时那些人就看出朕长得像谁了。”想起幼时流传的兄弟相像,唯有感觉到那无穷的讽刺。 “那么主上希望信仁像谁呢?” 冷泉帝换了个姿势抱着孩子,笑道“若是像母亲,必然是一副好相貌。” 那叫娘炮…… 兼子面上不显,不过又一想,冷泉帝的面容也是偏阴柔,他若是换身女子衣服,再脸上擦上白粉,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大美人。 不管长的像谁,除非是基因突变,否则面容似女子是逃不了的。 冷泉帝怀中的孩子向兼子的方向挣出一只小胳膊。笑的十分开心。 ☆、33、东宫 33、东宫 说来也奇怪,从兼子产下大皇子后,后宫里三年已经没有女御或者更衣传出怀孕的消息。冷泉帝虽然还年轻,但是三年里没有任何子嗣的消息未免让人觉得心里打鼓。在这里贵族的寿命竟然是要比低下的武士和平民还要短。还有许多贵族是死于肺痨,男子二十七八就早早撒手人寰的大有人在。 三年多再无第二个皇嗣出生,冷泉帝渐渐的把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带在身边的时间多了起来。有时候见大臣的时候,也把信仁抱在怀里。 三岁的信仁被抱在怀里不吵不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面前的大臣。和冷泉帝相似的小脸上显出孩童的好奇。 弘徽殿女御的父亲颇为不满,但是冷泉帝并不是在正式的场合抱着信仁亲王,只是在私下见臣子的时候。而且后宫里眼下有且只有这么一个皇子。按照现在人们的平均寿命看重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其实三年前内大臣也是被那道册封梅壶女御为皇后的旨意弄得不甘心至极。从桐壶帝开始,要么不册封皇后,要么册封的皇后就是出自皇族。他把娇养大的女儿送进宫,希望她能受尽宠爱被封为皇后。却处处受到源氏的打压。 叹口气,内大臣跟着带路的命妇向弘徽殿走去。 弘徽殿女御三年来已经褪去属于少女的青涩,面上已经浮现了少妇的妩媚。虽然梅壶女御被册封为皇后,但是冷泉帝对她的宠爱相比以前没有减少。 一身袿姿的装扮,弘徽殿女御在御帘后看着自己的父亲。 “为父现在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说了。”内大臣叹息一声。 “父亲大人,子嗣之事急不来。”温柔的女声从御帘里传来,像极了一首清越的琴曲。三年前她利用承香殿害大皇子,结果大皇子不但没有半点事,倒是让兵部卿和源氏联合在一起共同让梅壶上位。 人在遇上活命的问题上总是无比痛快的。兵部卿也火速抛开皇后的位子只求自家女儿能甩掉‘谋害皇子’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如今梅壶女御封后后便搬入了登华殿,她的儿子也受到重视。 再想下手已经是难上加难。弘徽殿女御手伸向自己的小腹,后宫的女人哪怕再怎么受宠,若是没个孩子就像缺了一块的月亮,怎么看也不会圆满。 ** 皇子从清凉殿回来,兼子已经在登华殿里等候一会了。登华殿的不远处既是承香殿,兼子不知道承香殿女御是否觉得自己这个邻居是不是很碍眼。 “娘娘,信仁亲王已经回来了。”命妇在御座下跪拜。 “快把信仁抱上来。”兼子原本靠在杌子上的手臂立刻放下,坐直了身子。 说是抱,其实三岁的小孩儿并不喜欢自己老是被乳母抱来抱去,自己就走过来了。此时信仁的头发还短不足以梳成总角,发型倒是些像西瓜皮。一身朱华染的童直衣,手里是没有拿扇子。一路摇摇摆摆就半冲半走了进来。 “母后。”信仁老老实实的在御座下坐了下来,圆滚滚的脸蛋配着那西瓜皮似的发型相当的可爱。 兼子脸上笑着,冲着儿子招招手,小团子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一鼓作气冲到母亲怀里。 “母后,信仁想您了。”怀里的孩子两只手抓住兼子身上的唐衣,眼巴巴的抬起头望她。 “你才去父皇那里多久?嗯?”兼子手捏了一下怀里粉嫩团子的小鼻子,对伺候的女房吩咐“去把葛粉卷端来。” 点心端来,兼子一手拿着和纸,一手拿着点心,喂儿子吃东西。孩子张着小口慢慢的咬。兼子把和纸放在儿子下巴下,以免点心的渣滓落下来弄脏了衣襟。 老老实实吃完点心,兼子把儿子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问“今天父皇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团子比着手指,“今日父皇教了我几个汉字……”然后一个个的念“礼、仪、忠、信” “那么还记得吗?知道怎么写么?”兼子问。 团子果断摇头。 这下兼子想笑了。三岁的年龄还是适合到处玩,开蒙什么的还是为时过早。 “信仁想玩什么?”把儿子在唐衣上双向鹦鹉花纹一直戳的手扒拉下来。 “儿臣想要玩投壶。” 小孩子现在太小,投壶什么基本是玩不起来,兼子坐在廊上看着孩子拿着那些箭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让侍女取来竹马由得他玩闹。 孩子的脸因为玩闹而变得红扑扑的,身后的平前尚侍说道,“娘娘,亲王如此,会不会……” 兼子微微侧过脸,“信仁还小,才三岁。那些老学究再怎么样,拿着一个三岁的稚子说事情也不怕老脸绷不住。” “更何况……”兼子笑笑“那些人应该盯的应该是东宫。那才是国本呢。”与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东宫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自从大皇子出生后,冷泉帝对待这个名义上的侄子便有些微妙。虽然有规矩哪怕有了亲生的儿子,原有东宫也不可轻易废黜。但是当年冷泉帝为东宫时,前弘徽殿太后就起过用先帝之八皇子代替的念头。东宫之母想想当年的那些暗潮涌动便一阵心慌,朱雀帝在朝中并没有多大的权势。而她自己的母家也谈不上多有助力。 而所谓的叔侄之情那么更是笑话,当年朱雀帝和冷泉帝之间的兄弟都在权力面前做了废纸,这隔了一辈的叔侄又能抵上什么? 东宫已经快十岁,也懵懵懂懂晓得宫中微妙的形势。他年龄太小,不能用结亲的方式来拉拢帮力。 冷泉帝在樱花纷飞的时节,举办宴会。除了那些殿上人,还有已经退位了的朱雀帝还有幼年的东宫。 往日的宴会,朱雀帝并不去。众人知道他一心沉迷佛学,不喜太过热闹的场合。冷泉帝也更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自己兄长有什么不好的意见。 当时间一久,当朱雀帝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有些违和。毕竟他出现在众人的时间实在是短。 兼子带着信仁坐在御座下方,一抬头望见的就是那边那双带笑的温润眸子。兼子微微一愣,嘴角浮现一丝回礼的笑容,低下头。身边的信仁半带不解的沿着母亲原来的视线回望过去,朱雀帝看见她身边的小童,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当年源氏从中阻挠,所以前斋宫入宫的事情不了了之。 而他没有滔天的权势,若是向源氏发作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只是再次相见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人是物非之感。 “母后,那是谁?”信仁年幼且没见过朱雀帝几次,拉着兼子的袖子问。声音很小,只有母子俩才听得清楚。 兼子低下头,“那是你的伯父,当今的上皇。如果以后相见万不可失了礼数。知道了吗?” 信仁似懂非懂点点头,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对待这位伯父。只是懵懂答应了,然后眼神顺着就到了那边的东宫身上了。 东宫自然也注意到了中宫身边着朱华染直衣的小童,那个小童还很小,乌黑的头发才及肩,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容貌比较似冷泉帝,自然也是和源氏有些相像。见到中宫之子好奇的瞅着自己。东宫也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东宫之母,前承香殿女御看着那个可能取自己孩子而代之的大皇子便没有那么心情好。恰好她那眼神又落在了兼子的眼里。 兼子低下头和儿子说道“信仁饿了没有?母后让人拿些点心来。” 小孩子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摇摇头“回母后,没有。” “待会父皇来了,要乖。知道吗?” “信仁一直都很听话。”说着团子的脸鼓起来,脸型比之前更加包子了。 两母子正说着话,一股浓烈的衣香袭来。 兼子眼角余光瞟见弘徽殿女御带着女房落座,虽然比起兼子,弘徽殿女御的位置靠后,但是相对其他女御她的位置已经很好了。 不自觉地兼子握紧手中的桧扇,手指也勾起了绕在扇子上的彩带。眉头也皱了起来。眼里也染上不愉的色彩。 而这一切都被朱雀帝收入眼底。 ☆、34 惊 34惊 冷泉帝对自己许久不出现在大臣面前的兄长表示了高兴,兄弟之间倒也其乐融融,宴会上还趁兴让臣子做和歌。 中宫身边的大皇子满脸好奇的看着那些大臣做和歌,他的年纪太小,只能抬起头用一副好羡慕好羡慕的表情盯着那些老头子或者半老头子们。 就算是做和歌也有个身份高低,源氏唇角弯起一抹笑,眼角余光正好瞟见大皇子一副好厉害的表情望着他。 大皇子长得颇有福气,而且面貌清秀很像冷泉帝。一身朱华染的童直衣,衬的他肤色更加白皙似雪。 垂下眼,看见面前用的台盘上是海滨沙滩的风景,“拾起白石无穷尽……” 兼子对和歌并不精通,耳里听着,眼睛看着的却是身边的儿子。台盘上的酒液里风雅的加入几瓣花瓣,白色和粉红的花瓣在清酒中相互映衬着。 她视线稍稍上抬一些,望见冷泉帝含笑望着自己。冷泉帝手持着酒盏,黄栌染的礼服下那只持酒盏的手的手指格外修长。 兼子头低下稍许,唇边勾起一抹笑,扇子持在身前俯□一些。胭脂染就的眼线勾勒出格外的妩媚。 这幅场景自然是被许多有心人看在眼里。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承香殿女御在心里冷哼一声,端起台盘上的酒液就喝下去。冷泉帝对她这位表妹不冷但也算不上宠爱。比起中宫和弘徽殿女御,承香殿女御到底还是比不上。只是盼着哪天上天眷顾能有孩子作为以后的依靠。 朱雀帝放下手里的酒盏,口里的酒液还未吞下,原本应该具有的醇美此刻在味蕾上缠绕不去的是涩苦。 冷泉帝浅浅的抿了一口酒盏中的酒液,视线从兼子转移到她身边的信仁身上。信仁完全不知道他在看他。只是温顺的坐在母亲身边,看着那些正在做和歌的大臣。当看到信仁身上按照亲王身份定制的朱华染的袍子时,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偏过头去看东宫,东宫此时和信仁一样,注意力大多放在那些大臣身上。东宫的衣色自然是和亲王不同,但又和冷泉帝的有区别,是黄丹色。 那颜色令他突然觉得心烦意燥,对那些和歌更加没有多仔细的在听。当他无意一瞟却发现朱雀帝看向兼子是眼里那一瞬间的黯然和怀念。 “夏日湿袖水,秋日已成冰。”兼子听见源氏低沉的嗓音响起。抬头看去,正好看见源氏是对着内大臣唱的。 “今日春风起,消融自可能。”内大臣满面春风,若不是在之前早知道这两人之间的争斗,兼子还真的要相信这两人感情十分之好。 其实在之前,源氏和内大臣的确是关系匪浅,那时源氏被前弘徽殿太后流放须磨时,只有这个妻舅敢扛下弘徽殿太后一系的压力赶往须磨看他。 只是多年之后,两人再在朝堂上已经是敌人。往昔的情分已经不在。 ** 晚间,冷泉帝留宿登华殿,孩子被兼子让乳母带下去休息了。寝殿里只有冷泉帝和兼子两人,女房和女官皆在御帘外等候吩咐。 “朕今天才知道原来皇兄是一个那么长情的人。”兼子身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跪坐在冷泉帝对面,突然听得他说这么一句不由得有些奇怪。 “主上?” 冷泉帝立起身子,手臂怀住她的肩膀把她圈进怀里。 “回答朕,你现在对朕的皇兄当今的上皇还是否有情思?”火热的气体喷上她的脖颈,兼子听了他的话差点没从那个怀抱里跳出来。 到底是在说什么疯话? “主上在说什么?这种事情万万是不能做来开玩笑的。”兼子身子一动便被两条手臂圈的更紧,于是只能让身体放松。 “你回答便是。” 冷泉帝的发鬓贴着她的侧脸,丝柏木的清香让她不禁带了些安抚孩童的温柔,“臣妾从进宫以来见过那位的次数,恐怕连一只手都没有。何谈情思?” “可是你担任伊势斋王的时候见过他。” “…………”兼子有瞬间有种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臣妾那时候不过才十四岁。在大内唯恐举止不得体,又怎么会……”那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不过那时候感觉到的视线的确很违和就是了。 “今天上皇看着你的眼神真是叫人吃惊呢。” 源氏看她才更加叫人吐血!见过哪个好色不要脸的追完母亲又对女儿念念不忘,甚至是在嫁人后还说那些话。 “……” “呵……”半饷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 第二天兼子醒来时,身边早已经空了。 半撑着身子,兼子拉拢一□子甚是狼狈的寝衣,坐起来,拍了拍手。女房们捧着衣物和一系列的洗漱用品进来。 在擦洗过身体后换上簇新的衣物,与昨日完全的十二单不同,今日只是普通的袿姿。用过早膳没多久,兼子就收到了来自上皇的一份礼物。 礼物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不起眼。那是一支开的正盛的樱花枝,枝上繁花锦簇,雪白的花朵层叠着极致的美丽。花枝上系着若草色的和纸条。解下一看“放观樱与柳,互植亦何匀。红绿相辉映,都中锦绣春。” 兼子看过后把和纸递给中纳言。 “那位真是一位相当风雅的人呢。”中纳言看后感叹道。 兼子颇有些不自然别过眼,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冷泉帝很明显不喜欢自己和朱雀帝有什么关系,于是规规矩矩的写了回歌。句子里中规中矩,连半点情趣都没有。 若是那位知晓自己只是个没有半点情趣的古板女人,就不会再有什么往来了吧。 兼子靠在杌子上看着女房拿着写着回歌的和纸走远。她其实认为朱雀帝的人不错,或许做个朋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年代这环境……实在是…… 况且……要是闹出些传闻来,够她喝一壶。 “母后。”软嫩的童音从御帘那边传来,把兼子从自己的思绪中一下子拉出来。令女房将面前的御帘卷起来。 信仁径自走过来,扑倒她怀里,双眼闪亮“母后,殿外的花都开了。” 兼子手指划过孩子浓密整齐的刘海,眼神温柔慈爱“好,好,母后带你出去看。” 说完拉着信仁的手就往殿外走去。兼子有意让孩子多转转,多走动一下不要老是呆在室内。兼子小时候就吃过这个亏,平日里并不是很爱走动,结果到最后吹些风就头疼。后来她只能绕着自己在六条院的那一亩三分地走。而且得挑没有风的天气。 男孩子收到的拘束就比女孩子少的多,放任他出去多转转,身体也好些。 看着儿子不要侍女帮忙自己跑去花丛里玩闹。兼子嘴角浮现笑意。 “娘娘,大皇子如此……是不是……”背后传来女房踌躇的声音。 兼子微微回过头,“只是希望他能强体罢了,毕竟……”眼神变得幽深。婴幼儿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今天还在活碰乱跳明日就化为一缕青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不想自己也有可能遭遇这种事情。唯有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运动增强体质。 而在室外的玩闹就是最好的运动。 信仁一手抓住刚捉到的蝴蝶,满头汗的到兼子面前,举起手来把蝴蝶给兼子看“母后,我刚抓到的,好漂亮的!” 兼子身后的女房看见信仁手里的蝴蝶个个面色土灰,毕竟她们更喜欢在锦缎上的织纹和图画上来欣赏它的美丽。 看着儿子满脸的期待,兼子强忍着心里的发麻。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西瓜头“很漂亮,信仁做的很好。” 稚童听见母亲的鼓励,立刻咧开嘴笑的十分开心。 “那么,信仁也该放了它,被这么捏着它也是会痛的。”兼子轻声哄道。 “可是,”孩子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疑惑“信仁放了它,它就会飞了。” “蝴蝶的美就是在它飞舞的时候,如果它一直被人困于手中,那么不过是死物。是丑陋的虫子。” 信仁似懂非懂,但是他抬起手来手指一松,那只蝴蝶便被送了桎梏,重新飞在姹紫嫣红间。 兼子似乎能听见身后的女房们松一口气的声音。放了蝴蝶后,信仁有些郁郁寡欢,幸好孩子的注意力不会在同一个事物上停留过久。到了殿内擦过身体换过衣服后,立刻就被女房们奉上的画轴们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上古故事,大唐的爱恨传奇。够让一个孩子应接不暇了。 正在陪着孩子看画轴,突然一个女房慌慌张张膝行进来在匆匆行过一礼后,膝行过来在兼子耳旁私语。 兼子听后脸色古怪,转向一边的乳母说道“把大皇子带下休息吧。” 信仁此时正看到兴头上,不想离去。兼子边让几个女房捧了那些画轴送到他居所去。 待到信仁一走,兼子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她垂下眼,“此事可是真的?” 女房一下子匍匐在地“万万不敢欺瞒娘娘!” ☆、35 嫉妒 “弘徽殿已经有身孕了?”兼子只留下两个比较亲近的女房,一只手持着扇子另一只手的手指缠绕上扇子上的彩带,她懒懒的靠在杌子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匍匐在地的女房听着她冷静的过分的声音,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半分,一双手只是交叠在自己的额下,留给御帘后的皇后一片恭谨的后背。 兼子并没有注意那位报信的女房,她垂下眼“此事让你受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待到那名女房退下之后,兼子才褪去那一脸的冷静,只留下满脸的疲惫,手臂支在杌子上,手指揉着眉心。 “最终还是来了。”兼子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澎湃的怒意,双眼闭着。 “即使弘徽殿有孕,也不能让娘娘和大皇子的光芒减少半分。”围在几帐旁的小宰相答道,“娘娘出身高于弘徽殿,且大皇子深受今上的喜爱,背后还有太政大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袖子下的手紧了又松开,然后又捏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手掌里。在进宫之时,她就知道自己和冷泉帝的年龄相差大,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但是当真摆在眼前时,还是会受不了还有伤心。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更何况两个人连孩子都生了。 若是在现代,她遇上这种事情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但是在这里一切都是合法的,她还只能认了!但是,要是承香殿女御,她还能接受。承香殿女御虽然出身亲王家,上次被弘徽殿算计,已经让她元气大伤,哪怕真的有了孩子有着事情压着她,还能翻的天去? 但弘徽殿不同,藤原氏的势力太大,上次的事情兼子明白没有直接的证据即使是冷泉帝都不能拿弘徽殿怎么样。还得宠着她,做出姿态给内大臣看。证明其女并没有失宠。 兼子丢开手中的桧扇,“从今往后看好大皇子,不要让他去碰什么奇怪的东西,食物也要倍加小心。” “是。” 上齿咬住下唇,心里的火气实在是没处发,她甚至想随手抄起一个什么东西对着冷泉帝和弘徽殿砸过去。 “对弘徽殿……看好她!”兼子话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颇有些恨不得往踹对方肚子几脚的意味。弘徽殿曾经想要她孩子的命,她要是希望对方能平安顺利生下来的话,那么她的心肠也好的太过了些。 嫉妒是女人的本性,尤其情敌还算计过自己的儿子和地位上的,这火恐怕还要浇上几升油不止。 藤原氏有了拥有藤原氏的皇子后恐怕是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儿子的。兼子恨的要咬指甲。这种事情还不能冒冒然然和源氏商量。 源氏虽然是她的保护人,但并不是亲身父亲。到底还是隔着一层。而且身为男人弄不好还对女人的心思瞧不起。至少源氏对六条御息所是个什么想法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而且不能做的和弘徽殿似的,想想就是自己做的好事。弄得心里留刺,只等哪天想不到就被收拾了。 “你们去看看,看有些什么是对孩子和母亲都好的东西。” 这个地方崇尚佛教,因此对肉食掐的很死,还有贵族在那些和尚的忽悠下甚至两餐只食米汤。在这种气氛下,贵族的身体比武士和平民还差就不是什么奇怪事情了。 兼子自然不可能跟着一群佛教狂热者跑去吃素,所以手里还是有那么些许的好东西。但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光凭那些好东西恐怕还不行。 ** 弘徽殿那边自然是喜洋洋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影。内大臣听闻这个好消息后连忙入宫来,俩父女隔着帘子说话。 “如今你有孕,一定要以身体为重。”内大臣高兴的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一看之下还是颇有些老态。 弘徽殿女御手按在小腹的位置上,脸上洋溢着将要做母亲的幸福。 “这就对了。”内大臣拊掌,“只要你有了皇子,即使没有皇后之位又何妨?”是了,这里并没有西陆的皇后之子必为东宫太子的规矩。朱雀帝的母亲也没有被册封为皇后。 他要的是一个有着藤原氏血统的皇子,只要有皇子在其他的就好办的多了。 “父亲大人说的极是。”弘徽殿女御低下头,现在月份还小,根本不显。想起登华殿的那个活蹦乱跳的大皇子,还有那张和冷泉帝相似的脸。心中有些黯然:这个孩子到底还是来晚了。 后宫原本平静的湖面被弘徽殿女御怀孕这个消息的石子打破了。 平日若无宴会,各个女御更衣也甚少见面。承香殿女御倒是不知道抱着什么想法到登华殿,兼子自然不能把这个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拒之门外,让她进殿来。 坐在御座上,兼子看着几年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女现在不复当年,脸上只是平静。 “妾拜见娘娘。”承香殿女御俯下身来,兼子坐在御座上受礼。当承香殿女御抬头的时候兼子委实吃了一惊,这个年轻轻轻的女子原本应该娇俏的容颜,却染上一种了无生气的神情。 “许久不见,不知你身体如何?”兼子问道。此时承香殿脸上所擦的白粉并不多,没能遮盖住她的脸色。-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谢娘娘关心,妾一切安好。” 兼子稍稍偏过头,眉宇间微微皱起,很明显表现了她并不相信承香殿的话。承香殿女御着一身紫无地白八藤纹样袿衣,绯色的袴和身上的紫衣配着,倒显得她更加幽怨。自从当年的白猫袭击梅壶大皇子一事后,冷泉帝对这个表妹便冷淡下来。一年下来恐怕也去不了承香殿几次。 虽然对承香殿的赏赐从来没少过。 下首的承香殿女御也明白了她目光的含义“长门镇日无梳洗,何须珍珠慰寂寥。”嘴角的笑格外的凄凉。 “娘娘可听说了弘徽殿的那位已经有孕的消息呢?”承香殿女御问道,带着幽幽的哀怨。 “后宫里已经三年再无婴啼,弘徽殿也是好福气啊。”兼子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去,她没有发现在她搁在腿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 “娘娘真是心胸宽广,这后宫中自从传出弘徽殿有孕的消息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娘娘您的笑话呢。” 兼子眉头皱起,“何出此言。” “自然是若是弘徽殿也诞下皇子来,那位将会如何作为。当年的前弘徽殿太后对藤壶母后也是很不客气呢。” 事情还没过去很久,但年朱雀帝之母的骄纵之事还在宫廷里流传。例如在源氏之母桐壶更衣去世之后,桐壶帝悲怆之时在弘徽殿大作丝竹,和桐壶帝大唱对台戏。到了藤壶女御进宫又因年幼的源氏和她相亲,和藤壶女御也不对付。到了藤壶女御生子,也时不时说些风言风语。之后藤壶女御封为皇后,前弘徽殿太后更是公然藐视皇后。到了桐壶帝御崩,前弘徽殿太后的所作所为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想要废立东宫。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个东宫的儿子。 皇后的儿子不一定是东宫皇太子。兼子真心的想要骂人,这是什么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规矩。正妻所生的孩子不一定能拥有继承权。 那么何苦分正室! 回想起中国历史上想要自己的孩子被立为太子,做母亲的就必须夺到皇后之位,让儿子成为嫡子。可惜倭国却是这么个鬼情况。 “弘徽殿腹中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现在下结论未免过早了。”兼子面上轻笑。 过了几日,兼子亲自到弘徽殿看望怀孕的弘徽殿女御。 皇后的到来让弘徽殿内有些慌乱,兼子跪坐在锦叠上,满脸笑容。眼神瞟向面前弘徽殿的腹部。看的弘徽殿女御没来由的用手按住自己的腹部。 “你真是好福气,能有孕在身。我怕你初次怀孕会有许多问题不懂,特地来嘱咐你一二。” 弘徽殿女御作势就要拜俯下身去,“妾怎么能当得娘娘如此厚爱。”兼子眼疾手快一下立起身子扶住她的手臂。 “不要这样,现在胎儿还不稳,不要行礼了。” 兼子扶着她满脸的笑意,“对了,记得在孕期不要做无谓的走动,容易动胎气不说,还容易让生产不顺。” 兼子似乎想起什么,“当年我生大皇子的时候就是如此。” 其实在怀孕期间,兼子倒是喜欢到处走走,不过仅止于凝华舍。八个月回二条院待产的时候,也是在自己的那几亩地上。 “饮食也要多注意,虽说不能食用四脚之兽之肉,还是多进些肉食才好,这一切都是为了腹中之命。佛也不会怪罪的。” 兼子面容上的笑不似作伪,那样子似乎比自己怀孕还要热切几分。 ☆、36 皇女 “娘娘,您何必和弘徽殿说那些?”出了弘徽殿,兼子身后的中纳言问道。 兼子缓缓的移动脚步,“的确,我是没必要和她说这些。不过……只是不想她太清净了而已。” “额?” 兼子头稍稍回过去一点,“弘徽殿这个人心思重,我其实说什么她恐怕都不会相信的。” “那您怎么?” “给主上看的罢了。”兼子的眼神看向廊上卷起那些御帘的流苏,流苏上别着一串紫花藤,“何况我也不想她养胎养的太舒心。” 后宫里现在最受关注的人一是现在已经怀孕了的弘徽殿女御,二就是登华殿。这后宫里和前朝不知道有多少眼睛观察着这个上位三年多的中宫。 要是弘徽殿女御出事,倒是很容易会想到她身上。 “我想了好久,现在弘徽殿女御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若是张狂行事,自然是要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兼子的视线从紫藤花串上移开,“对我最重要的是大皇子……还有……太政。” 回到登华殿,兼子就被朱华色的小身影扑了个满怀。后面还跟着急急跟来的乳母。乳母的脚步很急,要是再快一些兼子都会觉得她们会当场被脚下的衣服给绊倒了。 “母后,你回来了!”才及肩的黑发软软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越发衬的他肌肤雪白,明眸皓齿。兼子差点没被儿子撞得向后退一步,她弯下腰抱住他。 “是不是又疯玩去了,瞧这一头一脸的汗水。”兼子看着怀里的红扑扑的脸蛋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早已经柔软了大半。 “呀!”信仁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急匆匆的将小手伸向自己的额头,果然摸的一手的汗水,顿时吓得双眼眨了眨,眼巴巴的望着兼子,深怕被她责备。 兼子捏了他的鼻子一下,“也不换身衣服,要是得了风寒该怎么办。”说完,兼子示意女房和乳母将他带下去换身衣服。 登华殿里的生活并不为弘徽殿女御的怀孕而改变多少,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兼子把自己库房里的纳西为数不多的好东西补品给了弘徽殿。 冷泉帝对兼子非常满意,“皇后做的极好,女子不骄不妒才是才能。奈何像皇后这样的女子并不是世上常有啊。” 兼子听闻后在转头的瞬间无奈的叹口气。 身家皆系于他人,能不做的好么。 弘徽殿女御在怀孕后的确比过去要娇纵些,但也并不是很明显。表现最明显的算是弘徽殿的那些女房们。 “近日,弘徽殿那些人越来越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一次听得中纳言这样抱怨道。 “哦——”兼子手里拿着几颗合香丸,正打算自己丢进香炉里。 “是听见那些人的风凉话了?”兼子把手里的香丸丢进香炉里,“腹中的那块肉还不知男女呢。”轻笑几声。 “娘娘……”中纳言面有不忿,兼子手里玩弄着剩下的香丸,眼睛垂下似乎并不在意。 “最近得了新的香方子,等哪日得闲,配来试试。” “是……” 正和几帐那边的女房聊着,平前尚侍从殿外而来,膝行到殿内拜俯下*身来,“娘娘,大皇子生辰前往二条院的事务已经办妥了。” 源氏对大皇子极为看重,趁着大皇子生辰的时候想把他接回二条院住几天。兼子舍不得,但是同意了。源氏等同于信仁的外家,多多接触只会有好处。 兼子让女方去唤来儿子,这段时间,信仁的头发长长了些。再长些就能挽成总角的发式。 “你到太政大人的府邸上住几天,切记万万不可失礼。”兼子一边用手抚弄着儿子柔软的发丝,一边叮嘱。 “信仁明白了。”小童努力的板着一张脸装作一副成熟的大人模样。 兼子满腹的离愁别绪倒是被儿子这幅表情破坏个干净,“扑哧”笑出来,然后又整了整他的衣襟。 ** 源氏为了一宫的生辰在二条院摆出了浩大的阵势,不但请来了许多位高权重的人,着类似唐装的舞女们舒展起长长的水袖。丝竹声让这府邸无比热闹。 一身朱华色礼袍的大皇子不要乳母抱,自己走进来。源氏见得大皇子进来,满脸笑容站起来大步走出去,一把把大皇子抱起来。 “臣是将来必定效忠您的人。”抱着大皇子,源氏手指向装潢华丽的庭院还有娇媚的舞姬“您将来拥有的会比这些好上百倍。” 年幼的皇子懵懵懂懂的看着,并不明白源氏所言为何。只是望着瞅着,此时母亲不在身边,乳母也被他甩到身后。不由得就有些腼腆。 宴席上的上位自然是非一宫所属,大皇子努力的板着脸看着那些舞女飘扬的水袖,然后没过多久他的视线就全部被面前台盘的点心给紧紧攥住了。 宴席过后,皇子被安排在一处格外舒适的院落。源氏夜里是去紫姬那里。他看着和大皇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儿。 小女儿长得像她母亲,眉目格外清秀。现在年幼还没凸显出来多少美貌。但是只要是他女儿必定是有福气的。 “我们的女儿将来必是有福气之人,让她去和大皇子作伴也是理所当然。”男女七岁不同席,两个孩子才四五岁的光景,就算连闲话都传不起来。 紫姬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孩子还都那么小……” 源氏笑着摇了摇头,“小才好,可听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到了将来,大皇子若是有意,倒也顺利不少。” 在源氏的有意下,大皇子倒是在二条院里和那位小姬君见了面,在大内之时,大皇子多乳母陪伴,和同龄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自然也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抱着好奇之心。 两个孩子一来二去也就玩熟了。 兼子日日夜夜在大内思念儿子,又不能急匆匆的让源氏把儿子送回来显得自己不知好歹,只能让人去打听儿子在二条院里生活的怎么样。 当听到自己儿子和源氏的女儿玩在一块不亦乐乎的时候,兼子安心之余心底又觉得有些微妙:自己在宫中担心的不得了,儿子却和新得的玩伴玩的不亦乐乎。 心头上的气一涌上来,胃也跟着闹腾,在殿内兼子吐了个天昏地暗。 随着时间流逝,弘徽殿女御的产期迫近,按照此时风俗生产之事不可在宫内进行,因此也是回了娘家待产。移步的时候经过某个女御的宫殿,那些女房想看看以前太政孙女身份进宫的弘徽殿女御的姿容,便躲在御帘后窥探,谁知人太多了导致御帘都被拱出一大块出来。 弘徽殿的一个女房看了,带了几丝讥讽“看来这里的主人没怀上孩子,倒是这帘子怀上了。”说罢,跟着离去,留下御帘后一干恼羞的女房。 即使弘徽殿女御本人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女房此言一出,后宫里便流传着弘徽殿女御为人刻薄擅专的话语。 弘徽殿女御的生产并不是很顺利,折腾了良久产下一名皇女。内大臣得知消息后,当即一手贴着额头双眼紧闭。 心中的失望一时间无法言传。使者去宫内传报消息,宫内对大公主的出生表达了喜悦,丰厚的赏赐也下来了。 但是,皇子和皇女……终究不同! 兼子手指捏着酸梅,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口里送。看着一旁和乳母女房们玩闹的孩子玩闹,半饷她将装着酸梅的瓦罐向一旁推了推。 “待到弘徽殿女御恢复回宫后,挑选上好婴孩用的襁褓送过去。”兼子靠着胁息满身的慵懒,低下眼话语说的似乎无意。 而听命的女房也是满脸的快意和笑意。笑吟吟的领命了。 “多亏了生的是名公主,不然以后怕是还会生出更多的事端呢。”小宰相将兼子用过的酸梅双手接过递给身后的女房。 “不过那位现在恐怕相当失望吧。”一个女房笑道。 也是,之前那么高调,现在却得了个这样的结果。的确让人不免暗暗嘲讽那位就是了。 “我身上有不寻常的事情,先不要张扬出去。”兼子浅笑,“等那位回宫后才……” “真是无法想象那位到时候得知这个喜讯时的表情了呢。”几个女房举袖掩去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当初弘徽殿不让她好受,她自然也不会让对方舒畅。 而弘徽殿女御回宫后没多久,登华殿便送去好写簇新的新生儿所用的襁褓,并派了心腹的女官前去慰问。女官们传回的自然是弘徽殿收下了那些襁褓,还有不失礼节的回答。 殿中的女房脸上纷纷露出失望的样子,比兼子还希望看见弘徽殿女御不忿的样子。 兼子轻笑,按照对于贵女的教养来说,哪怕是嫉妒了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是不要指望能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了。不过猜想弘徽殿此时的心情也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37 病 37、病 这边弘徽殿女御产下大皇女不久,那边登华殿便传出了中宫再次有孕的消息。一时间宫中的风向再次转向,冷泉帝对刚出生的大皇女以‘孩子出身没多久不宜见风’为由,并没有见过几次。比起登华殿皇后的信仁亲王,那位大皇女的确是不受重视。在宫中皇子是要比皇女受重视的多。 兼子第二胎比第一胎时候好过,即使是反胃呕吐也没那么厉害。瞧了一眼正在执笔在纸上写字的儿子。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果然肚子里的这个比较不闹腾。 划完最后一笔,信仁欣喜的笑起来,放下笔,拿起纸就朝兼子跑过去。 “母后,这是我刚刚写好的,您看。”要不是兼子周围的女房们都盯着,他没准能一扑扑进兼子怀里去。 信仁不肯让女房递过去,自己走到兼子身边,眼巴巴的望着。兼子一哂,接了过来,稚儿的字尤其是刚刚开蒙学习时候的不要抱任何希望。兼子不出所料看了满眼的鬼画符,此时汉学乃京中风尚,贵族需得学。信仁这个大皇子就更不要提,虽然小家伙已经抗议过好几回汉字难学,都被兼子给打压下去。 ‘大唐之人开蒙之时皆与你差不多,偏你就学不得了?’一句话让闹脾气的皇子一步三回头的继续学。 兼子看着纸上的黑乎乎的字迹,暗叹一声,“比昨日好上许多了。”说罢,还给孩子一个鼓励的笑容。 信仁原本脸上有些不安,听见母亲这么说立刻笑容满脸,“那我也写一副给父皇看看。”刚要回到文台前继续他的习字大计,突然小家伙又满眼疑惑的望过来“母后,听说我有个妹妹了,妹妹我没见过。” 水汪汪的黑色大眼再加上雾气一般的疑惑,看的兼子想揉揉他肉嘟嘟的脸颊,“大皇女现在还不能见风,等大些或许就能见着了。” 看见儿子有些小失望的眼神,兼子又道“若是想要弟弟妹妹,或许母后倒是能生一个。” 瞬时,那可怜兮兮的眼睛就亮了,小家伙凑了过来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真的?” 小模样看的兼子一阵好笑,她伸出手在儿子的小鼻子上拧了一下,“母后还会骗你?” ** 等晚些,冷泉帝来了。兼子带着儿子去见他。信仁手里捏着写好的字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兼子察觉到自己儿子的紧张,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了,信仁是哪里不舒服吗?”御座上的冷泉帝问道。 “不是,这孩子想把自己写好的字给父亲过目,又怕自己写的不好。”兼子回过身道。 冷泉帝一笑,“信仁自己写的吗?快拿来给朕看看,自家父子何必讲那么多虚的。” 兼子鼓励的拍拍孩子的背,信仁站起来朝御座走去。冷泉帝一把把孩子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接过小手里的纸张。 纸上的字迹尽显幼稚,但是在孩子的这个年龄看来已经颇为难得。冷泉帝放下手里的纸搂着怀里的儿子。 “这字写的不错,都是你自己写的?” 怀中小童狠狠点头,“都是信仁一个人写的!”字眼一个个咬的很重,都在强调这些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写来。 冷泉帝满意道“不错,那么父皇再教你几个字如何?” 信仁更是用力点头,好似他这一年的点头都在这天用完了。 兼子在旁看的颇不是滋味,这孩子在她面前就是各种厌学,要不是她压着早和几个作伴的小童野出去蹴鞠玩了。 怎么到了他爹面前就是一副好学儿童的样子? 女房们依命搬来文台,清凉殿的女官们亲自研好墨,将纸铺好。冷泉帝抓住信仁的小手一笔一划的习字。 父子俩两张相似的脸在一块,再加上教习之语。看的兼子有几分鼻酸,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三口人能好好的在一起。但是后宫里的女人不止她一人。除了信仁还有她腹中的孩子,还会有其他的女人怀孩子。弘徽殿生了女儿不被重视,但是将来到底是不好说。毕竟那些有权势的大臣会把眼睛盯在那几个宫殿上的。 怀孕的女人都爱乱想,兼子自然是也没能例外,想着想着眼睛一酸就要掉下泪来。在父亲怀中习字的信仁抬起头来望见自己母亲的脸上有些不对劲。 “父皇,母后说会生个弟弟妹妹,可是现在弟弟妹妹在哪里啊?”小孩儿脖子一扬,模样天真无邪问道。 冷泉帝手中一顿低下头正好对上孩子求知欲甚旺的大眼,他抬头望向兼子,兼子却并不接茬,手抬起来袖子遮住半边脸。 “在你母后的腹中。”冷泉帝道。听得小孩子立刻就瞪了眼,望向母亲的眼神就有些恐惧和敬畏。 “那么弟弟妹妹怎么来的啊。” 信仁这个问题问的兼子老脸一红,记得她没来之前小时候也曾问过爸妈自己是怎么来的。记得那时候老妈大笑着说‘你是从妈妈腋窝下出来的’,她自己还琢磨出‘男生男,女生女’这种奇葩定律来。现在她那奇葩定律还能用来糊弄儿子么? 冷泉帝微楞,唇边便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向坐在旁边的兼子“这个啊……自然是需要父皇和母后一起了。” “嗯?” 这边稚童仍就懵懂不知,那边兼子已经处于咆哮暴走的边缘。好好的和孩子乱扯这么多干嘛? 她放下举着的手,顺着冷泉帝的视线回望他的双眼。 “那个啊……等信仁长大就知道了。” 皇子往往在十二岁行元服礼,元服礼之后会安排公卿之女作为添卧侍寝。那时候差不多也晓人事了。 兼子看着冷泉帝含笑望她,不由得把视线放到孩子身上。信仁的求知欲很明显没有满足,但是也乖巧没有追问下去。只靠着父亲一点一点的识字,冷泉帝兴致上来还教了他一首汉诗。小家伙跟着读倒也像模像样。 只是到了就寝之时,寝殿外面突然起了些许的声音,虽然女房们尽力压低了声音,但是殿内的兼子仔细听也听得出来。 兼子向御帘那里挪动了一下,低声问“怎么了?” 帘外女房刚刚和另外的女房低声接耳过,隔着帘子兼子并不能看清楚那位女房低垂的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但是她能听出那个女房的难做。 “弘徽殿夫人让人来,想要告诉主上大公主有些不好……”说完更是不敢抬头俯下*身去。 兼子转头看向已经躺在寝台上的冷泉帝。看了一会她还是膝行过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冷泉帝表现的似乎没有多大的耐心,他微微皱起眉头坐起身来,手指揉按着眉心,好像有些不耐。 “大公主不好了吗?”说罢,便站起身来。兼子拍手让帘外的女房进来服侍他穿衣。 “夜深风凉,皇后要早早休息莫要劳累。”走之前冷泉帝对兼子吩咐道。然后才离开。 婴儿体弱,若是照顾她的女房们疏忽一些有个头疼脑热夜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是冷泉帝作为父亲他很明显不适合亲自照顾孩子的。孩子自然有乳母和女房看着。若是真有不适也是要找这些人的责任。 到了弘徽殿看见女房们满脸的不安还有室内婴孩的啼哭,就觉得有些不悦。待到进得室内,看了看女儿因为哭泣而涨的通红的小脸,向女儿身边的弘徽殿女御道“大公主这样已经有多久了?” 孩子出生后也没给起名字,就这么‘大公主’的称呼着。 “今日傍晚……”弘徽殿女御保持着拜俯的动作回答。 “……” 冷泉帝伸出手想要抱起哭泣中的女儿哄哄,但是手指触及女儿的小脸,手指被那温度烫的一下子缩了回来。 他看着女儿红的有些过分了的小脸蛋,突然转过身走了出去。弘徽殿里的一行人不知所措,不久冷泉帝身边的女官来说“主上已经令僧正赶紧为大公主祈福,夫人莫急。” 发热在这个时代会让人有些不好联想。所以生病了的皇女被移出宫廷,送往弘徽殿女御娘家。这时代解决不了的疾病满大街都是,甚至一个风寒就能要人命。更别说这里的人还认为疾病是鬼神作怪,每逢疾病爱请来阴阳师和高僧来作法。 别说弘徽殿女御这个母亲,就连在登华殿里的兼子都觉得揪心。 “那样小的孩子,被送到外家。”兼子怀孕了母性泛滥便有些不忍。 “听说大公主当时发热,怕会过人,才移到内大臣府上的。”女房道。要是真的会传染人的话,这事情就大了。 当年源氏被流放的时候,京里也流行瘟疫。搞得人心惶惶。 兼子医疗知识不多,但是鉴于有这个可能性,外加自己也有未成年而且抵抗力不是很高强的儿子,这回对大公主的同情也打住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孩子总是最重要的。 正在兼子胡思乱想的当口,女房捧着按照兼子自己鼓捣出来的方子弄好的补品上来。平安京里并不追求口腹之欲,而且认为吃了四只脚的兽的肉下辈子就会转生成这种畜生。例如:猪肉是万万不要肖想的。这里认为吃了猪肉下辈子就变猪了。 兼子也只能打其他的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可能编编看见我更新不给力,一把就把咱丢上了活力,苦逼中……这周要更新2W1……(嘤嘤,人家好口怜) 对了,话说我能问一下那个战国末期,那些贵族家的儿子女儿下人该怎么称呼啊……我翻资料翻不到,难道要按照周那种叫贵女为君主么…… PS:查资料看见楚国每年会在梦这个地方举行男女互追活动,可以玩滚滚野x无压力。真奔放啊…… ☆、38、妇 . 小公主生病被移到内大臣的府邸上后,宫里的孩子又只有登华殿的大皇子。现在正值季节交换之时,若不是更换衣物及时很容易患上风寒,兼子是绝对信不过那些所谓的高僧和阴阳师。 所以嘱咐乳母和女房们一定要注意别让大皇子跑的一身汗去吹风。兼子的腹部已经渐渐大了一些。 “娘娘,太政大人来了。”女房在她身后拜俯下*身,恭谨道。 兼子听了,让乳母看好正在抱着球和小童们玩蹴鞠的信仁,自己起身去见源氏。源氏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他还带来了他和紫姬的幼女:抚子。 小女孩长得颇似其母,一张圆润的小脸蛋极为可爱,修剪的整整齐齐覆盖在白嫩的额头上,显得极为乖巧。 坐在父亲身边,小女孩半低着头。等到御帘后有人影晃动和衣料拖动的窸窣声,小姑娘立刻把身子俯下行礼。 源氏稍稍弯□少许算是行过礼了。 兼子在御帘后冷眼瞧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因为隔着帘子她并看不清楚。不过她从那些伺候自家儿子的乳母提起过,这个幼女貌似其母。说句实话,兼子并不喜欢紫姬,但也没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一向都是双方面上都看得过去即可。 这次源氏把和紫姬所出的女儿带来,这让她心里有些不悦。 “这怕就是源氏君的二女公子了吧?”兼子在帘子后发问道,看到的只有小女孩模糊的轮廓。 “这是臣的幼女。特地带了她来拜见娘娘。”源氏看了身边的女儿道。 “紫夫人的女儿想必也是花容月貌,人品出众罢。”兼子其实对紫姬并不喜欢,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 “娘娘谬赞了。”源氏道,然后转向女儿,“还不快见过娘娘。” 于是腰还没直起来多久的小女孩又趴在御帘前,软糯糯的童音听着让人心一阵发软。兼子倒是生起了见见这女孩的想法。 她稍稍扬扬下巴,“隔着帘子看的不真切,女公子请到御帘里让我看看吧。”说完看向御帘边的女房,女房会意将御帘卷起能让小女孩通过的高度。 当挡在兼子面前的御帘被卷起,露出她袿衣的下摆来的时候。源氏不自觉的向那帘子里看去。但是,帘子也就被卷起那么一点点的高度,兼子的面容依旧被御帘挡着。 二女公子低着头膝行着徐徐进入帘内,女公子进入帘内,兼子便示意女房把御帘放下彻底断了帘子那边的人的念头。 御座下的小女孩依旧低着头,兼子看见她一头甚是浓密乌黑的长发,还有乌黑额发下的白皙的皮肤。 “请抬起头来。” 闻言小女孩才抬起头来,但是眼神却是盯着自己面前那块小小的地方。 诚如那些乳母所言,这位幼女面相上长得的确像紫姬,但是又不是全像,她的面上带了少许源氏的影子。 父母都是相貌极好的,生的女儿哪怕继承了他们所有的缺点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个小姑娘是继承了优点。 兼子看着抚子那张娇嫩的和花骨朵一般的小脸蛋点了头,“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上次大皇子在臣家中,与小女相处的十分开心。于是这次将她带给娘娘看看。”帘外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是低下头来。 兼子:“…………” 这算是给她过目一下未来儿媳么? 她靠着杌子,心里已经恨不得把源氏狠狠踩上好几脚。她的儿子才五岁,而他的女儿也不过比她儿子大上几个月。就火烧火燎想着以后还没着边的事情了。 兼子心里这般想,唇边依旧浅浅笑着。 “太政果然心思周密。”她看向似乎还有些不安的小女孩,“二女公子是极好的”小女孩听了她的赞美,原本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脸上红扑扑的颜色快要和身上的樱色汗衫相互映衬,倒是显得她更加可爱。 可爱小女孩害羞紧张的样子让兼子的心软了许多。 “小女公子可是口渴了?”兼子出声问道,便让女房端来饮品。 白瓷的杯子上还留有裂纹一样的痕迹,但是看上去颇为文雅。这些都是源氏奉上来的来自大唐的东西。 小女孩子像极了一只孱弱的小兔子,捧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将大皇子带来吧。”兼子吩咐。 兼子的话让帘外的源氏露出满意笑容。一切都在他的预想内。 大皇子来却已经是在一段时间后了,很明显他是在重新打理仪容才过来的。原本信仁预备一把扑进兼子怀里,但是他一踏入殿内就发现还有外臣在场。 他认得源氏,信仁其实一直都不怎么明白,身边的人都说他要把这位太政大臣当做外祖父般尊敬。但是他真正的外祖父却是早已经早逝的前东宫。曾经他也问过母亲,但是母亲的脸色却有些怪。 即使心里疑惑的很,他还是对源氏露出个笑容。源氏身边坐着个长得很是漂亮的小女孩。源氏在对信仁行过礼后还特地将身子让了让,露出身边的女童来。 信仁眼睛看了看那个低着头的女孩子,想不起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 有外人在,他自然也不能随心所欲,于是挨着御帘坐下,满脸疑惑的看着源氏还有他的女儿。 “信仁,”帘内传来他熟悉的嗓音。 “母后。”他立刻让自己的坐姿更加标准。 “太政大人家的抚子好不好?”帘内兼子的话问的随意,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信仁怔怔的看向在源氏低着头的小女孩,她的皮肤被身上樱色的汗衫衬的更加雪白。 “好。”看了好一会信仁也没觉得有什么坏的,回答。 “那么欲得为妇否?” 此言一出,源氏望向大皇子的眼神更加期待。信仁却是被那种眼神看的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他不能露出一点不悦的表情的,尤其是在源氏这位有着滔天权势的权臣面前。 母亲问的这句话,他隐隐约约觉得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下句是什么好像也能回忆的起来。 “好,若得为妇……必……必……”后面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只能断了词,脸蛋涨的通红。 对于源氏来说他的前半句就已经足够了,他一笑。对着御帘内的兼子微微拜下*身。 而信仁还在一边苦苦思索下半句到底是什么,还有妇到底是什么意思。 宫廷里对这种事情没多少反映,源氏有意大皇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若是属意他人那才叫怪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宫廷里依旧风平浪静,大公主在僧正的祈祷下终于转好,又回到自己亲母的身边。 几月后兼子在二条院生下第二个儿子。 第二子没有长子那样的运气。名字还没取。 还没等兼子在二条院修养好回宫,宫廷里便发生了事情:冷泉帝病倒了。 近日天气变得有些无常,忽冷忽热叫人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下人倒是很容易得病并不是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得病的是宫中的十全之主的时候,麻烦就来了。 清凉殿外高僧的诵经声都快要把树叶都给震下来,但是冷泉帝还是在寝台上躺着。一连好多天下来后,难免有人心里在打鼓。 冷泉帝年轻力强不假,但是男子二三十撒手而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再加上这病着的时间也长了些。 源氏坐在清凉殿殿上,一身黑色的官服,手中执笏板。垂下头谁也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到底如何。内大臣的位置也离他不远,此时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僧人们的诵经声扰的人心烦意乱,但是偏偏只能无可奈何的忍受着。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朱雀帝一系在朝中已经没有得力的助手,但是他的儿子却是名正言顺的东宫,不能轻易撼动。冷泉帝一病,虽然心里有些困惑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但是更多的是观望。 宫内为了冷泉帝的病大作法事,先是高僧后来又把阴阳师召了进去。顿时宫中甚是热闹。 兼子此刻身在二条院,先别说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现在就算去了恐怕也抵不了多少事。 她担心冷泉帝的身体,同样她也担心自己儿子。毕竟在这个时代指望丈夫还不如将希望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可她还是放心不下当年那个曾经戏谑着对她说“你就是那个皇兄念念不忘的前斋宫”的那个小少年。 这么些年下来,即使他也不是没干过让她恼火的事情。但是说到底还是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孩子的父亲。 于是等身体再恢复一些,她就决意回到宫中,连源氏都劝不住。 一回宫,和很久没见的儿子见面问问他的最近状况如何,然后就急匆匆的往清凉殿去了。 清凉殿廊下的白沙地上坐满了僧侣,在另外一座隔间还有阴阳师在占卜训斥作祟的怨灵。 清凉殿的女官们见她前来纷纷俯下*身去,身后的白地的裳在光亮的木质地板上摆成了甚是优美的形状。 到了殿口,有女房在她耳畔轻轻道“弘徽殿夫人也在里面。” ☆、39 月色 39、月色 “娘娘,弘徽殿夫人在里面。” 兼子眉心一跳,回过身看向那边跪坐在殿外廊上的众大臣们,最前面的是源氏,再后面一些就是弘徽殿女御的父亲内大臣。 一群大臣坐在那里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出声。 “大公主才刚回宫,弘徽殿前来……”兼子没说后文,直接带着一众的女房进去。殿内除了原有的清凉殿的女官外,还有弘徽殿女御及她身后的一众女房。 香炉之上青烟袅袅。 人太多了,这是兼子的第一反应。殿内的女子纷纷拜下*身来,“拜见娘娘。”兼子抬起头正好望见冷泉帝所躺的寝台,寝台上的轻纱放下遮住了里面的人。而弘徽殿女御正跪坐在寝台边。 兼子径直走过去,走到弘徽殿面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那个娇丽女子。弘徽殿女御听见皇后驾到俯下*身行礼,但登华殿中独有的熏香味道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的面前。眼睛稍稍一瞟,正好看见皇后拖在地上的衣裾浮织的凤凰唐草纹。 过了半响,兼子却没有半点没有让对方起来的意思。而她的脸色越来越冷峻。 来自登华殿的女房和女官们早已经在兼子身后跪坐下,冷眼瞧着弘徽殿女御和弘徽殿的女房们趴在地上的窘迫样子。 而其他清凉殿的女官对皇后貌似给弘徽殿女御难堪的举动保持沉默。在后宫中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况且当年弘徽殿女御还曾和是梅壶女御的皇后争道过。兼子自从被册封为皇后并没有找弘徽殿的麻烦,上位者不找以前有隙之人的麻烦那叫心胸宽广,找了那也叫一报还一报。因果而已,绝对不是上位者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所以殿内的人除了弘徽殿以外,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平静。似乎殿内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确,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兼子一直都站在弘徽殿低俯的头的旁边,没有半点移开的意思。渐渐的,弘徽殿女御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手臂也酸痛不已。 她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最近有做过得罪登华殿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弘徽殿才听得头顶上不冷不热的一句,“大公主好些了吗?” 但还是得低着头回答“是的,多谢娘娘关爱。”她并没有前弘徽殿太后那样的依靠,能够公开藐视皇后,即使她已经育有大皇子,但在已经生育了两个皇子的皇后面前还是气短。 “大公主刚回宫不久,正需要母亲。弘徽殿还是先行回殿为宜。”没有拐弯抹角,更没有柔言相待。直接下逐客令。 这种毫不客气的话让俯身在地的弘徽殿女御楞了楞,她抬头望见兼子那双幽泉似的双眼。不似平日里的温润却夹带了冬日的凛冽。 “是。”缓缓低下头,弘徽殿女御的姿势显得无比恭谨,她起身,向其身后早已经的腿酸手疼的女房们稍稍点了点头,然后弘徽殿女御和她的女房们出了殿。 弘徽殿一走,她原本的那个位置空了出来。兼子跪坐在那里,“将帐子勾起来吧。”殿中空出不少,再加上殿门和外界相通,空气也流通清新了不少。 帐子被勾起来,兼子看见寝台上脸色苍白的冷泉帝。此时他英俊的面容上也失去了往日里的颜色变得没有生气起来。 兼子向寝台里望了一眼,心中多日来积压的担心和怨艾差点当场流露出来。 “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样子。”兼子坐在那里,衣服上的凤凰织纹在殿口照进来的光芒映的极冷。 “近日寒热不定,一时疏忽才会……” 兼子坐在那里没了言语,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他们怎么说的?” “说是……怨灵作祟。” 一口鲜血卡在喉咙口,这个也是怨灵作祟,当年她生孩子有不顺利也是怨灵作祟。感情这里的怨灵是批量生产,上至贵族下至平民,什么都要作祟? 当然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来回咆哮几次。真要吼出来恐怕是要被当妖孽了。 她沉默着,看着昏睡中的冷泉帝。搁置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寝台上的人醒来。 他的醒来让守在寝台边的兼子又惊又喜,她将身子凑近了些许“您醒了?” 冷泉帝睁开眼看见兼子守在他身边,在稍稍一愣后又反应了过来,“皇后回来了啊。”在兼子离宫前往二条院待产的时候,他还没生病。 脸上虚弱一笑“让你担心了。” 兼子勉强笑笑“还说什么呢,现在养好身体才是最的事情。”此时药已经熬好由女房端了上来。 兼子亲手端过药,呈到他面前。药苦自然不耐一勺一勺的喝,自然是一口气喝下去。末了再漱口洗去口中的苦味。 一切都是兼子在旁服侍他。 “对了,节子呢?”听见他这么问,兼子的手指不经意间颤了一下。 “看她实在是太过劳累了,而且大公主才病愈不久,于是我就让她回殿了。”脸不红气不踹当着殿内一众女官女房的面说道。 冷泉帝听了并不见任何不愉的表情,反而笑了出来,“原以为皇后你是当真半点不嫉妒,原来……”话语轻轻,算的上两个人的私语。 男人都是一种矛盾的生物,自己拥有诸多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女人,倘若正妻嫉妒的过头了就觉得她嫉妒成性面目可憎,若是半点都不嫉妒自然安坐不动,他自己心里又要不是滋味了。 面上稍稍一红,兼子的话语里难免带了稍许能察觉出来的嗔怪“您到底是在说什么?” 病中的俊秀男子温和一笑,“其实皇后心中的事朕也明白的。” 此言一出,兼子猛的抬起头,看向年轻男子温润的双眸。她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件事情。 冷泉帝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听说信仁有意太政家的姬君?” 兼子一呆,一时间连话都忘了回。 信仁才五岁的光景,连男孩女孩之间的区别都分不清楚,更别谈选妇的问题。定的都是孩子的母亲和那个未来亲王宫妃的父亲。 源氏能够得罪吗?不能。 她还没傻到自己在这宫廷里上演栗姬的愚蠢闹剧出来。 “臣妾……”在冷泉帝身边这么多年,她也清楚冷泉帝虽然对源氏依靠有加,但是还是有一层让人感觉十分怪异违和的隔阂。 她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也明白冷泉帝对这位股肱之臣其实并不是有多喜欢。 “没什么,如果信仁喜欢了的话也没什么。”冷泉帝坐在寝台上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身为皇子大多只有接受,能拒绝的……”说罢摇摇头。 “信仁有个后盾也好。”冷泉帝笑的有几分古怪,抬起头看向梨壶的方向,眼睛里闪动的光芒有些叫人不寒而栗。 “陛下……”兼子看他眼神怪异,心中不知为何,但又看着发憷出声提醒。“您身体还未好……” “放心,朕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对于兼子的话冷泉帝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朕之两子还未成人,朕又怎可有事?” 只是他这话说得没多少可信度,因为他这话刚刚说出口没多久,喉咙口一阵痒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剧烈的咳嗽声瞬时就在殿内炸开来。 兼子慌忙拍着他的背,一边温言安慰一边用眼神让女房拿来水和锦帕。 冷泉帝病重的消息在上皇这里激不起半点波澜,越是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就越是要沉下来。东宫的母亲前承香殿女御似乎有些激动的样子,但是朱雀帝立刻就派人让她安分守己。手持竹剪,朱雀帝一身白地栌纹的直衣蹲在殿下的一片花海中,剪下一支花朵捏在手中细细观看那形状优美的花瓣。 花瓣是淡紫色的,枝叶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显得格外风姿绰约楚楚可怜。再在端详夹在手指间的鲜花时,派出的女官已经回来了。 女官在他身后半跪□子,他看也不去看身后的女官只是淡淡的问道“怎么样了,东宫那边。” “已经将您的意思告诉给夫人了。” 朱雀帝依旧看上去把一腔心思都放在眼前这片花海的样子,似乎他说出来的话语不过是一时兴起,说出来之后也就过了。 他并不宠爱当年他的那位承香殿女御,只是从他登基再到退位他膝下的皇子只有承香殿女御所出的大皇子。 若不是这样,恐怕现在在梨壶陪伴东宫的就不是她了。若是被个愚蠢妇人坏了事,那么他也不想留她了。 “那么她说什么没有?”似乎不经意,手指间一用力那脆弱的花枝立刻就被“啪嗒”一声折断,耸拉的花朵像极了垂死的年轻女人优雅颀长的脖颈。 “夫人跪伏于地,口称知罪。” “如此。”朱雀帝丢下手中已经被折断了的花朵,站起身来“东宫今日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东宫殿下一切安好。”女官垂下头来。 “那么就好。”朱雀帝一哂,“退下吧。”说完这句,有径自寻找着其他入得他眼的美丽花朵。 晚间时分,清凉殿殿外的诵经声越发嘹亮,许多僧人经过几日的尽力诵读声线早已经嘶哑。 兼子在安顿好冷泉帝睡下后,自己走出殿外。今夜的月色皎洁但又极冷,冷的她都感受到了一阵蚀骨的寒冷。 ☆、40、疑惑 40、疑惑 在冷泉帝病重的当口,宫中每个人都是不敢露出稍微鲜活些的表情。连登华殿里的大皇子都是绷着张小脸,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被留在二条院,等宫中事情过去之后再接回宫中。 从清凉殿回来,兼子便沉沉睡去。照顾病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需要睡眠来补充体力。 等到一觉醒来,梳洗完毕后一转头就看见大儿子在几帐那里,一副想要上来却不敢的模样。 兼子的手按在地上身子转过来,“过来吧。”话音落,孩子便自己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不再是以前不管不顾的奔了过来。 走到她的面前,安安静静的坐下。 “怎么了?”兼子细声细语的问道。 这时信仁的头发已经长长,并不像以前那种有些类似女孩儿的短发,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被在脑袋两边绾成了总角的发式,发鬟上分别还有一束头发垂下。他脸蛋滚圆眼神明亮,因此显得这幅模样格外可爱喜人。 “父皇、父皇怎么样了?”孩子眼里顿时升起一阵雾气,“信仁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父皇了,以前父皇总是要信仁到他身边的。”软软的童音用敬语说着带着幽怨的话语,雾气沉沉的黑眸盯着兼子袿衣上金线绣成的凤凰。两只小手已经把自己朱华色藻腾胜袍子的袖子扯的皱皱的。 “你父皇现在身体不好,等身体痊愈后,自然又会见你了。”兼子的手抚上他滚圆的脸颊,一双黑眸温柔的望着他,“信仁一直都是坚强的好孩子不是吗?所以一定乖乖的等父皇身体痊愈的,对不对?” 信仁眨眼看着自己身前的母亲,抿紧了嘴唇,然后点了点头。 兼子温柔的笑,一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中,脸颊贴着他甚是浓密柔软的乌发,“信仁啊……父皇一定会好的,所以信仁也要学会耐心的等待啊。” 孩子在母亲怀里闻见母亲衣服上熟悉的让人心安的熏香,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再开口道“母后这次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兼子低下头,看着满眼求解惑的圆眼,再望向伺候信仁的乳母和女房:没人和他说起么? 女房们匍匐在地,“娘娘,小人已经将二皇子的事情禀告给大皇子了。” 那么就是这个小家伙把这个事给忘了,她伸出春葱似的手指对着儿子的小鼻子捏了一下“是个弟弟,信仁现在也是兄长,切记日后要照顾弟弟哦。” 由于鼻子被母亲捏着,小家伙只能张开嘴呼气,听见母亲的话他立刻点头,“嗯嗯!信仁一定会照顾弟弟!” 兼子松开手,信仁立刻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问“可是弟弟现在在哪里呢?信仁都没有看到。” 兼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还在二条院,等你父皇身体好些就接回宫中。” 信仁眨巴眨巴眼睛,“二条院?那不是太政大人的府邸吗?弟弟怎么会在那里?” “因为那里是母后的娘家。” 小孩子的好奇心太强,看着那张小嘴似乎又有发问的倾向,兼子转换了话题,“母后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不乖?” 信仁摇了摇头,“才没有,不过太政大人很喜欢把抚子带过来。” 兼子在二条院里并不能清楚的知道儿子的情况,而且一回宫她就急匆匆大的往清凉殿去了,没来的及问乳母们。 “看来太政是很喜欢你和抚子相处好呢。那么信仁喜欢抚子吗?” 问到这里,兼子看见自家儿子的嘴角很是不屑的撇撇,“才不喜欢呢,抚子太闷了。站在那里就和一株呆立的牡丹没区别,而且什么都不会。好没趣。” 她哭笑不得的敲了敲他脑袋,“什么叫做什么都不会?”经过几个月的那一出,源氏也知道自己该怎么调*教女儿。恐怕这孩子受到的都是如何做一名合格的亲王宫妃的教育,怎么能说是一株呆呆的牡丹花,半点趣都没有呢? “就是无趣嘛……”信仁略有些委屈的撒娇,“蹴鞠不会,投壶不会,我想的她都不会,好无趣。”他低下头手拉住她宽大的袖子还摇了两下。 “…………”兼子满脸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殿中其他的女房也是一副无言的模样。 “你让太政家的姬君陪着你去玩蹴鞠,亏得你个小坏家伙想的出来。”兼子没用多少责怪谴责,尖尖指尖从宽大衣袖中探出然后在儿子细嫩白皙的眉心上一戳。 “可是太政说他让抚子来就是来陪我的嘛——还不如那些小童有趣呢。”抬起两只小肉手捂住被兼子戳过的地方满脸的委屈。 “你啊——”兼子有些薄怒又有些无可奈何,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现在的信仁恐怕还不觉得女孩有什么和他自己区别开来的地方。不得不说源氏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 在她回到宫廷的几天之后,源氏带着他的小女儿来登华殿觐见皇后,名义上是拜见皇后,实际上是想让大皇子和抚子多作接触。 兼子在御帘后看着源氏身边那个依旧羞羞却却的小女孩,因为年纪太小面目姣好却只能被认为是可爱。 “抚子,紫夫人最近身体可还安好?” “回皇后娘娘,家母一切安好。”幼小的身子趴伏在御帘前显得那般娇小和楚楚可怜。 坐在母亲御帘旁的小男孩长了一张类似女孩的秀气脸庞,对于面前的漂亮小女孩儿他表现的却兴致缺缺,心早已经飞向了蹴鞠上。 “抚子,信仁,你们去玩会吧。”兼子道。 “是,母后。”信仁严肃起一张小脸,然后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抚子站起身来。抚子尽量保持着足够优雅得体的动作站起身,抚子身上并没有穿相当累赘的拖地袿衣五衣之类,所以还能跟在速度不怎么慢的信仁身后。 “信仁这孩子……”兼子叹了口气。 虽然当时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冒出那句“若得为妇”,但是这个小姑娘今后的一生却只能系在他身上了。 这种娃娃亲,提早被迫当婆母的诡异感觉兼子也只能自己一口吞了。 “无事,大皇子天真无邪甚是可爱呐。”源氏看见信仁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带着小女儿走出殿外,满脸笑容。现在这样将来可说不准,源氏对自己的女儿,还有对自己的调*教相当具有自信。 **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引来夏日初期的梅雨。外面总是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雨丝,这对冷泉帝病情的恢复没有多少好处。这段时间来,他的病情好好坏坏反复。僧人的诵经和阴阳师的占卜也没起多大的效果。皇后倒是想让大唐精于医道之人进宫诊治。但是早在宇多天皇之时就有令:外国之人不得进入宫廷,于是这件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 好在国事有源氏,才没让他收到更多的困扰。 当年朱雀帝也是辗转病榻,就被朝中心向源氏的大臣们逼的退位为上皇。冷泉帝的后宫中的皇后和弘徽殿女御背后是朝中两大势力源氏和藤原氏。源氏曾经和藤原内大臣是儿时的玩伴,甚至还娶了葵姬为妻。虽然源氏和葵姬之间的夫妻感情冷淡但也没影响到他们之间交情。 现在源氏却是和儿时玩伴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对头。内大臣的女儿弘徽殿女御进宫后,源氏便将前斋宫送进宫中,与其争宠。后来前斋宫更是被册封为皇后。处处压弘徽殿女御一头不说,皇后甚至还在冷泉帝病中的时候,将弘徽殿女御赶出寝殿。 弘徽殿女御以前在后宫中曾经有娇纵的不好传言,一切都是拜那句“这里的主人没怀上孩子,倒是这帘子怀上了”的话。说这句话的并不是弘徽殿女御本人,但是是她殿中女房说的。那么也只会将这帐算在弘徽殿女御的头上。在大公主出生的消息传到宫廷后,不知道有多少后宫佳丽在背地里暗暗嘲笑,看着这位前太政大臣的孙女的笑话。等到皇后产下二皇子回宫将其赶出清凉殿。更是被看足了笑话。后宫的佳丽们并不是不嫉妒皇后,但是与皇后的出身和背后靠山相比,她们也不会没有半点眼色去把嫉妒摆在脸上。同样的,对出身藤原氏嫡系的弘徽殿女御也只是限于私下嘲笑说风凉话。 因为冷泉帝的病,宫中的一些行事被取消,后宫中的女子们也少了不少见面的机会。不过倒是多出继续在自己宫殿里说皇后和弘徽殿之间恩怨的时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洗涤掉让人不胜其烦的宏大经书,熄灭了阴阳师用来驱赶恶灵的篝火。闻着由雨丝清洗过后的空气,还有周身轻悄悄的难的安静,让清凉殿寝殿里的冷泉帝身体好了些许。 兼子此刻跪坐在他寝台下。见得冷泉帝悠悠转醒笑道“主上可是醒来了?” 冷泉帝觉得自己身体比这段时间轻快些,但是也只是有些轻快。他自己使力从寝台上坐起来,兼子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望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冷泉帝虚弱的笑笑“这段时间实在是让皇后劳累了。” 兼子这些时间来并不在脸上施加厚厚的白粉,所以也容易叫人看清楚她脸上的疲惫之态。 “是啊,臣妾为了主上这段时间可是辛苦的不得了。”兼子不说‘这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而是脸上摆出三分真七分似摆出来的恼意。 冷泉帝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出来。兼子也在笑。两人笑了一段时间后,兼子想起一件事情来。 “主上还在休息时,东宫亲自来探望过。” 脸上原本如淡雅花儿绽放的笑容在听了兼子这句话后渐渐有些收拢的趋势。兼子察觉出来冷泉帝情绪的微妙变化,身边清俊男子的眉心似乎是被一阵阴云笼罩,连带着刚刚有些起色的脸色都有些阴冷。 “东宫都来了吗?”冷泉帝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丝笑意却传达不到眼底。那样子看的兼子都感觉一阵寒冷。 她想了想,自从她进宫以来,今上与东宫一直相处比较融洽并无不悦的事情发生。 那么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估计要一段时间的日更了……我会说我是个可怜的银么……(嘤嘤!!) 人家想写张良啊!都一头扎进资料堆里啊,昨夜都在写大纲。为毛要告诉我要三周日更的噩耗!! ☆、41、怪 冷泉帝对东宫的诡异态度,被兼子察觉到。她并不是能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当年冷泉帝还是东宫的时候,她还在伊势。宫中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仅限于几件而已。例如冷泉帝的东宫位差点被换掉的事情,她就不知情。 寝台上的男子原来因东宫前来的消息而有些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嘴角也向上翘起一个小弧度。 “朕应该给二皇子个名字了。”之前因为冷泉帝生病,兼子所出的二皇子一直迟迟没名。大家也一直“二皇子、二皇子”的叫着。 “说起来朕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信仁了,他怎么样了?” 兼子跪坐在寝台边,“一切都好,要不要让人把他带过来?” 冷泉帝摇了摇头,“梅雨时节湿气重,他一个孩子若是被湿气染上了就不好了。”喉咙渐渐又有了些许的痒意,一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咳嗽了声。 “还是先把名字给定下吧。”说罢便要起来,兼子回过头让女房取来直衣,披在冷泉帝身上。 “这事情不急,还那么小……您的身体更些。” “躺的时间久了,浑身都不舒服。”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起身走动,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还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有眼疾手快的女官上前搀扶住他。 “皇后到朕身边来吧。”被女官扶稳了身体,冷泉帝回过头对兼子道。她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他的身边,从女官手中接过他的手臂。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落在草木花朵上沙沙作响。 “好久没有见过殿外的景色了,皇后也陪朕去看看吧。” 兼子默默点头扶着他向殿外走去,走到殿口两人便停下来,抬头仰望着殿外从天而降的雨帘。 “记得小时候朕来这清凉殿总是很欣喜,因为会看到父皇,还有那些总是笑着的女官。”童年的回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已经看不清楚它的本来面目,但是隔着一层细纱却因为那朦胧的姿态觉得格外美丽和依恋。 “那时候父皇退位为上皇,皇兄上位,朕也被册封为东宫。当然那时候还小也不明白东宫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变化多少,熟悉的人都还在。直到……”话语说到这里一停,眼角的余光带着稍许的冷意。 “直到?”兼子轻轻道。 “直到父皇御崩,朕和母后相见的次数渐渐减少,等到母后来问若是她若是变成守夜僧那般难看,朕会如何。那时年幼并不懂得其中含义,只能问平日相见已经是困难,为何说那种叫人伤心的话。当时朕还没想到事情不止于此。” 一时间冷泉帝的眼神变得幽怨,一双黑眸像是无尽的黑潭“现在回忆起幼时那些并不愉快的往事,还是能恢复到那时的心情。所以……也不希望将来朕的儿子也会有面对当年朕所面对的那一天。” 宫中十全之主病重,有些会退位给东宫,自己退居上皇。例如朱雀帝。这一次大病想必是勾起些许回忆。 兼子脸稍稍向冷泉帝一侧,眼里带了些许惊讶的眼神,却看见他正望着那些不断滴落的雨滴,外面雨丝连绵不断。空气都是凉飕飕的。 当天清凉殿便定了二皇子的名字:弘仁。 再过几日,冷泉帝带着还没痊愈的身体在御帘后接受大臣的觐见,隔着帘子大臣们不能直视御帘,殿上公卿擦了白粉的脸看着颇有些滑稽。 “主上御体病愈乃是举国祝贺的喜事。”御帘外大臣们按照官位的高低而坐。御帘边有两名殿上人分别坐在左右。 “朕前段时间偶感风寒,让众卿费心了。” 帘外的众大臣连声称不敢。真正需要冷泉帝来决定的事情不多,所以对政务也不过是象征的问过一遍就算完了。 御帘点那只香鸭炉正燃着瑞脑。一种疲惫从冷泉帝的心中升起,压下揉眉心的冲动,刚想让这些臣子退下,却有一人道。 “东宫殿下已经十二,陛下……”言语间多有犹豫。 按照此时惯例,男子年满十二就该元服,削去昔日作为童子打扮的总角戴上冠帽宣布成年,冷泉帝作为东宫时,十一岁便元服成人。 “东宫尚年幼,还是等日后再准备元服吧。”冷泉帝端坐在御帘后道。 众臣子对这个回答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源氏眉毛都不动一下。坐在那里像入定一般。刚刚所说之事他完全没在乎。 和冷泉帝一样,源氏也并不怎么希望东宫能有自己的靠山。毕竟东宫元服是要安排公卿之女作为添卧侍寝,而那个添卧的女子是要成为东宫女御。日后更是要被立为中宫。若是现在元服等于是给东宫找了个可靠的岳家,他可不想这么做。 他自己的幼女已经许给信仁亲王,但是他的长女也不过八、九岁的稚龄。不太可能入梨壶为东宫女御。更别说这孩子的生母出身还比较低。 听见御帘后衣料轻轻磨动的声响,源氏将头低下去。今上有亲子,他又何必将筹码压在和自己有隙的朱雀帝一系的身上? 关于推迟东宫元服的消息在宫廷里传开,知道冷泉帝和朱雀帝之间恩怨的人不少,毕竟现在离当时前弘徽殿太后想要换东宫的事情并不是久远,所以不少人记忆犹新。这些人私下交头接耳:今上如此,恐怕是在报复当年之事呐。 东宫之母,前承香殿女御出身藤原氏,但并不是嫡系。更何况现在源氏的权势如日中天,哪怕是出身藤原氏嫡系的弘徽殿女御也事事被压了一头。 朱雀帝那边就不要指望什么了,前弘徽殿太后的那一系早已经是风吹雨打去,留在殿上的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还能在朝上能说的上话的人。 东宫一如往昔的冷泉帝,也变得有些岌岌可危起来。 ** 冷泉帝让人把两个皇子带到清凉殿。他抱过小儿子,看着婴儿在襁褓中熟睡的小脸,有些满足的笑了笑,然后又把孩子交给了乳母。让乳母带着去偏殿。 看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的长子,信仁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位置,姿势和神情都没有任何可以挑错的地方。脸上依旧滚圆,不见任何消减。 “信仁。”他唤道。 “父皇。”大皇子立刻道,原本有些低着的头抬起稍许。一双眼睛晶晶亮的眼睛想要向御座上看但又顾忌到什么。 “听你母后说,这段时日你沉迷于蹴鞠之类的玩乐?”小孩子没有不爱玩的,快六岁的信仁自然也是这样。对于孩子来说玩耍是天性,要他们去啃书本委实是有些为难了。 “是……”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委屈。头又低了下去。 “玩物丧志。你可明白?” 信仁隐隐约约记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具体了,只能点头“儿臣明白。” 见着儿子满脸委屈的样子,冷泉帝心里有些好笑。孩童好动,他自然是明白。但是身为皇子是要丢弃一些孩童应该有的乐趣。 “汉字习得怎么样了?”宫廷中汉学乃是风尚,人人以背诵《史记》为荣。 果然,信仁脸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来。在登华殿中除了中宫,无人敢真正管教这位大皇子,自然也没有人敢直言皇后让大皇子远离玩乐。 看着儿子这幅如坐针毡的模样,冷泉帝好气又好笑。 “从此以后,你要好好专心学习,不可再沉醉于玩乐。”冷泉帝看着跪坐在御座下的信仁沉声道。 如果只是一个无关大局的皇子,那么任的他嬉戏游玩,哪怕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冷泉帝又对大皇子有着区别于幼子的期望。也只能压住他好动的天性。 若是信仁能早早长大,就好了。东宫已经将要十二,越大就越难。 东宫一如既往的平静,就算那位东宫之母也没有多少焦躁的样子。彷佛对于推迟元服并无多少异议。 东宫面目颇像其母,但眉宇间还是能看出朱雀帝的影子。 他的行为处事上也有些朱雀帝的影子,待人温和,完全不见骄纵。倒是颇得人的好感。就连登华殿的那个正处于好动时期的大皇子也颇为喜欢他。 但是冷泉帝对这个侄子却并不怎么喜欢,即使他行为没有丝毫让人绝对不妥的地方。 “母后——”登华殿中讨饶似的童音拖的老长,可兼子翻弄着手中的物语册子并不去看他。 “母后,母后。” “今日功课未完,故……不许蹴鞠。”又听得信仁在那里连叫好几声,兼子丢下册子看着他说道。 信仁现在坐在文台前,手里拿着一支笔,文台上是写满了字的白纸。白纸上的汉字并不端正,歪歪扭扭甚是难看。听见他因为没有完成功课不能去尽兴玩耍的时候,腮帮子股了起来。 兼子看见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弘仁都比你乖!” 信仁低下鼓鼓的脸“他比我小多了。” 二皇子眼下除了吃就是睡,连哼哼都懒得。自然是比到处淘气的哥哥乖上许多。 “那么你也要做出兄长的榜样来。”兼子笑道。“你父皇对你期望不小,难道你要父皇失望不成?” 果然提到冷泉帝,腮帮子鼓起的那两块立刻焉了下去。 “待到你写出好看的字来,拿给父皇看好不好?” 对于男孩子来说父亲终究是特别的存在,兼子见得自己大儿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去练习让他咬牙切齿的汉字来。 笑吟吟的看着孩子发奋。虽然白纸上的字迹依旧别别扭扭不成章法,总比以前的鬼画符好上不少。 ☆、42V 登华殿的皇后比今上大了八岁,已经产下了两名皇子。弘徽殿女御育有大皇女。虽然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皇女也可以登上大宝,例如藤原氏就曾经让孝廉天皇挤掉其他的皇子登基。但是一般情况下,有皇子是不怎么会考虑到皇女,更何况皇子背后的势力还不容小觑的时候。中宫之子,不论怎么说都是名正言顺的存在。 内大臣几乎对女儿弘徽殿女御希望断绝,中宫之子成为下任东宫是名正言顺之事。虽然现在的东宫还是朱雀帝之子,但是眼下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冷泉帝对这个侄子似乎有不满。东宫之位不可随意废黜,但是也不是没有前例。只是东宫的废黜之事曾经又弄出曾经迁都之事来。 现在他只能从他自己另外一个女儿下手了,曾经他一心扑在弘徽殿女御的身上。现在回过头看自己依旧养在深闺的女儿云居雁时,愕然发现过去并没有投入很多心血的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楚楚可人的少女。 原本是想让云居雁做东宫女御的,但是眼下的情况冷泉帝对朱雀帝积怨已久,源氏又将幼女暗自配给皇后所出的信仁亲王。若是真要争斗起来,源氏怕也会帮助信仁亲王上位。源氏也有大女儿和东宫差了四五岁的样子,但是大女公子的生母出身实在是低,虽然放在六条院女主人紫姬那里养着。但是她的身世大家都清楚。若是源氏把大女公子送到东宫,到底是结亲还是来再次和朱雀帝一系结仇呢。把出身高的许给信仁亲王,把生母地位不高的许给东宫…… 不是结仇是什么。 京里的贵族例如藤原氏嫡系一贯做法是将正妻所出的女儿或者收养的女儿送进宫,其他女子所出的女儿嫁给京中其他的贵人。而且正妻收养的都是捂住消息并不宣的京中贵人知道。 想想皇后似乎也要三十岁了。三十岁对于韶华易逝的女人来说已经连青春都如春日的樱花在璀璨过后迎来的芳华逝去。 而冷泉帝还是二十二岁的青年,正值盛年。难道真的心甘情愿的对着个年长自己八岁且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女人,而不需要其他新鲜美丽的女子来舒缓心情? 椒房独宠,总是很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而世事却最是无常。 后宫里除了中宫和两名出声高贵的女御,其他的便是不成威胁的更衣。宫中势必是要再进新人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对于云居雁,内大臣并没有亲自抚养,而是交给他的母亲老太君照顾。源氏的长子他的外甥倒是和云居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至已经暗生情愫。 终于在一天,内大臣在偷听自家女房对自己的说长道短中愕然知晓云居雁竟然和夕雾已经互生情愫。 末了那名女房还添加了一句“老爷哪里去了,这般年龄还四处沾花惹草。” 内大臣离开了女房们呆的居所,脑子里嗡嗡的有些胡乱作响。在廊上被凉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大半,原来打算的将云居雁送进宫的事情眼下怕是不妥。内大臣可以用家族利益至上不管不顾的将女儿送进宫。但是心中幽怨的少女在宫里恐怕也混不开。 成全夕雾和云居雁,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是他自个和源氏的那口气又吞不下。源氏自从回京重新掌权后,和他这个前任妻舅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私下源氏没少让他受气。就连女儿进宫为女御,源氏也要送进来一个前斋宫,还抢先生下皇子被封了皇后。 胸中一口气堵着,使得他始终不畅快。 事情并没有到此完结,夕雾可能是情窍初开因此格外执拗,长辈们不肯的事,,他偏偏就放不下。因此也做出拉住云居雁衣袖不放的事情来。 儿女之情被内大臣捂住绝不向外透露一点半分,宫中也为冷泉帝日渐好转的身体大为庆幸。 大皇子这段时间来被中宫逼着在登华殿内练习汉字,渐渐地字写的也有些看的过眼了。因此也从母亲那里获得了暂时可以尽情玩耍的权力。 冷泉帝在身体转好的情况下,也喜欢将大皇子叫在身边。有时候和臣子商讨政事,也不避着他。 因此冷泉帝行幸朱雀院的时候,自然也将大皇子带在了身边。 冷泉帝和源氏同着红袍,因为他们两人面貌相似,看着竟然叫人分辨不出来。 朱雀院较之大内朴素低调,一如这些年来上皇朱雀帝的为人处世。 这次行幸,为召来人做和歌助兴,而是让那些学士按照式部省考试的形式按照冷泉帝所出的题目作诗。 殿上,冷泉帝坐主位,朱雀帝坐在御座下左手的位置。大皇子自己也坐在一众亲王中。满眼好奇的看着那些大学士。朱雀帝手抬起杯子抿一口酒,眼不经意间向位置比较靠前的大皇子撇去。大皇子滚圆的小脸上透出毫不掩饰的好奇。他面目看上去和冷泉帝颇为相似,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中宫的影子。朱雀帝扫过一眼后便垂下了眼。 众人探讨学士所做诗歌的优劣,所抒发的情感为何。其乐融融。 朱雀帝似乎丝毫不知道冷泉帝将东宫元服之事推后的事情,只是言笑晏晏的谈论一下诗歌。冷泉帝冷眼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一抬手那抹冷笑又毫无痕迹了。 钓殿那里泛起了乐舟奏起《春莺啭》。 一曲似乎勾起殿上贵人无限往事,朱雀帝道“昔日盛况,恐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源氏举起面前台盘上的酒盏,恭谨向朱雀帝一敬“春光莺语景依旧,赏花未逢故人询。”若真的论起往事,源氏和朱雀帝又是一个甚难解开的结。 源氏的生母桐壶更衣之所以那么早去世,和后宫妃嫔们的嫉妒迫害不无关系,其中弘徽殿女御的分量也委实不少。至少在桐壶更衣去世桐壶帝悲伤难抑的当口,弘徽殿女御就敢说出“死了还那么叫人不痛快”的话语来,更别提之后还在殿内大作丝竹之乐。待到源氏长大,又和朱雀帝的尚侍胧月夜有了私情。 尚侍若无接受关于后宫的册封,那么她和别的男人有了私情也不算欺君罔上。即使是这样,源氏还是被前弘徽殿太后流放须磨。朱雀帝虽然看上去对这种事情惋惜之极,细细分析来,这惋惜之情到底有几分真还有待商榷。 这一切源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别院莺歌伴燕语,九重遥距也能听。”朱雀帝和道。 “飞莺鸣翠怀旧事,恐是凋零春花残?”冷泉帝咽下口中的酒液微笑和道。 待到夜幕完全降临,冷泉帝离开朱雀院回宫。路途中经过前弘徽殿太后的府邸,冷泉帝便令停下来去看望老太后。 冷泉帝让大皇子跟随其后进入府邸,虽然前弘徽殿太后一系已经衰弱,但是该有的体面倒还是有,一路上不乏青春动人的年轻女房拜□来,娇丽动人的面孔在黑发的衬托下越发楚楚动人。 唐桥下的流水在月色中折射出辚辚水光。院外家臣让篝火燃烧的更旺来驱赶夜晚的黑暗。 前弘徽殿太后对于冷泉帝的前来又意外又惊喜,因她已经年老,已经不需要再回避什么。因此她坐在殿中,只是身边放了一台几帐。 女房卷起殿外的御帘,冷泉帝和大皇子进入殿内。 殿内熏香味浓厚,想来是为了照顾老太后日益迟钝的嗅觉。 “主上能够前来,实在是老身的荣耀。”老妇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冷泉帝挑了挑眉,看着面前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似乎有些认不出面前是当年那个霸道十足的弘徽殿太后。 十年的失意足够让她衰老加速,前弘徽殿太后的脸上皱纹已经爬遍了她的眼角嘴边,眼睛也有了老年人的浑浊。她的头发依旧很长,但是却脱落不少因此显得格外稀疏。身上深紫龟甲地白云鹤丸里紫小菱的袿衣显得她面上格外苍老。 “此次回宫途径于此,特进来叨扰,还请太后不要责怪。”冷泉帝语气温柔,他的话语让人听着心里觉得格外安心舒服。大皇子在冷泉帝身后,看着前弘徽殿太后那张由皱纹布成丘壑的脸,有些害怕的向源氏的方向看了看。 大皇子在宫中见到的大多是青年或者是中年的女房和女官。老年夫人见之甚少。如今这一见便有些害怕。 源氏注意到大皇子略带不安的眼神,给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老妇年老,记忆日益不济,如今今上亲临,实在是受宠若惊。让我想起当年桐壶院的事情来了。” 此言一出,冷泉帝的眉头不留痕迹的皱了皱。 前弘徽殿太后注意到冷泉帝身后的小童,小童一身朱华的衣袍,头上梳孩子的总角发式。面貌和冷泉帝长得有七分相似,雪肤红唇在烛光下愈发美貌。 老太后已经远离宫廷,但还没到对宫廷里事情完全不管不顾的地步。当她的目光触及他朱华的衣色,就明白这个小童为何人了。 中宫之子,今上的大皇子么。 宫里迟迟拖着东宫的元服仪式,冷泉帝发话说是当今东宫尚年幼,元服之事还是推迟为宜。这话根本就经不起多少推敲。 男子要在元服之后才能接受官职,开始仕途。所以贵族家里男孩元服的很早。十岁就举行元服仪式的大有人在。冷泉帝就是在十一岁的时候举行的元服式。 老太后似乎从这件事里看出了当年她也想做但是没有做成的事情来,是啊,比起侄子,自己儿子不是更好更没风险? 这个想法一涌上心头,原本埋在袖中的手指不可自抑的颤动起来。烛光中的冷泉帝面貌依旧俊美,他眼神温柔似水,像一条上好的极柔软的宽大锦带,悄悄的缠绕上人的身体。 “自为父皇母后弃养,对良辰美景,我亦没有心赏玩。承蒙今日闻太后诤言,心情方才欢畅。他日定来拜访。” 说罢,冷泉帝手摸了一□后长子的头。 大皇子抿紧了嘴唇,他走出父亲的身侧,看着面前眼神变得有些怪异的老妇人,甚是恭谨的弯了弯腰。这个算是行礼过了。 源氏见状,也来向老太后告别,“此时已经夜深,若是在叨扰下去,实在于太后身体无益,日后再来请安。” 说罢跟在冷泉帝和大皇子的身后匆匆离去。 前弘徽殿太后看着被盛大仪式簇拥离开的源氏,再想起跟在冷泉帝身边那个锦衣小童,胸口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口气卡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人年纪大了,身体受不起什么折腾,她这一气闷,便是昏厥了过去。 冷泉帝此时已经是登上车舆,无心再管前弘徽殿太后怎么样。看见前弘徽殿太后如此长寿,再联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不免会有一种‘为什么我的母亲走了,可你还活着’的诡异想法。 他此次前去前弘徽殿太后的府邸,本来也的确是一时兴起。只不过他保不准她会怎么想了。 ** 大皇子回登华殿后,本来应该梳洗后就寝,但是偏闹着要到中宫那里去。兼子听了乳母的话,便让他进的寝殿内来。 大皇子走到她坐着的御座前,坐下。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兼子问道。 “今日回宫的时候,父皇带我去见了弘徽殿太后。”信仁虽小,但是宫廷里的一些谱系还是知道些。 “太后吗……”兼子曾经听说过前弘徽殿太后的脾气乖张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失势这么多年,再乖张的性子也要被现实磨滑了。实在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 “她长得好可怕!”说完,信仁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来回的用脸蹭。 “……”这下子兼子终于明白不是前弘徽殿太后做了什么,而是自己儿子是被前弘徽殿太后的长相吓着了。 半是好笑的把怀里的孩子拉下来“断不可以貌取人,可懂?” “可是……太政大臣也长得好看啊……他对儿臣不错……”明显现在的信仁并不懂什么,他有父亲母亲护着,加上年幼难免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兼子对着他的额头一戳,“日后母后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到时候是不是也母后相貌丑陋?” 信仁捂着额头,呆呆的盯着兼子,过了好一会才用梦游似的语气问“母后也会变成太后那副模样吗?” 叹口气,忍住想要提起儿子耳朵的**,“母后也会老。老了都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看着不懂却又双眼滚动着水珠的儿子,兼子干脆让乳母带着疑问还没有被解答的儿子下去就寝。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找工作,各种头疼。话说现在学日语的上街不被愤青当作汉*奸打杀了就是幸运了吧……唉找工作啊…… ☆、43V 源氏这些年月来大动土木,将原本的二条院扩建,和六条御息所原来的府邸连在一起,待到府邸落成,又十分风雅的将府邸后院分别命名为:春院,夏院,秋院,冬院。把那些曾经和他有过情缘的女子被他接入府中好生对待。京里对源氏的这一举措赞赏之声不绝于耳,毕竟薄情郎太多,倒显得他行为的可贵。源氏的情人多,但是他能把那些和他相爱过的女人接进二条院就比那些始乱终弃的形成强烈的对比。 六条御息所的旧居被起名秋院,依旧作为中宫归省的居所。春院为二条院女主人和小女公子的居所。 曾经和源氏有过或长或短情缘的女子被接进二条院,由源氏赡养着渡过人剩下的人生。其中不乏容貌不出众的女子,例如花散里未摘花。花散里还成了源氏长子夕雾的养母。 就连宫中的女房们也说着源氏此举实在是慈悲,弄得兼子在一旁听了腹诽之余,又担心信仁大了近墨者黑成了源氏那副摸样。 弘仁现在将近一岁了,牙牙学语说的和登华殿养的那只嘎嘎乱叫的鹦鹉有的一拼。最近也有从四脚爬行到直立行走的趋势。冷泉帝对孩子的这种天真可爱之态特别喜爱,经常也是接了弘仁去清凉殿亲自教他开口说话,看着孩子满地乱爬想站又站不起来的娇憨模样心中的确畅快不少。 源氏新的府邸修缮好后,曾经也向兼子表露出愿中宫归省的意愿。兼子不喜欢那些敲敲打打的声音。再想到那些莺莺燕燕顿时便有些不悦。便找了身体不适且两名皇子离不开母亲的理由一直拖着不去。 信仁六岁进入正式开蒙,冷泉帝特地任命一位博学之士担任他的老师。每日离开登华殿去学习。 因为信仁已经开始读书,源氏带着抚子来登华殿的次数倒是比之前少了许多。信仁对没有见到抚子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遗憾,,他依旧是每日读书到了下学回登华殿便是和那些作伴的小童一块蹴鞠作乐。把那个曾经陪伴了自己一段时间的漂亮小女孩忘了个干净。 兼子一直拖到深秋,才归省六条院。临走之前嘱咐照顾两名皇子的乳母和女房,一定要时时刻刻注意冷暖,切勿疏忽。 信仁原本还以为跟着母亲去六条院可以几天不去看老夫子硬的可以和木板媲美的脸孔。没想到他的打算当场被中宫看透,私下里屏退下一众女房女官后中宫直接做出贵族家女子干不出的事情:拎起他的耳朵。 源氏的新府邸气势恢宏,比大内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待到中宫的车进入了中门,殿内的侍女和家臣跪了一地。自有侍女将车前的上廉打起。兼子看着已经有很长一段使劲没有回的六条院。 六条院因为时时派人打扫修缮的缘故,并不见半点陈旧,屋檐下垂下的小屋式样的灯里已经被点上了。廊上的这一排灯光为这日益萧瑟的秋夜里增添了一抹暖色。 院里源氏种上了枫树,眼下正值秋日,树上的枫叶已经红透,随着秋风飘下撒了一地,还有几片飘上了寝殿外的廊上。因为此景风雅十足于“秋院”一名十分相符,故不让女藏人扫去。 兼子回到寝殿,在门口看着院中被灯光照的朦胧的枫叶,心中升起悲秋之情。命侍女去拾起一片红叶交给她。秋日的红叶格外的美,红色的叶片在灯光下透出近乎妖冶浓烈的美艳。 紫姬对皇后归省之事很是看重,她唯一的女儿都已经被源氏弄去陪大皇子了。难免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对中宫更加看重几分。 新建的府邸各院之间建有回廊,方便各个女眷相互拜访。 紫姬便是带了自己的女儿和养女来拜访兼子。 养女是源氏在流放期间和明石姬所生,原本源氏只有一子一女。因此对这个女儿格外看重。等到紫姬亲生女儿降生,大皇子出世。与大皇子相配的还是紫姬所出的抚子合适。源氏的将明石姬之女培养成东宫妃的心思便淡了下来。但即使是这样,他对大女公子的教养没有放松半刻。 和紫姬的见面自然不需要隔着几帐和御帘,紫姬坐在兼子御座下的右边,身边是两个孩子。兼子看了一下,那两个女孩子虽然年纪不足,但是面貌确实长得极好的。鲜嫩的面孔上像极了站着露水的花枝儿。 抚子兼子早在登华殿见过了,另外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听到的源氏和地方国守的女儿所生的。 她转过头来,对紫姬道,“两个女儿都是极其标致的人物,紫夫人真是好福气。”兼子并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其他方面怎么样,也只能当着人家母亲的面夸奖女儿长得好看了。 紫姬唇边勾起一抹谦虚却暗藏骄傲的笑,“娘娘谬赞了。两个孩子还未不成器,怎当得娘娘如此赞赏。” “两个孩子必是极好的,不然太政怎么会把抚子给信仁呢?”信仁对抚子并不怎么喜欢,不然也不会一段时间没见面就把人家忘了个干净。兼子倒是觉得无所谓,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指望他懂什么。就算抚子那年龄还能有什么淑女之思? 紫姬曾经照顾过信仁一段日子,对印象中那个襁褓中的可爱睡脸她是极为喜爱的。因此也对源氏将抚子许给信仁并没有多大的意见,甚至有些乐观其成。 说完了儿子和抚子,兼子把视线投向了一开始便安静坐在紫姬身边的小女孩,“大女公子……” “良子过来见过娘娘。”紫姬温柔的向身边的女孩道。 小女孩着栗色的汗衫,脸颊边的短发用花朵式样的发绳绑了。显得格外可爱。 小女孩膝行到离御座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俯下*身来,面上依旧有着拘谨的神色,但是行礼的动作十分中规中矩。而且兼子让她起身后,眼睛也是紧紧的盯着她自己面前的那小块地。若是细看,还能望见女孩子细白鼻头上的细汗。 “良子吗?真是个好孩子。”兼子对小女孩的观感不坏,也不忍心看着小女孩感觉自己对着个物语里会吃掉小孩的妖怪那般紧张,便浅笑着开口。 “娘娘谬赞了。”女孩子声音娇嫩无比,听着入春莺鸣叫,让人十分愉快。 “这孩子长大了必是人才,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子有这份福气呢。”兼子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的和紫姬说道。 紫姬看向养女,眼光越发柔和“现在妾身也就盼着她能平安长大了。” 大女公子已经由自己照顾了五六年,因为抱过来的时候才四岁的稚龄,紫姬待她和自己亲生女儿无异。哪怕是生下抚子后也是对她照顾有加。于是大女公子也就把紫姬当做了自己的母亲。而生身母亲明石姬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见面,这次新府邸建成,明石姬觉得自己出身低微,和那些出身高贵的贵女们住在一起实在是不合适。所以未成前来。大女公子对生母的印象就更为淡薄了。 大女公子听见兼子说“不知哪家的公子有此等福气”之时,虽然听不太懂中宫所言为何意,但还是撑不住红了脸。 兼子和紫姬见到这幅小女儿娇态,也不由得相视一笑。 ** 过了一段时日,夏院里住进新的娇客。本来这也不是什么让人觉的新奇的。源氏本来就是个呆不住喜欢出去寻花拈草的人物。什么时候多个新欢接进来也属平常。紫姬也知道这个女孩子,她如今有两个女儿要好好教导,尤其是亲女抚子,因是要做亲王宫妃的更加马虎不得。看见源氏那一副将那个女孩子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架势,心中不信也没那个精力去管。 此女便是源氏年少时情人之一的夕颜与当年的头中将现在的内大臣的女儿玉鬘。 夕颜当年为六条御息所怨灵所害暴病而亡,只留的这个女儿被乳母收养。等到长大出落得花容月貌又被当地的一个地方官看上。为摆脱那人玉鬘也由乳母家的人陪伴着到京里来寻找生父。从而遇上了源氏。 源氏把玉鬘安排在新建好的府邸里好生养着,但是日子没过多久就暴露出他好色的本来面目来了。 先是言语挑*逗,弄得小姑娘心惊胆跳之后干脆半扯下老脸躺在女孩子的房间里是不走了。这招吓得女孩子哭哭啼啼了半个晚上。 源氏年纪大了喜欢年轻新鲜的美人不假,但是美人不愿意哭泣大半个晚上,哪怕他再有许多柔情也要被小美人的眼泪给冲个干净。 只能讪讪起身,做歌诉说不是他太过分而是美人太无情。完了自个捂着半扯掉的脸皮走了。 从此之后,这位内大臣遗留在外的女公子也便没多少清净日子来了,因为源氏自己把玉鬘美貌的事情宣扬出去,给她招募来了许多的追求者。 源氏做这事情的时候没有遮遮掩掩,弄得京中贵人里知道他府上有个极为出众的美人儿。那些年轻的贵公子们成天魂不守舍的在源氏的府邸外打转。 源氏的风流依旧让人赞叹,尤其这种有了美人自己不留着拿出来给大家共享的行为。即使这招让一群贵公子们吃足了苦头,同时也让玉鬘的名声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本来若只是传递情歌的追求还好,坏就坏在源氏玩心太重,让那些追求者去玉鬘房门前诉说相思之苦。他自己潜入其中,突如其来的把挡在两人之间的御帘猛的掀开,还用灯照亮了玉鬘的脸。 这个时代贵族女子本来就忌讳自己的脸被丈夫之外的男人瞧见,这次还是被灯照的透亮,面貌在陌生男子的面前一展无遗。这样一来,名声会好……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长假~哇哈哈哈,大家节日快乐哦! ☆、44V 玉鬘在源氏的府邸中被源氏的无聊心弄的苦不堪言,恰巧那夜源氏照亮玉鬘容颜的时候,是源氏的弟弟帅皇子现在的兵部卿亲王看了个正着。原本帅皇子追求玉鬘不过是因为以为玉鬘乃是源氏之女,求的娶过来有个大树好靠而已。被源氏那么一照,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个如花似玉的佳人。顿时心思便是更加活络了。 和帅皇子窃喜的心情形成强烈对比的乃是玉鬘,本来她年幼丧母被乳母收养已经是可怜了。长大出落的如花相貌又被地方司逼婚,入京寻找生父却又被源氏收留。如今落了个被源氏戏弄的对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源氏在玉鬘屋内劝说她不要轻易接受那些追求者的追求,玉鬘静坐在一旁,看着源氏那张称的上俊美无双的脸,那张殷红的嘴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语似乎处处都是为她着想。但是经过源氏照亮她容貌害的她在男人面前暴露容颜之后。她若是还相信他的话,那么真的就是无药可救了。 “那些都是见色起意之徒,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话语蒙蔽了才好。”源氏今天一身直衣装,头上戴着乌立帽子。越发显得他容貌出众。 玉鬘低下头,也不知道将源氏的话语听进去了没有。披散在肩上的乌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乌黑的头发和雪白肌肤相得映彰,衬托的她越发美貌。源氏也一时看呆了。美人一词在阅过千帆的源氏看来,能称的上美人的只有藤壶皇后一人。但他遇上玉鬘之后这个想法就被打破了。 “多谢大人好意了。”玉鬘也不说源氏这话对还是不对,只是谢他好意。这温顺的模样顿时让源氏原来准备的许多话打了水漂。 从玉鬘居所出来,源氏往紫姬所居住的春院走去。 “今随紫野禁园巡,又见多情梦里人。戍卫森森看守众,小心挥手眼传神。”刚进入寝殿,源氏便听见稚嫩的童音在念着这句,这句是大海人皇子见着昔日情人额田王之时,怀念旧情所做。 源氏不悦的皱眉,走入寝殿内。看见大女儿正拿着一本万叶集读着,她似乎对这首和歌似懂非懂。一双漂亮的大眼透出好奇。 源氏隐藏住脸上表现出的不满,对大女公子道,“读书习字这么久,良子想必累了,还是先下去吃些点心休息一会吧。” 大女公子甚是不解的望着源氏,“父亲大人,良子才看书不久呢。” 源氏露出一个甚是慈爱的笑容,“那也必定是累了的,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说罢便看向坐在大女儿身后的乳母。乳母会意,闻言细语的将大女公子哄了出去。 二女公子今日并不在母亲这里学习,源氏环视了一下殿内开口问道“抚子呢?” “抚子今日有些不适,故让她休息。”紫姬看他脸色并不好,猜不准到底出了何事。 “刚才孩子读的那歌甚是不妥啊。”源氏在紫姬面前坐下,面容甚是严肃。看的紫姬都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两个孩子前途自然是无量,但是读着这些不甚风雅诉说男女偷*情之歌实在是叫人难堪。”说罢转过身到大女公子方才依靠的那文台前,用扇子挑起那本万叶集。 “这本书不是应该读的么?”紫姬知道源氏是不想让女孩子读了这种诗句便起了淑女之思,但嘴上还是硬了一硬。她脸稍许别过去。 源氏笑笑“书是一定要读的,可是这些倾诉怨恨的就不要给孩子看了。万一带坏了孩子就不好了。”源氏之女在京中是相当炙手可热。京中许多贵人瞧着源氏这滔天的权势,都想与他结上亲戚。 源氏的唯一儿子夕雾对其表妹云居雁情有独钟,虽然曾经追求过源氏昔日家臣唯光的女儿五节舞姬。但也不过是少年人新奇而已。做不得半点准。 于是纷纷转向源氏的女儿。 源氏对非自己之女可以轻薄,但是对自己的女儿却极为看重。 内大臣此刻是极其想要将当年自己遗留在外的女儿寻回来,他儿子多但女儿少。大女儿弘徽殿女御入主后宫成了空篮子打水一场,二女儿云居雁又和表弟夕雾暗生情愫,弄得他好生气恼。 也不知道当年和夕颜所生的女儿如何了,跟着那样轻薄的母亲女儿的性情也不知道受影响了没有。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见了他的这份求女之心,还真的给他送了一个女儿来。这个女儿原来是内大臣和个乡野女子生的。那时候内大臣四处留情,一夜缠绵后也没给那个女子留下什么过多的信物。也难为人家女孩子辛辛苦苦找上门来。 内大臣得了个这样的女儿真的不知道是喜还是忧。这女子自小成长在乡野之所,已经养成了不拘的性子。再加上面貌一般不出众,内大臣再怎么让人调*教,也就那样子了。内大臣原来清净不失风雅的府邸里时不时传来一女子尖利的大呼声,弄得众女房频频张望,私下议论“又是那位新来的姬君么?”相互之间眼神怪异到极点。 这件事内大臣也没来得及捂住,毕竟贵族府邸中女子大呼小叫不是谁家都有的。于是这件事迅速被京中那些无聊的贵人们传为笑料。时不时拿出来调侃那位甚是风流的内大臣。说内大臣这轮风流的月亮一时不慎掉进一汪脏水中,现在都自救不得了,啧啧。 弄得内大臣的那些公子们甚是尴尬。 后宫里的弘徽殿女御也是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个活宝妹妹,看着父亲长吁短叹她也没奈何。自求那个妹妹在被完全改好之前不要再闹出任何能让京中贵人们作为谈资的事情了。 接着后宫出了另外一件事,让她的注意力从上面离开了。后宫中一个出身低下的更衣竟然有了身孕! 冷泉帝的子女总共有三人,分别为出身高贵的中宫和弘徽殿女御所出。后宫的女子们便对这个怀孕的更衣多了几分关注。那位更衣是个谨慎的人,见着自己一下子被那么多的人关注。便更加谨慎起来,整日都呆在自己居所内不肯外出。 冷泉帝这回是想不起那名怀孕的更衣的名字,在被告知后宫有更衣怀孕的时候。他自己都想不起自己最近还去了哪个更衣那里。 兼子知道这个消息是火大了老半天,连带着对信仁也有些看不过眼。更是停止了他的课外蹴鞠活动,弄得信仁满腹气闷的去读诸家经典去了。 在登华殿的众女官和女房看来,中宫完全不必为此事烦恼。怀孕的人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更衣,之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而且主上对这件事也是平平淡淡无甚反应。可见这更衣宠爱薄到了如何的程度。况且那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说不定,就算是皇子将来也不过无品亲王罢了,难道还能和登华殿里的两位皇子相提并论? 女房想得那些,兼子自然也能想到。那个更衣哪怕传出有孕的消息后,冷泉帝的反应也并不如她怀上信仁的时候。似乎他后宫里压根就没么个人似的。更别那个更衣和她腹中的孩子会对她产生什么威胁。可是知道归知道,心里还是各种愤怒不甘。更加不想见到冷泉帝那张脸。 她这么想,还真的这么做了。冷泉帝几次去登华殿,都被中宫以身体有恙不便见君的理由挡了回来,让他碰了一鼻子的灰。等着过了几天兼子干脆自己带着学走路走的摇摇摆摆的小儿子弘仁回了六条院。 中宫这些年月从没做出过此等行为,只有上回冷泉帝生病中宫在御前将弘徽殿女御赶回。这次后宫里顿时议论声四起。 那位有孕的更衣更是被吓得再也不敢步出居所一步。战战兢兢的等着产期。 源氏对中宫带着二皇子归省的事情,倒是保持着沉默的态度。也让人全力办置中宫和二皇子的用度。 他心里透亮,中宫这次纯粹是嫉妒那位更衣才回的六条院。虽然留给别人些许的把柄,但是冷泉帝也不会真的为了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更衣责备于中宫。更别提中宫还育有两名皇子,所出的大皇子还是冷泉帝中意的东宫。 过段时间,等中宫的火气消了。冷泉帝自然也会派人将中宫和皇子接回宫中。 二皇子弘仁,留着一个齐耳短发,刘海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覆在白皙的额头上。他对于离开熟悉的坏境没有半点不适应,母亲在身边,那些伴熟了的乳母女房们也都在身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不舍吵闹的理由。 乖顺的由母亲抱在怀里坐在上位的御座上,弘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御座下坐着的源氏。他很不怕生,对着面前从来没见过的男人也没有半点惧意。更别说这种嚎哭着一头扎进母亲怀里这种在小孩身上经常出现的情形。 信仁长得有七分像冷泉帝,那么弘仁则是差不多十足十的像母亲。完全长了一副女儿面。 “听闻娘娘和皇子驾临,臣实在是诚惶诚恐。”源氏没有抬头去看御座上的兼子,御座前还垂了一道御帘。即使看了也不过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 “这次恐怕还是要太政大人多多费心了。”兼子在御帘说道。 “实在是折杀臣了,这是臣的荣幸啊。” 兼子怀中的弘仁眨了眨眼,开口“太——政——”,字眼咬的很准,只是音拖的很长听着有些滑稽和不伦不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中秋节,大家节日快乐~~要好好品尝月饼哦~ 话说张良那文昨晚上我写了第一章,结果看得我感觉有些悲催。果断去找了《大秦帝国》慢慢找感觉,基友也给我找了《楚汉传奇》的预告片给我。看到陈道明美大叔版的刘邦,我唯一的感觉就是便宜刘邦那个流氓了啊。 ☆、45V 弘仁在六条院果然过的舒坦,整日学话习步不亦乐乎。有时候他学步摔倒了,兼子也没叫女房去抱起来,弘仁摔倒倒也自己爬起来照样到处乱跑。 倒也苦了一众的女房,小孩子到处乱跑是天性,而且衣服也要比成人简单的多,没有那么多的累赘。跑起来自然要比那些被层层锦衣所累的女房们要畅快的多。这下可就苦了那些女房和乳母们。六条院名为秋院,但是人类天生亲水,所以府中也有唐桥流水,钓殿前也是一片大好的水光。要是一个不慎掉落水中。全部人都脱离不了关系。 所以女房们也只能尽力把好动的二皇子看住。不要让他跑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 紫姬有意让抚子和兼子这个未来婆母多多相处,便让人将女儿待到秋院来,说是让抚子多多陪伴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姑娘出落的越发出众。兼子回想她那个除了读书就一门心思想着蹴鞠玩耍的大儿子,觉得可能委屈了这小姑娘。 但是源氏不可能白白捧她们母子却不求回报,这种好事兼子还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运气能遇上。 而联姻又是臣子们用惯了的,她是接受这个未来儿媳就是,而且紫姬将人调*教的不错。 “娘娘,可是要作画吗?”到了六条院,太政大臣的小女公子竟然做起了女房的事情来,兼子面前是一方文台,文台上铺着唐纸。 “嗯,今日突然起兴。”纸早已经铺好,用石镇压着。小姑娘跪在文案旁研磨,神情专注,似乎这世间只有这么一件事情能够让她费心。 手上持起笔,笔尖沾了墨,兼子一手挽住袖子开始下笔作画,画的不过是梅树枝桠罢了。笔尖几下描过,梅枝的线条出来。 磨好墨后,抚子便悄悄的退到一边。她安静的退到一边后只是等兼子画完。 而画到一半,兼子也没能继续做下去。因为有个小家伙摇摇摆摆的迈着步子,朝她走过来。他是在廊下的白沙地走着。身后两旁各跟着两名女房。为了行动方便女房们的下摆已经被折起来绑好。 这个岁数的孩子的发型都是一样的,弘仁的头发长度到脖颈那里,额头上的头发被剪成整齐的刘海。 一路摇摇摆摆的走过来,不用身后的女房帮忙,弘仁自己手脚并用爬上殿来。然后朝着正在作画的兼子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母后——” 兼子听见自己小儿子软糯糯的声音脑仁就开始疼。小家伙现在处于学话的阶段,前段时间学会叫“母后”然后冲谁都“母后母后”一番叫,吓得女房们花容失色。就连源氏也非常荣幸的获得弘仁一声“母后”。 想起曾经见到过的源氏的容貌,兼子很不厚道的想,要是源氏愿意换上女装涂上白粉扭捏作出几分女态,冷泉帝那个好色的说不定还真的会两眼绿光直冒将其收入后宫。想起自己离宫的理由她就一肚子的火。 她不是不知道后宫里除了她还有其他女人的存在,但是当其他女人而且是她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女人怀孕了。她要是还能镇定自如不是她得道入定了,就是她从来没把自己孩子父亲当回事过。 中宫归省,说是归省,但是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只要有心也能打听的出来。 此次一出,恐怕会说中宫心胸狭隘的人不少。不过兼子倒是不在乎,如今她儿子有了,外援也有了。连内大臣之女弘徽殿女御她都赶过,这次就是她撒泼又如何?难道那个更衣还敢找上门? 放下手里的笔,看着摇摇摆摆走过来随时都有可能摔倒的儿子。兼子的思绪收回来,叹口气放下手里的笔。 小孩子见着母亲就在眼前眼前加快速度走过来,然后一下就扑过去。兼子一把把小儿子接在怀里。 “母后母后——”小家伙摇头晃脑叫了半天,然后趴在兼子的肩头上对着她身后的抚子也开口一声“母后” 身后几个女房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对太政家的姬君报以同情。二皇子这一声“母后”除了生母中宫以外,还真的没一个人担得起。 安静的和只小兔子似的抚子也被弘仁天来一句“母后”弄得小脸染上惊讶之色,她眨眨眼,“二皇子果然是与娘娘极为亲近呢,不管任何时候都唤着母亲。” 兼子哭笑不得的把自己身上的无尾熊扒下来,“他哪里是唤母亲,他见谁就胡乱叫。”上次从她这里学会“太政”,便满屋子乱叫。学会“母后”后对着源氏也是“母后”的叫。 乳母在一旁接了二皇子去,抱着他坐在中宫御座旁边。弘仁看见兼子身边文台上的白纸上画着还没完成的梅树枝桠,立刻挣扎着要从乳母的怀抱出来。乳母并没有用力围着他,因此他一下子就挣脱了出来。扑倒兼子文台前一把把白纸抽出来。小家伙年纪小但是力气绝对不小,引来女房们的轻呼。 看着纸上尚未完成的画作,小家伙看不出个什么,抬头看看兼子“母后?”兼子坐在那里笑看着他没理。 然后小家伙接着蹦出下一句“太政?” 一众女人脸上立刻变色。 ** 太政现在很忙,忙着调*戏后院的玉鬘。不过哪怕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玉鬘回敬他“我亦遍寻古来事,从来闻见此亲心。”这句和歌算是抽了源氏一耳光。 源氏也只能面红耳赤满心尴尬的从玉鬘房里退出来,玉鬘得到暂时的清净。 而内大臣从小到大是和源氏做对照组的,这回也不例外。不过源氏有美人可观,他却只有对着家里那个乡野丫头头疼,想要个清净都难得。京里的贵人们都传遍了他家里那个粗鲁的乡下女儿。上次在好女儿还亲自写了和歌送给弘徽殿女御,明明就写不出什么偏还要故作风雅。最后只能是贻笑大方。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女儿。 但是女儿已经认下了,难不成还赶出去。也捏着鼻子扔了。权当府里养了一只会说话的猴子。 “听说当今的中宫连我家女御都敢斥退?”近江君在和侍女打双六之余神神秘秘问道。中宫在冷泉帝病榻前以大公主身体有恙让弘徽殿女御回殿。那时候大公主都好的可以翻身了,哪里还需要当做病人照看。 虽然是内大臣一系,侍女还是被近江君这过于直白的话语给吓的不得了。要知道当今中宫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议论的对象。就算是她们私下说起也是用相当隐晦而且只是比较相熟的人之间谈论。 事情还没完,这位近江君继续给面前的侍女爆猛料,“宫中更衣有孕,那位中宫竟然以离宫为要挟吓得那名更衣连住所都不敢步出一步?” 这下子侍女也无心于面前的棋盘了。她赶紧膝行离棋盘有好些距离,“小姐,这样的事情是谁告诉您的啊?” 京里没有人这么直白的谈论起宫里的事情,哪怕大家都知道。 “我随便听人说的。”近江君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叫人无力“你且实话告诉我,中宫是否真的如传言里的那样。” 侍女差点没被近江君的鲁莽和不知礼仪弄得差点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中宫高贵之人,哪是我等平凡之人可以谈论的。此等事小姐莫再为。”侍女满心苦涩,谁说伺候这个乡下小姐比较轻松的啊。时不时要忍受高声不说还要被时不时的惊人言论惊吓一番。 近江君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她并没有按照侍女所说的去做,而是直接去问了她的父亲,现在正在把她当猴子养的内大臣。 内大臣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他这个女儿估计又被哪个不怀好意的给耍了。大内后宫的事情哪里能这么过于直白。第二反应是这个女儿果然够傻。 他家弘徽殿女御的事情,他也有不忿的。但是奈何对方有子有后盾,他也只能选择和弘徽殿女御一样暂时忍了算了。本来按照平常他可以戏耍近江君一番取乐。但是这关于中宫的事情传了出去难免又是一场争端,源氏这人看上去宽厚,实际上怎么样看看曾经的兵部卿亲王现在的式部卿亲王就知道了。 “这种话谁告诉你的。”难得的,内大臣也对近江君办起脸孔,“以后不要和人议论这些事了。” 近江君见父亲如此,脑袋和打了几个结似的想不明白。不过想起乡下经历过的事情,近江君认定了父亲态度如此,那么中宫就一定如传言里的那般了。 果然啊,当今中宫,两位皇子的生母她就是个坏人!欺压弘徽殿女御,容不得其他后宫嫔妃有孕的好妒之人! 看着近江君的那张脸,内大臣就知道这个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女儿在想啥了。 “中宫和后宫之事不是你能议论的,记住!”若是云居雁内大臣完全没必要担心,可这个女儿嘴上不牢,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那可真是够他受的。 “可是……”近江君不知为何一向笑颜相待的父亲一下子变得如此严肃。她颇为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在内大臣严厉的目光下她忍不住心里发憷最终点了点头。 “女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良那文我写完第一章了,我一直在纠结那个“主”和“小主”的称呼。不过“小主”个人觉得应该称呼主人的儿子继承者的吧,女儿还是用“君主”的好? ☆、46V 中宫在六条院归省了好久也不见回宫,那些跟着中宫回六条院的女房们也颇弄不清楚中宫的意图,她每日作画与太政的女公子谈心。或者教二皇子开口学话。让众女房送了一口气的是二皇子终于不随便开口就是母后。 这今日,兼子抱着弘仁和抚子说话。源氏有两名女儿,大女公子倒是没怎么见,小女公子几乎是隔两三天就能见到一次。源氏也是时不时来拜见 “娘娘在六条院中,不知信仁亲王在宫中怎么思念母亲呢。”殿中燃起的熏香浓郁,闻着让御帘后的兼子昏昏欲睡。 她看着御帘前映出来的模糊的身影,压下睡意道“回宫之事,我自有打算。大皇子生辰应该还是在二条院过吧。” 中宫长期呆在娘家不回宫的确也不是能够让人觉得是好事情。也难怪源氏来劝她回宫。 “我这一回去,恐怕后宫里又会有人说三道四。”兼子斜靠着手边的胁息,声音里带了难见的慵懒。 这慵懒听得御帘那边的源氏一楞,然后他反应过来笑道,“那几个小人的话,娘娘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弘徽殿女御也不必放在心上?”源氏和兼子是同一阵营,说话也不必那么遮遮掩掩。 “弘徽殿夫人……娘娘委实不需放在心上。”源氏听见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道。弘徽殿女御和冷泉帝同龄,但是膝下无子只有一名皇女的确是不需要过多的防备。 后宫女子哪怕再怎么受宠爱,没有背景没有儿子,下场也难如意的。 “若是娘娘在意那名更衣……”那名更衣完全不能和源氏生母桐壶更衣相比,想当年桐壶更衣受到的宠爱能与杨贵妃相提并论,甚至还是在后宫女子的嫉恨下死去的。现在那名更衣有什么?连名字冷泉帝都不能记不起来。就算能产下皇子没有中坚的母族傍靠,不是无品亲王就是被降为臣籍,被降为臣籍后来又被恢复皇族身份的不是没有。只是少的可怜,一只巴掌都没有。 所以说源氏对兼子为何拖着迟迟不回宫实在有些想不通,若是妇人的嫉妒心的话,这么长的事情再旺盛的怒火也该消减下去了。 “待大皇子回宫之时,我自然也会随之回宫。”兼子手臂支在胁息上,手指拂过脸庞。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闪过晦暗的光芒,“只怕主上已经忘了我这个青春不再的人了。” 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美人,那些大臣们不管官位高低,想着把女儿往宫里送。如花的少女倒是显得她这个中宫年华不再。 “娘娘此话可不是如此说,”源氏道,“那些女子怎可与娘娘相提并论?而且主上这些时日一直都有派使者前来。可见主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只是宫廷里派来的使者都没能让中宫回宫罢了。 源氏懂男人,也懂自己的私生子当今主上冷泉帝。冷泉帝幼年便失去母亲庇护,一直过的不好。男人心里都存着一份对母亲的依恋之情,登上大宝后的冷泉帝那会也才十一岁。身边没有个亲近的年长女性照顾,他便是瞅准了这个时机把前斋宫送进宫内。兼子并没有让源氏失望,冷泉帝对于她这个年长于他且拥有着共同爱好的女子有着不同的好感。 这么些年下来,这份感情哪是几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女人能撼动的? “……”兼子知道自己是和源氏没办法说明白的,也不能和他说明白。源氏虽然是花丛中的老手,对女人心里所想他却是不怎么喜欢去揣摩。毕竟他当年追求那些女子靠的是他的花言巧语和光华公子的名头。琢磨女人心里想什么,源氏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那么便是这样吧,信仁这么久没见抚子了呢。”兼子笑笑,做母亲的她看的清楚。自己的大儿子对源氏那个小女公子并没什么兴趣。也是小小年纪连妇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指望他早早就通了情窍,对另外一个小女孩情根深种? 怎么看都觉得是笑话。 就连那句“若得为妇”也不过是那段时间有女房正好在他耳边说着汉武帝和陈皇后的故事,他听着耳熟顺口答上的而已。 大皇子的生辰还是在源氏的府邸中过的,这些时间内男孩子稍微长高了些,脸上两块肥肥的,甚是可爱。 他老早就知道母亲的居所离源氏的府邸很近很近,自己这次也能见到母后吧? 果不其然,在让人厌烦的宴会之后。有女房领了他前往中宫现在所居住的六条院内。院外有家臣早已经点燃了篝火,殿内也有灯台,灯台的烛光被女房挑的很亮。二皇子耐不得困早就被乳母带下去睡了。 七岁的信仁走进中宫所居住的殿内,他扬起小下巴对身后跟着的女官女房道“我去见母后,你们先下去歇息。”他原本面貌长得像冷泉帝,如今在父亲身边呆的时间久了,久而久之连说话的口气也像。 女官和女房们垂首退下,殿内还有几个和他相熟的女房。女房此刻含笑望这个看大的皇子。女房们的笑容让信仁的心里更加有勇气,内殿的御帘垂着,灯光将帘内人的身影映照在竹帘上。 “母后”信仁走到御帘前坐下。 “看着你似乎是长高了些?”帘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柔柔的在无尽的夜色里化作了温柔的风。 “母后,还不回宫吗?”半饷之后,信仁坐在御帘前问道。 室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衣料磨动的声音,“母后这次和你一起回宫。”说完这句,兼子觉得身上有些脱力扶着胁息上。 “真的?!”这一句对于信仁来说无异于惊喜,他猛的抬头问道。 “真的,你父皇平日里也派使者劝说我回去。是该走了。”僵持下去没好处,她还有两个孩子。 手臂靠着杌子,看着那边儿子的身影。“把这帘子卷起来吧。” 御帘边的女房把御帘卷了起来,兼子看见儿子的脸后楞了小会,这孩子倒是真的和冷泉帝越来越像了。 “你这些日子没有再沉迷玩乐中吧?” 兼子此话一出,就看见信仁到处飘忽的眼神。 ** 弘徽殿女御此刻也是不好受,她和冷泉帝同岁虽然不如十多岁的少女鲜嫩,但是胜在温柔解语。没想到怀上孩子不是她而是一个身份低下的更衣,一口气堵上来差点没把自己堵晕过去。皇后凭借自己所出的两个皇子可以撒泼回娘家,可是她还得笑着看自己的弘徽殿越来越冷清,看着鲜嫩的面孔越来越多。 算起来,自己竟然还真的过得不比登华殿那人痛快。 看着面前一脸痛苦的老父,弘徽殿女御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香球,“如果实在是不堪调*教,送还家乡便是。要不再找个地方小官嫁了,让她随夫上任。眼不见心为净。”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妹妹,弘徽殿并没有多少感情,一个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作为国母娇养的贵女,一个其母是乡下女的私生女。云泥之别,怎么可能有什么情谊。何况那位近江君可是在家里被父亲和弟弟们养着当猴耍的。 “哎,可惜父亲还有不知道你另外一名妹妹现在身在何处啊。”一想起自己和夕颜的那女儿,内大臣就有些后悔,当年应该将那女儿抱进家里抚养的!夕颜长相如何他倒是记不清楚了,不过模模糊糊的记得那是个性格温婉的女子。按照自己年轻时候的喜好,她应该也长得不错。 一个美人儿生下的女儿,就算再差也差不过他现在府邸里的那个吧? 弘徽殿女御叹了口气“或许……让妹妹做为东宫添卧?”进了宫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争取利益,那些男女情爱倒有些上不了台面。 她所指的妹妹肯定不是指近江君那个猴儿,也不是那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妹妹。自然是云居雁。 “东宫年龄和妹妹相近,若是成了也是一桩美事。”作为东宫元服的添卧的女御,日后是要被册封成中宫皇后的。 她不成,那么她妹妹或许可以吧? 弘徽殿不说还好,一说内大臣更加纠结“你妹妹云居雁竟然和源氏之子有了私情!”云居雁的态度似乎已经是对夕雾有了男女感情,夕雾这小子有次也敢拉住云居雁的衣袖不放。这两人的情谊倒是显得他太不通情理了。 “怎么会?!”抬起袖子掩了半张面孔,弘徽殿女御的记忆里云居雁这个妹子一向文文静静,竟然还会和别的男子生了情愫。 看来此事是成不了了。虽然藤原氏里也曾把和其他男人有过私情的女子送进了宫,但是心有他人的女子又怎会一心一意和别的女人争宠? “我对她甚是失望啊!而且……”内大臣想起冷泉帝对侄子的态度,“虽然东宫的元服式已经定下……” 最终摇摇头。 中宫和大皇子一起回宫了,后宫的女子对这个敢撒泼的皇后不免有些害怕。那位挺着大肚子的更衣哆哆嗦嗦的在自己的居所中。只求皇后能把自己彻底忘记。 回到有些时日没有见到的登华殿,兼子心口实在是堵的荒。 “母后不在的这段时间,父皇可是很想念母后呢。”信仁这么讲道。 兼子冷笑一声并不说话,要是真想念怎么不自己来。弘仁现在走路比以前利索了,也不要乳母抱,自己对着养着的那只绿毛鹦鹉玩去了。 弘仁拿起一只细木棍对着鹦鹉就是一番好戳。鹦鹉被他戳的呱呱乱叫,震起翅膀就要逃走,结果因为脚被锁住只能弄得鸟毛乱飞。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女官进来。 “娘娘,主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妹子们推荐春秋战国好文……俺看史记和战国策已经要背过气了…… ☆、47V “娘娘,主上来了。”女房附身在地禀告道。 掩于袖下的手缓缓收紧,指甲扎进肉里隐隐的疼。 “知道了。”兼子道,鹦鹉被戳的嘎嘎乱叫,拍起翅膀就想逃离弘仁的魔爪。没想到弘仁玩的起劲,竟然一把扯住鹦鹉的尾巴毛。倒是半点不怕鹦鹉尖尖的鸟喙。 “把二皇子先抱下去。”鹦鹉的惨叫听的殿中女房有些心慌,兼子让女房把正在折磨鹦鹉的小儿子抱下去,算是拯救了一群女房的耳朵。 殿中的御帘已经卷了起来,用流苏束着。还有一段流苏流淌下来,随着风轻轻摆动。 她坐在殿中,手臂靠着胁息。大儿子信仁听见父亲来的消息,显得平静,他只是眼巴巴的瞅着母亲。 熟悉的丝柏木香随着风送来,兼子稍微抬了抬眼。 “臣妾拜见主上。”口里这么说着,她身子拜俯下去。给了对方一个看似恭顺的背。 “皇后起身吧。”听到耳里的是久违了的声音,已经完全和青涩二字绝缘了的成熟男子嗓音。兼子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明明就是一个孩子却做成人的打扮。甚至还喜欢模仿一些成人的行为。 现在到底是离当年多久了呢? “父皇。”信仁退在一边轻轻弯下*身。 “信仁也在啊。”冷泉帝和善的看着和自己极为相像的长子,然后他又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弘仁呢,这么久没见父亲,想必也是极为思念吧。” 兼子手指抓住浓色无地菱袿衣的衣边稍稍向前拖了拖整了整跪坐的姿态,“二皇子刚刚回宫,甚是疲倦,臣妾让乳母带着他下去休息了。主上若是想看他,臣妾让人将他带来。” 弘仁离宫这么久,在六条院玩的天昏地暗也不见得他有多思念冷泉帝这个父亲。而且一回到登华殿就对着养的那只绿毛鹦鹉一个劲的戳,到没有半点冷泉帝口里的“思父”。 冷泉帝柔和一笑,“既然弘仁已经休息了,那就算了。朕已经久不见皇后,皇后可还好?” 兼子低头“谢主上记挂,臣妾一切都好。” 冷泉帝的笑容越发柔和,看向兼子的眼神也愈发温柔,“如此朕就放心了。”在兼子离宫期间,宫里倒是派出不少的使者前往六条院。不过全部都是被兼子打发回去了。 源氏倒是时不时在冷泉帝面前提起中宫母子在六条院的生活,也说起二皇子学语期间的趣事。 兼子是他送进宫的,他相当于兼子的父亲还有两个皇子的外祖父。兼子撒泼回六条院,善后和修复夫妻裂痕的事情自然是源氏接手。 嫉妒,这个在女人都会有的情绪。要是女人真的半点都不嫉妒,由得男人在外面花天胡地,男人自己又要不是滋味。认为女人是不是半点都不在乎自己了。 弘徽殿女御因为嫉妒干出的事情差点出大祸,兼子并没有把那名怀孕的更衣怎么样。只是自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冷泉帝也认为不过是女人使小性子,哄哄就成了。何况他对那名更衣也没什么印象,就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信仁,你一天忙碌,也累了吧。”自从兼子回娘家,冷泉帝对这个长子倒甚是看重。他现在并不是没子女,但是生母出身高贵的只有兼子的两个儿子,和弘徽殿女御的大皇女。 皇女其实也可以被选作东宫继承人,孝谦天皇就是其中之一,她作为皇女时,宫中也还有其他的皇子。但是因为藤原家的势力她愣是凭借着女子之身被封为了皇太女。 但是那仅仅是在藤原家势力压倒朝中其他势力的时候,现在并不是内大臣为首的藤原氏一家独大。太政大臣源氏已经压过藤原氏一头。 而冷泉帝也不指望也不怎么希望弘徽殿女御能再次怀孕生下皇子来,弘徽殿曾经的做法让他想起朱雀帝的母亲前弘徽殿太后。他现在对弘徽殿女御颇为礼遇也仅仅是礼遇罢了。 信仁一听这话,立刻道“儿臣先行退下了。”说罢,就往殿外走去。他的心情似乎也被外面明媚的阳光给感染到了,步子也轻快起来。头上两只总角下的黑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跳动。 冷泉帝等大儿子走的远了,嘴边勾起一抹弧度。他走到兼子面前坐下来。看着兼子低下的脸。 算起来兼子已经年满三十了,但是却没怎么显现出色老的样子来。冷泉帝喜欢和她呆在一处也并不全是为了那张美丽脸孔。后宫中从来就不缺新鲜娇嫩的美人儿。 “记得皇后刚刚进宫时,总是把朕当孩子对待呢。”坐在兼子面前,冷泉帝笑道。兼子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也楞了楞。 “那时候的主上,不就是个孩子吗?”她的思绪被拉回到十年前。 “朕那时候已经元服了。”元服了即是成年,幼时千盼万盼自己能早日元服成人。结果源氏送进一个前斋宫,还是他前死对头朱雀帝喜欢的人。心里那时候除了好奇便还是好奇了。 “在臣妾眼中,那时候的主上依旧是孩子。”十一岁的年龄,连声音都还未变。经常做些小孩子才会做的玩闹事情。不是孩子是什么? “那时候,太政将皇后送进宫来……”源氏的用心那时候的冷泉帝没有想到,随着年岁渐长,他也不得不佩服源氏手段之高。 对于幼时就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来说,恐怕年长女性才是最有魅力。更别提后面年岁渐长后的骚动。 兼子在作为梅壶女御的那段时间,的确是尽职尽力的。他想要作画看画轴,兼子也是伴君到底。那段时间他过的非常愉快。到了现在他已经长大,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兼子却因为其他女人有孕而不悦。弘徽殿女御有孕的时候,也没见她如此过。 冷泉帝垂着眼,然后抬起头来。手伸出来抓住兼子收于袖中的手。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完全不一样。 兼子通过两人肌肤相触感受到和女性完全不同的气息。 冷泉帝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将面前的人揽入怀里。 “以前是皇后照顾朕,现在倒是朕照顾孩子气的皇后了呢。”他把兼子抱入怀中,闻着她身上的熏香味道开口道。 兼子不自觉的轻抖一下,然后开口“孩子气?” “是啊。”冷泉帝没有发现她一瞬间的异常依旧在笑。 “那个更衣,说实话,就连朕都想不起她面容如何了。”冷泉帝说的这是实话,若不是那名更衣怀孕,他或许一直这样下去记不起那个女子来。 “无论她生下皇子还是皇女,都无法与你相比。”手掌抚摸着兼子身后那一头乌鸦鸦的长发,“何必去在意?” 兼子心中酸楚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她早知道自己的想法不会被这里的人所理解。但是亲耳听到他用甚是温柔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不用在意’的时候,心中的怒意和痛苦一瞬间就差点将整个心房占满。 别人这么说她或许不会这样,但是连抱着自己的这个人都这么说的时候。一种羞辱感让她挣开他的怀抱。 兼子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冷泉帝惊讶了一下。后宫里的女人莫不是期盼着他,倒是没有女人挣脱他的怀抱。 兼子挣开冷泉帝后,看向那边被卷起来的御帘,纹银香炉一直向外吐着氤氲的熏香。她甚至还能想到殿门口还跪坐着两名女房。 冷泉帝放下手臂,看着已经别过脸去的兼子。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静悄悄的,偶尔听得鹦鹉顺理羽毛事发出的声响。 半饷兼子开口了。 “臣妾……身体有些不适……”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来,兼子朝冷泉帝拜俯□体,“实在是太失礼了,臣妾所做的事情。” 黑发顺着身体滑落下来摊在手边,但她也没有伸出手来把它们拨弄到肩后。 冷泉帝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脸上也是沉沉的,没有刚才的温柔笑容,他伸出手来挑起她的下巴。 兼子眼睛看着挑起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并不抬眼去看他。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手的主人说道,“皇后既然身体不适,那么朕也不要让皇后继续劳累了。”说罢,下巴上的手一收,衣料磨动的声音响起。然后丝柏木的香味越来越远。 冷泉帝一走,有贴身服侍的女房看了看兼子的脸色,然后轻声道,“娘娘……何必要说出那样的话语呢?主上明明也是对娘娘宠爱有加的啊。为了那样出身低微之人……” 兼子似乎已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倒向身边的胁息,她一只手抓在冰凉的扶手上。脸上惨白。 “宠爱?”她似笑似哭的重复了这个词语,“我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宠爱。” 宠爱,和对着一只宠物猫宠物狗或者对着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她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也不是所谓的‘孩子气’。 她在乎的并不是那个女人生男生女,而是他那句“孩子气”,她这样真的是幼稚么?或许她应该保持着所谓的大度,对所有的后宫女人都一视同仁? “他不懂,我也不指望他会明白了。”手指抠紧手下的冰冷的木头。现在想来自己的想法对于他来说真的是幼稚可笑。也是,自己这样还真的是在为难自己。 何必呢? 她笑了一声,格外麻木。 作者有话要说:张良的那文竟然被我写到第三章了……抱头…… 我最近犯二了,昨天才想起去找毕业论文导师,结果发现妹子们下手好快一个个。我心仪的全部都人满了,于是泪流满面的选了现在人在岛国的系主任。我和我室友一合计发现除了在答辩的时候俺是不要指望能见着系主任的人了…… ☆、48V 玉鬘在源氏府中的境地比较尴尬,她不是源氏的情人更不是他的女人。没名没分的而且源氏又喜欢让那些贵公子到她的闺房门前来诉说相思之苦。源氏这么做,等于是把玉鬘的名声踩了又踩。 现在那些曾经表达过对玉鬘的爱慕之情的贵公子在回味关于玉鬘美貌传言之余,也对她从心底里发自不屑。 试问哪家正经小姐会流传出这种不正经的流言。哪家父母又会让男人坐在自己女儿房间门口示爱?何况还是源氏这种身份的。 前段时间因为中宫归省六条院,源氏不可能在中宫归省在娘家的那段时间,放任一群浪蝶在中宫眼皮子底下乱飞。那些贵公子们也知道轻重,一收往日的轻浮模样。因此玉鬘那段时间是入住二条院后难的轻松。 中宫回宫之后,源氏又故态复萌。让那些贵公子找上门来。源氏也不避嫌当着她的面点评那些男人们。就连源氏的弟弟现在的兵部卿亲王也没能逃过。 在他玩弄的玉鬘不亦乐乎之时,他知道了自己儿子和玉鬘之父当今内大臣之女云居雁有情的消息后。自己一个人想了会。他想内大臣肯定是知道玉鬘这个女儿的存在,只是不确定身在何处罢了。 现在夕雾一心沉醉在和云居雁的恋情里,眼里放不下其他女子。而且夕雾也的确需要一个强大的妻族的支持。 用一个私藏了的私生女去换儿子一个背景甚好的妻子。怎么看也不算亏本。 在一次见面中,源氏用很委婉的方式告诉了内大臣还有那么一个女儿在的时候,内大臣吃了一惊。原本他以为源氏是找他商量云居雁和夕雾的事情。没想到源氏没提两个孩子的事情。倒是告诉了他一直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下落。 内大臣看着源氏那张诚意十足的脸,心里大致明白前段时间让自己儿子神魂颠倒之人便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了。内大臣虽然年纪一大把却还是个风流人物。对京中美人的情况看也知一二。自然也知道源氏府邸中的那些事情。 一瞬间内大臣真的有随手抄起个物什朝着源氏砸过去的冲动。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确有养一个娇艳美人好好玩弄的**。内大臣他自己也还是有。但是把这一切赋予行动的倒只有源氏一个。而且那个被源氏养在府中被其他男人垂涎又看低了的正是自己的女儿。 哪个父亲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心情愉悦才怪! 内大臣脸上满是感激,一副对源氏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里又担心着源氏此时才把女儿的消息告诉他,莫不是源氏私心里存了将玉鬘收为妾室的心思。 这也怪不得内大臣会这么想,当年源氏对紫姬也是如此。在紫姬被生父原兵部卿亲王接走的前夜生生的将人劫走。在二条院里养到十三岁如花似玉的年龄。待到生米煮成熟饭,源氏和紫姬成了事实上的夫妻后,源氏才再让原兵部卿亲王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 这私生子女不管是在大唐还是在这里,都是一种尴尬的存在。大唐直接不客气的称呼为奸生子。在倭国稍微好些,若是正室夫人肯认下抚养孩子日后的前程倒还好说。 只是现在被源氏这么一闹,玉鬘的名声在贵族中已经是一落千丈。若是靠着他这个父亲或许还能谋个好婆家,但是更高一点的前途就难讲了。 送进宫已经是不可能,还会白白遭来长女弘徽殿女御的嫉妒和皇后的刁难。 对于这个女儿内大臣也不太能想出其他更好的出路来。 内大臣认下流落在外的女儿的消息也迅速为京中贵人所知。 兼子对京中贵人的风流韵事没有多大的兴趣,更何况一个私生女罢了。 弘仁最近说话说得和只只会重复别人话的鹦鹉似的,别人说一遍他也跟着说一遍,有时候一遍一遍的模仿着大人们的举动并以此为乐。兼子靠在杌子上看着弘仁学着她作画的样子抓着只笔在唐纸上乱画,完全不顾墨迹可能会弄坏身上崭新的衣衫。 照顾他的乳母和女房守在一边,只要他一个不小心,这些女人就会上去抢救。 兼子伸出手来,手持桧扇,扇子两端上的流苏轻轻颤动“这孩子,若是平常人家恐怕会是个败家子弟。这上好的纸白白的被他给糟蹋了。” 唐纸往往来之不易,要从海那边的国度海运而来。能送进大内的只有其中上佳之物。 就是这上佳之物却被弘仁当做儿戏胡乱画坏了。 “二皇子如此喜欢纸墨,说不定日后也和娘娘一样有着高雅的情趣呢。”小宰相在一旁笑道。 兼子收回扇子,依旧是懒懒的靠着杌子,“我不过是喜欢空闲的时候胡乱画上两笔,哪里算的上高雅。” “娘娘”小宰相是从六条院时期就跟着她的人,因此说话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若不是娘娘情趣高雅,主上怎么会钟情于您呢。” 兼子听到“钟情”,立刻眉头就皱了起来。“现在别提这件事情。” 语调犹如结上了一层霜,听得人莫名的生出了寒意。兼子丢开手中的桧扇脸扭向一边。 原本脸上带着笑意的女房们因为兼子这话,立刻收起了满脸的笑意,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中宫和主上闹脾气的事情原本登华殿里的女官和女房们认为中宫既然愿意愿意回宫,那么也算过去了。哪知中宫会在主上来登华殿之时推开主上的怀抱。 试问做妻子的哪个不喜欢丈夫的闻言软语。就算丈夫在外有一两个妾室,只要对正室真心相待那又有什么呢! 何况中宫已有二子,何必和那些出身低下之女置气。 兼子知道这些女房们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的想法在这些人看来十分怪异。在那人心里也是,或许还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但是若是再来一遍,不见得她会忍得住。 她就是受不了这个时代男人的做法!一遍对着妻子说着如何爱她,转头却是抱着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生孩子。她当然知道他身在那个位置,想要三千溺水只取一瓢饮很难很难。她自己也是身在中宫皇后的位置上,并不是可以公开在丈夫面前披发撒泼的普通女人。 她知道啊,她知道自己应该理智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接受冷泉帝的柔情。但是这几年她真的是压制的有些狠了,若真的不发泄些出来到时候她会做出什么,自己也不会知道。 “我现在有子还有后盾,所谓的宠爱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兼子的笑意里带着疲倦,“你们看那前弘徽殿太后,后期有子无宠还不是过的颇为快活?” 此话一出立刻小宰相说道“娘娘!那样的人怎能与您相比?您膝下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名皇子。为了两名皇子着想,您也该拿出气度来。”说罢,又向着兼子膝行了少许,附□跪在她面前。 “……”兼子手放在扶手上冷冷的打量着她。 在这个时代东宫的存立已经不是靠着父皇的喜爱是否了,而是看他的母族妻族。当年前弘徽殿太后做的够厉害,在桐壶帝为了桐壶更衣的逝去而伤心的时候,公然在弘徽殿内大兴丝竹。 “娘娘!当年上皇的确已经登上大宝,但是先帝也立了今上,而且让太政为保护人。”兼子听得眉头一皱,小宰相这么一说,她似乎也想起来。源氏在当年绝对是和朱雀帝一系是不相容。而藤壶皇后也和弘徽殿是对立关系。 桐壶帝这么安排如果不是和大儿子唱对台戏的话,恐怕都没人相信。 即使他迫于朱雀帝母族的势力不能动摇朱雀帝的东宫和大宝之位,但是他却能安排下一任东宫而且安排好班底叫朱雀帝吃瘪。 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夫妻真情,在这平安京里。所谓的父子血缘在这大内里还是不值什么。 她搁置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收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刺进手心里。 “你说的很对,是我之前想错了。”即使得了一时的快活,但是对于她来说明显还是自己两个儿子来的更重要。这两个乃是出自中宫的嫡子,若是真的失了势……恐怕下场要比那现在守在宇治的八亲王好不了多少。 冷泉帝的多情和所谓的坦白让她接受不了,但是两个孩子的前途却比这个更为重要。源氏,源氏现在还能相信还能依靠么? 东宫那边元服式已经拖得不能再拖,朱雀帝肯定要在东宫的元服式上为东宫寻找一个有力的保护人。 若是看上了源氏,那真的是叫人不知道该如何言说了。毕竟源氏可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大女公子生母出身低微,但是到底是养在紫姬身边。若是朱雀帝那边愿意拉下脸来让大女公子进宫为添卧。源氏会不会拒绝倒还两说。 兼子上齿咬住下唇,这时已经有女房将她丢掉的桧扇捡了回来。兼子拿过扇子打开了一角。 她并不是对朝上的勾心斗角擅长,但是她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内心里便难以平静。冷泉帝比她年幼比她年轻,她已经年华不再,他却还游走于各个妃嫔之间。现在宫廷里只有她所出的两名皇子,但以后呢?她能保证以后么? 一下子全身力气像是被抽走,她险些靠不住手下的杌子摔倒在地。 周旁的女房们赶紧上来扶住她。 “我现在真是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剪发出家。”兼子任由自己被女房们扶着,她脸色苍白眼里已经是有泪水滚动。 现在出家退出宫廷,恐怕也是不可能了。除非她已经彻底失势。而且两个孩子也无前途可言。 她可以不考虑自己,但是儿子她却一定是放不下的。 这么想着她眼前一黑立刻就倒在了女房们的身上。 冷泉帝听闻中宫昏厥的消息,立刻赶到了登华殿。此时登华殿的女房们慌乱成一堆。乳母们竭尽全力哄逗着大哭不止的二皇子。 冷泉帝到了登华殿中时,看到的也是这种慌乱的情景。 “皇后呢?”宫殿内女房们诚惶诚恐跪拜于地。冷泉帝面目似覆上一层冰霜,他开口问道。 “娘娘此刻昏迷不醒,正在寝殿。” 白色的衣袍一抖,缨冠径自穿过女房们打起的御帘直接向寝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咱开新坑了咩~~~楚汉的~~男主是谁乃们都知道的~~~欢乐转圈圈。话说今天去简牍博物馆了,看见满眼的简牍各种眼花,看竹简的时候有老大爷问“你们看得懂吗?”那时候俺和基友妹子答“连蒙带猜”。当看到楚国的竹简时候……我们一个字都猜不出来了…… PS:其实兼子和冷泉帝是有代沟的那种,平安时代的男人认为对妻子最好的爱就是坦白。将外面胡搞啊私生子女啦都向妻子打报告。这种事情估计没几个女人能接受吧……摊手。 ☆、49V 室内按照兼子的一向爱好熏着味道并不是浓烈的熏香,登华殿内的装饰也是跟着主人的爱好而有些变化。 兼子的寝台前立着一扇屏风,她一头乌亮的发丝被盛在枕后的一方黑漆盘上。 冷泉帝让跟进来的女官和女房退下,自己坐在寝台边。看着紧闭双眼的兼子。自从她进宫他就没见过她睡熟的模样。即使他留宿她的居所,在他醒来时,她也已经醒来让女房更衣了。 白皙的肌肤在此时更加白,甚至已经有些病态的苍白。纤长的羽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圈半扇形的阴影。 想起那日她推开他别过脸去的时候,他心里的确相当恼火。没有女人能推开他,也没有女人不期待着他。如今他将宠爱给她,却不被她看重。若是换了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像她这般。 但是这怒火也是一时的,毕竟兼子并不是普通的平常的嫔御。 “你这脾性,倒是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摸不准兼子的脾气,同样的这么些年下来也没想过要去揣摩她的性子。 朝中后宫的事情让他并不可能去揣摩一个女人的性格,所以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 拍了拍手,立刻有女官膝行进来,跪伏在御帘外。 “叫阴阳头赶紧卜出中宫有恙的原因来。” “是。”竹帘外的身影向下伏下,然后稍稍直起身来向外膝行而去。 衣料摩擦的声音越行越远,室内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寝台上的兼子睫毛颤动一下,轻吟一声睁开了眼。冷泉帝听见她的声音低下头来,“醒了吗?” 兼子此刻头还有些眩晕,听见熟悉的嗓音迷迷糊糊得看了过去。入眼的便是冷泉帝的那张俊颜。兼子呆滞一下立刻别过头去,但想到之前想到的事情,她又咬咬牙扭过头来。看着一脸平静的冷泉帝。 “主上为何到臣妾这里来了?”语音婉转动听,细听还能察觉出其中稍许的怨艾。但是冷泉帝到也难得看到她这副服软中又夹带着幽怨的模样。不禁的愣了愣。 印象中,兼子一直是个让他觉得可为依靠的存在,两人感情中既有对年长女性的恋慕也有对母爱另一种形式的渴望。 现在兼子稍稍露出女人的幽怨来,倒是让冷泉帝有些意想不到。虽然之前她一直和他闹脾气。但是并没有这么从眉眼里直接的传达出来。 “听见你殿里的女官说你晕倒了,朕过来看看你。”说着他的手伸向兼子的脸,最后停在她肌肤上。“见你没事,朕也就放心多了。” 冷泉帝的手指间接着薄薄的茧子,触在兼子的肌肤上有些许的麻痒。 “主上定是还有许多政务还没处完,跑来这里……”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兼子就躺在寝台上。身上衣物甚重。那时候她心思抑郁一口气上不来才会晕过去。 这身子就算再怎么调理也只比那些女人好些而已。 “政务有太政内大臣,朕倒也乐得清闲。”冷泉帝嘴角弯出一抹笑。这倒是实话,这个位置看似高贵至上,实际上也不过一个傀儡罢了。朝中连续被权臣把握权力。把自己的女儿接连不断的往后宫里送,十全之主没有拒绝的机会。甚至晚上宠信哪位女御都会□涉。生下的皇子,权臣的女儿所出的皇子是东宫皇太子的不二人选。 “臣妾之前……实在是太无礼了。”躺在寝台上,兼子看着冷泉帝道。 “何止无礼呢,”冷泉帝嘴角一弯,手指向上滑动停在她的发际,“朕以真心相待,皇后却那般反应。叫人如何能接受。” 兼子垂下眼,睫毛颤动了一下。这真心还真的叫她难以接受之余,又无可奈何。 ** 那位终日躲在自己居所终日不出的更衣终于在惶惶不可终日中迎来了自己的产期。按照规矩,女子生产一律回娘家。这位更衣也是挺着□个月的肚子回了娘家。一个月后的生产几乎赔进一条命后生下个皇子。 这是继中宫两子后,第三个皇子。兼子听着传消息的女房说那个更衣产下名皇子后,冷笑了声便继续教小儿子作画了。 她这反应倒是让登华殿的女官和女房们松了口气。虽然上次主上和中宫关系转好。但是也经不起中宫次次的脾气。 中宫没怎么样,弘徽殿倒是如同乌云笼罩那般吓人。殿中的女房们个个闭紧了嘴,不肯多说一句话,引得弘徽殿的女主人不快。就连大公主也是被乳母带着,没有到生母面前。弘徽殿女御听到区区一名更衣产下皇子,每逢看到女儿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心里总会冒出一个想法:为什么当年她没有生下一个皇子,为什么她生下的是个女儿?若是当年产下的是名皇子的话,她也可像这座曾经的女主人那样肆意。可惜,她没有。冷泉帝如今对她并没有往昔那般隆宠。晚上留宿的更是少。 少时读过的“红颜未老恩先断”大概就是如此了。 中宫年纪已经三十,但是状况却比自己好得多。她有儿子,所出之子将来若是被立为东宫,凭借着她的出身和源氏太政大臣的权势。没人不长眼。 将来的皇太后之位足够让她荣耀。 而她,藤原家的女儿,无子女御的结局会好到哪里去? 为什么连那个出身低贱的女人都能生儿子,她却只有一个女儿?手不自觉的伸向小腹,丝缎的凉意沁入肌肤,那份凉意由着指尖的肌肤一路直到心底。 “那个女人生的是个皇子么?”手指抠入布料任由那份凉意在心头转换成如同寒日凛冽的寒风。 跪坐在下首位置的女房不敢去看弘徽殿女御的脸色,只是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是的。” 弘徽殿女御将手里的那把扇子抬至唇边,牙齿咬的很紧。 那名更衣原本就是在后宫里和隐形人似的,如今生了皇子也还是老老实实,至少在中宫和女御的面前她不敢也没能力掀起什么风浪来。 不过对着其他的更衣难免态度是要变化些许了。 不过她也没得意多久,因为有人给她好看。今天在她必经的过路上撒秽物明天又是当面的风言风语。弄的她下不来台。 弘徽殿女御和这名更衣也有过几次偶遇,弘徽殿女御笑的温柔的快要滴下水来。但是却让那名更衣如芒在背。 不久后,她就更加苦不堪言了。这次的为难她的对象直接换成了仅次于中宫的人物。而对于这位更衣来言,她的丈夫冷泉帝一点都指望不上。 冷泉帝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也就那样了。生母出身不高,自己对这孩子的生母也没多大的感情。不过是一时看见个新鲜的美人的好奇感。睡过几次也就忘到脑后了。要不是此女好运在几次欢好中有了孩子,恐怕也得几年都见不上冷泉帝一面。 不过现在孩子生下来了,冷泉帝也没怎么去看。 他的态度决定了这个新出生的小皇子将来很有可能不会受到他的庇护。而且众女针对是更衣又不是皇子。他何必去管呢。 同样的,中宫也不会去管。兼子已经被这件事情噎了一段时间。她也乐得看的弘徽殿女御也被噎一番。 弘徽殿女御比她惨,至少她还有儿子有靠山。就算哪天冷泉帝真的在新爱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她还能有所依靠。 信仁已经八岁了。虽然依旧顽皮好玩,但好在冷泉帝现在还是重视他的。没有干出让她想崩溃的事情来。 今日阳光大好,充沛的阳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兼子放下手里的画笔,带着一众的女官站在木廊上看着院子里被阳光染的金亮的花朵。风时不时的吹来,风并不像今日天气那般温暖,风里带着稍许的寒意。 哪怕身上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奈何袖中伸出的手还是被风吹冷。 “今日风光甚好。”兼子手收入袖中,只余一段桧扇露在外。 “是呢,瞧见这阳光,就连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知几日后,主上行幸也是这般好风光么?”几日后冷泉帝将要去行幸猎鹰,她是懒得去。大儿子信仁会跟随。 “信仁这孩子一向爱到处捣乱,几日后千万别闹出事情来才好。” “娘娘,大皇子天真可爱,但也十足懂得礼仪。定是稳重的。”身后的中纳言道。 正说着,信仁还真的来了。不像前几年他自己一股风似的跑起来。而是端着架子身后跟着服侍的女房,走了进来。 因为还没有元服,脑袋两端还梳着总角。身上一袭朱华的童直衣,手上也不拿扇子。信仁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多少见母亲的欣喜。 外面阳光大好,却还是有些冷。不及室内温暖。兼子便回到了殿内。 母子见面也不必隔着帘子,兼子看着儿子故作老成的模样,有些想笑。她身边的女房看见他那副成人的模样大感安慰。 “母后。”八岁的男孩道。 “你倒是比前些时候长了些。”八岁男孩子长个长得不快,看的兼子做母亲的都有些着急。 这个地方的饮食实在是……太…… “几日后,你不要再胡闹出什么事来。”兼子嘱咐道。 听到母亲一开口便是要自己不要胡闹,脸上拿捏着的稳重一下子跨下来。 “是……”回答的半点气力都没。 ☆、50V 兼子见着了那位产子的更衣,她一时兴起便让人送去了和歌。让更衣一起来登华殿欣赏这秋之美景。 对上兼子这位中宫,更衣虽然生了皇子也不敢和兼子对着干。要知道当年的桐壶更衣面对其他女御更衣们的迫害。只能一口自己含血泪全吞了。何况这个更衣有皇子却没有半点来自冷泉帝的庇护。 那名更衣跪坐在殿内的下首位置,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水。她并没有像这般与中宫这么近。平日里宫廷里不管有什么盛大的行事,她不是没有位置,就是位置太过靠后。而中宫的位置永远都叫人无法直视。这装潢华美的宫殿更是叫她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她想得有些入了神,待到身后登华殿女管一声重重的咳嗽,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缓了出来。抬头一看主座上已经有一个着经紫纬赤生龟甲地白五唐衣的女子正在看她,女子领口还有薄苏芳藤立涌五衣层叠着显出最高的威严。 女子面上淡淡笑着对上她的脸。 更衣慌慌张张的猛低下头去,跪伏下*身子。 “把脸抬起来,让我瞧瞧。”中宫的嗓音慵懒的,声音里还带着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到的轻视。 而且这话本身就是一种对对方的轻视。 更衣保持着跪伏的动作,战战兢兢的抬起了脸庞。 兼子手里拿着扇子,打量着那张隐含不安的面孔。平心而论,这张脸并不是很美。倒是可称得上清秀。至少在她看过的那些更衣里并不是出众。 如果性子方面格外温顺的话,倒也可能引得男人些许的喜爱。不过看现在冷泉帝的模样,他是不怎么把这个更衣放在心上。自己又何苦纠结这件事情,好端端的让她自己成了个深宫怨妇? “更衣容貌……甚好。”兼子靠着手边的胁息缓缓道。此言一出,殿中有些年轻不知事的女房憋不出扑哧一声赶紧用袖子挡住了脸。 兼子这话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后宫中比这更衣容貌好的人多了去。中宫这个说不是明白着调侃她嘛。 果然那名更衣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几下。原本抬着的头也低了下去,一双手都不知道要该哪里放。 兼子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想捉弄她了,“三皇子现在还好么?” 中宫的话题转的太快,更衣的思绪有些转不过来,但是一提到新出生的儿子。她原本的不安立刻就被幸福所替代。 “托娘娘的福,三皇子现在一切安好。”原本脸上鲜红欲滴的颜色也褪回了粉色。 “新出生的孩子容易患病,”兼子靠在木质的扶手上,轻声道。像是和对面的女子拉家常。“虽然说病气乃妖魔鬼怪所致,但是要是因人不尽心。那才是连高僧都念不去的事情。” 这个皇子并不受父亲重视,母亲也并不受宠爱。在宫廷里的日子怕也没那么好过。 更衣愣了愣,又拜下,“娘娘所言甚是。” 兼子对女房道“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女房们膝行去了,待到回来时个个手里都是捧了装满婴儿用的物什。婴儿用的雪白襁褓上锦缎精致的纹理叫人惊叹。 女房们把装着物什的漆盘放在更衣面前后便退下。 “这是我当年生二皇子时候用的,若不嫌弃,便送你了。”用过的旧东西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过这些东西也不过是表明个态度而已。 兼子也知道这名更衣近来日子不好过,弘徽殿女御不知道是不是也起了嫉妒的心思,和这个地位不高的更衣很是不对付。 原本兼子自己还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脾气,等到明白自己的脾气在冷泉帝眼里看来不过是发小孩子脾气。自己这原先这做法在众人看来也奇怪的很。就连原兵部卿亲王宫妃也是不许丈夫把在外面生的小孩带回家。 自己这为了一个小小更衣就闹脾气的的确上不了台面。虽然她愤怒,但这就是他们眼中的事实。 “娘娘……” 见那名更衣呆坐在那里,直到兼子浅笑道,“更衣不喜欢……?” “多谢娘娘恩典。”那更衣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以标准的宫廷礼仪伏下。她的声音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夹杂着颤音。 等到更衣离去后,有女房问道“娘娘何必对更衣如此?” 兼子靠在扶手上,手下的木头坚硬而冰冷。 “只是想看看罢了。”手臂靠在扶手上靠着脑袋,“我一直在想,能让我如此妒忌的女人到底为何模样。”虽然知晓冷泉帝对那女子毫不上心,但是还是想看看。 “这一瞧,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些。”说着她笑了笑。 “娘娘?”一个女房轻声问道。 “有时候啊,还不如看开的好。”她知道这地方的习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若只有一个女人哪怕是正室都会被人耻笑。那一个个的贵公子哪个不是风流债都已经埋得没边了。细细想一下,她也算是幸运的了。 有两个儿子,日后再怎么着,出路都是有了。她何必又何苦呢? 站起身,她向后殿走去。 那里有着她还没抄完的佛经,贵族中崇佛的人很多,她最近也凑了一份趣。她走到文台前坐下。持起笔。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念出声后,她笑笑。 这时,御帘外想起男童清亮稚嫩的嗓音,“母后!” 便有一个小童急急的跑进来,他身后的乳母和女房们因为身上繁琐的衣裳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个个露出焦急的表情。 “二皇子,二皇子呀”乳母们一边尽力快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呼唤。 可是小男孩也不管这些,手里抓着一把扯下来的花朵。一股劲儿得就往内殿跑。女房们赶紧打起御帘,让小皇子通过。 弘仁径直奔到兼子面前,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汗珠。“母后,我刚刚摘的花,您闻闻香不香?” 说着就把手里的花朵向兼子鼻下凑。那花甚是饱满,看着相当不错。 兼子闻了闻,馨香扑鼻。摸了摸儿子头顶。 “不错。很香。” 弘仁小脸笑的灿烂,赖在兼子怀里不动了。他手里玩似的转动那只鲜红欲滴的花朵。 “怎么不出去玩了?”兼子手里的笔早已经放下,她双手抱着怀里的儿子问。 “没什么意思……”弘仁两只小手搅动着花枝,“还是母后这里好。” 弘仁倒是和他哥哥信仁不同,信仁便是个喜欢到处玩耍闲不住的。弘仁倒不怎么喜欢和作陪的那些小童玩闹,对蹴鞠也没什么很浓厚的兴趣。 “蹴鞠,竹马,六陆,就没有一样你喜欢的?”若是不喜欢跑的满身汗,玩双陆也是很好的嘛。 “我不会。”怀里传来弘仁闷闷的声音。 周遭的女房都低低笑起来。这下又让他不满得哼了哼。 “既然不会,母后教你好不好?”兼子抱着小儿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问。 “好!”怀里的孩子一下子抬头看她,眼神晶亮。 女房拿来棋盘和骰子,兼子把这两枚骰子装入一个黑色的小筒中,“这双陆并不难,你看着。”说着她把手中小筒往棋盘上一倒,里面骰子便掉落出来滚在棋盘上。 看了看骰子上的点数,兼子一手挽住宽袖一手执棋。 “这双陆乃是强吞弱……” 弘仁坐在兼子的对面,看着棋盘目不转睛。 母子俩一个教一个学,突然有女官急急的进殿,膝行在两人下方。 “娘娘,二皇子,主上已到。” 这边弘仁正拿着棋子,听见冷泉帝来,弯了弯嘴角下放下手里的棋子。和母亲一起迎接父亲。 因为是次子的缘故,弘仁并不像兄长那样颇得父亲的看重。他见到父亲的次数也不如信仁那么频繁,所以他还是比较希望看到父亲的。 今日冷泉帝换了一身朱色的袍子,头上戴着缨冠。一进殿,看见兼子和弘仁跪坐在那里。两人的身后还摆放着打双陆的棋盘,其中骰子还落在棋盘上。 “皇后和弘仁起身吧。”冷泉帝温言道。 兼子直起身子,身边的弘仁有些小紧张。 “皇后这是在玩双陆?”冷泉帝走到兼子的面前问。 兼子抬起头望着冷泉帝那张俊美的脸,笑道“是弘仁想学,臣妾在教呢。” 冷泉帝一挑眉,看向和兼子有几分相似的弘仁,“弘仁想学双陆?” 弘仁紧张的手心冒汗,但是他还是抬起头一派天真的道“是的,儿臣想学。” 儿子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触发了冷泉帝心中的父爱,他弯□把弘仁抱起来走向棋盘,“那么父皇教你好不好?” 弘仁眼神晶亮,小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兴奋,“嗯!” 冷泉帝抱着儿子坐在棋盘边,将棋盘上的两颗骰子装入那只小筒内,稍稍摇了摇边斜斜一倒,将小筒内的骰子轻轻倒在棋盘上。 弘仁看的眼眨都不眨。 兼子在一旁看了,孩子那张兴奋的小脸蛋让她不自觉的笑出来。心中有声音缓缓道“只要孩子好,究竟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现在的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东宫那边的元服式终于举行,朱雀帝想托源氏为保护人。源氏权势遮天,这样没什么好奇怪。奇怪的是那位担任东宫添卧的竟然是一名藤原氏庶支的女儿。 要知道能进宫为女御的藤原家女儿一般都是出自嫡系,这次又是为什么? 源氏似乎对这事情丝毫不知情,但也没说出那名藤原女儿身份不足什么的。似乎东宫那些异常他统统都不知情,同样的也统统都不怎么想插手。 ☆、51V 担任东宫添卧的少女应该是有权势的公卿之女,待到东宫即位,那位女子也会被册封为中宫皇后。这是一向的惯例。这回却是个藤原氏庶支的姬君,藤原氏内占据高位的那都是嫡系。庶支只能占据京城官职为的边段,或者是地方官。 兼子听见这样的消息时,是吃了一惊的。她还未听过藤原氏能放开嫡系庶支的区别。让庶支的藤原子弟在权贵中占据一席之地。 冷泉帝每个月还是有那么几天到登华殿来,后宫里的新鲜美貌女子日渐增多。兼子已经三十多了,自然也不能拼着脸去和那些年轻美貌的后宫们撒泼。后宫里已经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她日日抄写佛经那些心思随着一本本的佛经倒是消去了些。儿子们一日大过一日,她也得为他们着想。 哪怕是二条院的女主人紫姬嫉妒起来也为源氏所厌恶。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没有。而是太需要运气和经营,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有这个心愿的女子不少,但是最终能够得愿的,又有几人? 文台上铺着雪白的唐纸,兼子端坐在前手持笔抄写佛经。手旁是一沓已经抄好的纸页。殿中女房们按照兼子的吩咐点上了春季的青梅香。她自己着一身红梅香固地绫袿衣,浓色长绔在袿衣下露出鲜红的一段来。 一头长发已经是要比衣裾还要长出许多了。但是也比不上昔日那般浓密。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欲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抄完一页,兼子轻叹一声。 跪坐在她身后的女房听她感叹,轻声询问道,“娘娘?” “幼时不知此句是如何意思,现在想来或许明白了些,但是却已经说不上来了。”兼子说着,把手中的笔放回笔架上。 “二皇子此时如何了?”抚平了衣服上的些许皱痕,她问道。 这会弘仁应该是在女房的陪伴下开始启蒙了。 “正在读诵《论语》呢。”提到二皇子,女房笑道。 “我们也去看看吧。” 小儿子的居所离得兼子并不远,所以她没走多远就听见软糯糯的童音朗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适合用来给小孩子读读。 弘仁着云鹤纹的袍子,面前的木书板上靠着一本论语,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汉字。精通汉学,或许能算得上是一个贵族的必修功课。虽然弘仁年纪小看着满眼的汉字头晕,倒是他周围坐着的都是可以被称的上才女的女房们。在后宫里能被那些公卿们请来侍奉自己进宫女儿的,在才学上绝大多事都不是泛泛之辈。 有些女房的造诣甚至超过了男人。 衣物拖在光滑的木廊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手中的桧扇的流苏也随着她走动的动作微微摆动。明明就是还没走到门口,更没叫人去通知,却听见屋内小童欢叫一声“母后来了!”然后就是衣料磨动和女房们的惊呼声。 “殿下!殿下!”女房们跟不上弘仁的动作,只得叫道。 可是弘仁却当作没听见,自顾自的爬起来就往门外跑。而且他一踏出房门就看见兼子和一众女房女官在那里。 弘仁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跑上去一下子扑在兼子的怀里。兼子赶紧低□子来接住他。却没想到他的力道竟然是大的很。兼子一时没承受住,她抱住怀里的儿子身子也有些受不住力道得向后倒去。 “娘娘!”身后的女房们这回也尖叫了。赶紧上来扶住两人。 “娘娘!殿下!”屋内的女房们此时也终于奔了出来。长长的衣裾虽然看上去姿态优美,但是对于行动来说却是极为不便。要是不注意被人踩到了当众摔个大跟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那些殿上人们就是有这种恶作剧。 众女房七手八脚的把两人扶起来。兼子抱住怀里的小儿子,站稳之后低头一看。却看到这小家伙现在一张小脸红彤彤的,眉开眼笑的。没有半点收到惊吓的样子。 兼子好气又好笑,伸出手轻轻捏了小儿子的鼻子一把。 “这般沉不住气,往日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话虽然是责怪,但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小孩子看似天真可爱,其实对察觉脸色也很是在行。听见母亲的话语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弘仁也不管不顾的撒娇。 “那是因为儿臣太思念母后了。” 大儿子信仁现在几乎是成天都呆在他父亲那里,真正陪着她的倒是这个小儿子。自然而然的,她也难免会宠他些。 “今日早膳才见过,怎么这么快就思念了?” 兼子尝试一下想把他整个人都抱起来,但是很快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抱起他了。 只得把他从怀里扒了下来,牵住他的手进了殿内。 房间里木书架上的书本摊开着,兼子拉着儿子跪坐在木书架旁,让弘仁坐在书本前。 “那是因为弘仁一不见到母后就身为思念!”小孩子说起这种话一套一套的。 其他女房们听了,皆举袖掩口而笑。 兼子举手揉揉他的发顶,弘仁两个总角梳的甚好。看着叫人就觉得可爱。 “好好读书,等你父皇来了。可以背给他听。” 弘仁听了立刻端坐在木书架面前,立刻老老实实诵读起来。 傍晚时候,冷泉帝来了。兼子将弘仁推向前,自己坐在两父子的身后,听得这对父子一问一答。 冷泉帝才二十多岁,面貌惊人的俊美,和源氏很是相像。兼子微微低下了头。手中的扇子也放在了身边。 “不错,大有长进。”考完弘仁的功课,冷泉帝甚是赞许。对长子近乎严苛的要求不同,对于这个小儿子他总是要多出一些宽容。 这会那位更衣所出的三皇子倒是又被他遗忘了。 “皇后功不可没啊。”夸奖完儿子,冷泉帝觉得似乎不够,又向兼子投来目光。兼子看向弘仁,眼里也满是自豪。 “主上,此言过甚了。”声音里没有年轻女御更衣惯有的娇媚,而是一种纯粹的母亲对于儿子的自豪。 女人啊,年纪越大,对于爱情一时慢慢的也不是那般看重。儿女对她们或许比丈夫还来的重要。 弘仁白皙的脸蛋上红扑扑的,晶亮的眼睛眨巴着。 冷泉帝愣了些,有稍许的不适应。他在那些女御更衣里听的最多的就是那种娇媚的能滴出水的声音。 哪怕是听弘徽殿女御说起大公主的时候,也是端庄中带有情思,慈爱中夹着妩媚。 兼子没察觉到他那一愣,只是将目光从自家小儿子晶晶亮的眼睛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冷泉帝。 “这天可不早了。主上也该回殿了。” 回清凉殿也好,去那些娇嫩美人那里也好。她都懒得去知道。她啊,只要把两个儿子带大就好了。 现成的福气不要,何必自讨苦吃来着。 “现在天都暗了,皇后要朕归于何处呢?”冷泉帝笑道。 弘仁看看父亲看看母亲,不明白这话里什么意思。冷泉帝抬了抬眼,女房们便带着弘仁去往居室歇息。 弘仁一走,殿内便有些冷清。兼子抬起头笑道“那么臣妾唤人伺候主上就寝吧。”说完就要拍手让外面的女房们进来。 “不用了,只需皇后便可。”冷泉帝制止住她拍手的动作,拉住她的手。兼子的双手保养的很好。皮肤细腻光滑。 “臣妾年纪大了。”兼子毫不忌讳的提起自己的年龄。“那些事情早已经做不来。”也是,自己干嘛要去和那些娇嫩美人做对比呢。 冷泉帝的手僵了一下,“皇后面貌如昔,怎么是年纪大了呢。” 兼子笑了笑,也没有多坚持。 寝殿外女官放下御帘,寝台上再一次放上两个木枕。 兼子着一袭雪白的寝衣,身后的长发已经拖地。冷泉帝也已经是换上了寝衣头戴缨冠坐在寝台上。寝台下的瑞兽口里吐出一股又一股朦胧的香雾。 兼子走到寝台边跪坐下,双手指尖点在身前俯下*身来。身后长发随着她附身的动作散落而下。 蜿蜒而下的长发,雪白的寝衣和依旧美丽的容貌。 冷泉帝眼神被这景象触动,“皇后起来。” 声音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嘶哑。 兼子起身来,才上寝台就被冷泉帝一把拉入怀里。兼子依偎着他的怀抱,身后男人的胸膛比记忆里的稍微不那么瘦弱了。但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去。 冷泉帝的手指上带着薄茧,他一手将兼子桎梏在怀里,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她腰间的腰带。 眼前一花,兼子腰间一松整个人被压在身下。 脸颊上已经贴上了两片柔软的物什,灼热的呼吸喷在脖窝里。身上的男人热情如斯,她倒也不能显得太过冷漠。 而且这种事情她也不是不想要。 伸出双手抱住他,含住他的耳垂。留的一室的春光。 年轻男人和一个处于如狼似虎年纪的女人,在这方面倒也算得上真合拍。没有出现受不了的情况。 等到清早醒来,兼子身边早已经没人。但是她寝台上甚是狼狈,自己身上也并不是很好看。 抓起身上锦衣,她起身。起身的声响惊动了御帘外的女房。 “娘娘。”帘子外的女房跪伏下*身。 “主上呢?”抓过一旁的衣服套在身上,兼子懒懒问道。 “主上已经往清凉殿去了。”女房道,“主上起身之时还说‘莫要吵醒了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被开题报告这个小妖精弄的欲*仙*欲*死了 ☆、52V 秋□近,兼子倒也有幸在宴会上见得那个出身藤原氏庶支的东宫女御,十四、五岁的少女着一身赤朽叶的配色,手里拿着桧扇,桧扇上的彩色丝带全绑在扇子上。 中宫也带着身后的一众的女房从渡殿那边走来。 兼子外面是紫二重云鹤丸的唐衣,身后的裳是桐竹文鸟纹样。 当两路人马对上,已经不需要分出个高低了。 “那是中宫!女御赶紧让娘娘先行。”东宫女御身后的女房看清楚了兼子的脸,赶紧在东宫女御身后轻声道。 东宫女御出身不高,导致她并不受到梨壶其他女房女官的尊敬。东宫的生母也不喜这个媳妇。按照她的设想,东宫女御只能是藤原氏嫡系的姬君或者是源氏的姬君。这个媳妇虽然也是藤原氏,但是和那些养在深闺中真正得到父亲重视的贵女有着区别的不同。 不能给东宫带来助力的东宫女御,她要来干什么? “啊?快。”少女听见身后女房的话赶紧走向一边,稍稍弯□子。她身后的女房们也纷纷退至一边。 兼子手持桧扇走到那少女的跟前,嘴角微微弯起,“可是东宫女御?” 东宫无正妻,所有嫔妃统称为东宫女御。 “是。”少女毕恭毕敬的回答道,神情间颇为平静。 兼子倒是看清楚了这位东宫女御的长相:一张还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圆圆脸庞,虽然相貌不错。但是眉目间还是带着尚存的稚气。低垂的眼眸中还能看见几丝的紧张。 也是,这个年龄的少女的确还是带些让一些男人怦然心动的稚气和天真。 想想,似乎这个女御还和东宫同龄? 想起和冷泉帝同龄的弘徽殿女御,兼子的笑淡了些许。 “女御刚进宫,可还习惯?”年纪小小就进宫,肯定对家中父母万分不舍。 “……”少女手心里有了些汗水,原本以为中宫并不会理会她这个并无多少依靠的东宫女御的。没想到还会问她。 “谢娘娘关系,臣妾一切都安好。”呼吸平稳一些后,少女回答道。小脸依旧保持着微微低下的姿势。 兼子身后的女房女官都知道这名东宫女御的出身,在对其出身不高的鄙夷之余又对她说的上得体的回答有些满意。 原本还会觉得东宫女御会出丑呢。 女房女官们都是熟读史记,虽然认为女流之辈不该妄谈朝事。但是她们并不是真的蠢笨的愚妇。从听到东宫女御出身藤原氏庶支之后,震惊之余,脑子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不一般呐。先是太政大臣的小女公子做了大皇子的玩伴,后来又是推迟了东宫的元服式。到了现在东宫元服式无法再拖,上皇有意太政大臣做为东宫的保护人。但是眼下看来定是没成的。若是成了,东宫女御应该是那位太政大臣的大女公子才对! 先是向太政示好,眼下还想拉拢藤原氏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了。可不,送进宫的可是位庶系的姬君呐。藤原氏可是相当的嫡庶分明的。 “那就好。”兼子浅笑着将视线放回前方,两手持扇继续向前走去。 宴会上,坐在御座下的兼子看了看那边的朱雀帝。朱雀帝这些年来看上去真的是一心沉迷于佛学。宫中宴会甚少出席。这次东宫元服后倒是他首次在众人面前出现。 兼子装作无意瞟过朱雀帝,朱雀帝着一身白袍,头戴缨冠。脸比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却清瘦了不少。想必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操碎了心吧。 他一心一意想把儿子托付给现在权势压过藤原氏一头的源氏,奈何源氏却不接这茬。 藤原氏也万分不会容忍自己是被挑剩下的。这一族的心总是相当高傲。 东宫此时也剪掉了儿童象征的总角长发。带上缨冠坐在冷泉帝身边的御椅子上。他的面色兼子看得并不真切。 不过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信仁眼下已经九岁,再过两年说不定要行元服式。元服过后就是不能再呆在宫里了,他有他自己的亲王府邸。 十一岁的小孩子,自己一个人离开父母出去。虽然身边少不了仆从。但是还叫她放心不下。若是染上了外面那些贵公子的坏习惯那要怎么办? 兼子心里虽然对东宫有些同情,但毕竟东宫不是从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而且和自己的儿子又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对立上。她立刻很快把心思放回到自己儿子身上。 酒盏里的酒液并不透澈,反而有些浑浊。此时又为了秋日的风雅在酒液里放上了菊花的花瓣。兼子看着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她放下手中扇子,持起酒盏轻抿一口。放下酒盏,回首正好望见坐的离她不远的弘徽殿女御。 弘徽殿女御脸上铅粉厚重,正默不作声的端坐在那里。 ** 宴会结束后,兼子回了登华殿。女房奉上新得的菊花棉后便退下了。这里人相信用菊花棉擦拭面容可以使容貌恢复青春。铜镜里的面貌模模糊糊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这些年兼子坚持不用贵妇们用惯了的铅粉,宁可用那些不易贴妆持久的米粉。不持久勤快些就是。用铅粉那才真的是毁容了。 想起弘徽殿女御的那脸厚厚的铅粉,兼子心里冒出个想法来:藤原节子该不会被这铅粉弄的成了脸色看不得的吧? 这些年来冷泉帝对弘徽殿的恩典并不见少。但是弘徽殿女御再也没有怀孕,而且近些好几个月,她从女房们的口里听到冷泉帝已经渐渐少去弘徽殿。 冷泉帝虽然性格尚佳,但是他也有作为男人的一系列的恶作习。其中喜欢美貌女子就是之一。 兼子这时因为并无污染,没有多少太过烦心的事情。所用之物皆为无毒自然,所以面容并没有出现多大的变化。 再加上她年龄已大,却在一些事情上甚是合拍。所以冷泉帝依旧乐意到登华殿中来。 以色事人能几好,这句话还真的戳在后宫女子的心上。 ** 源氏的大女公子眼下已经快十二岁,要行裳礼了。女孩子行过裳礼后便是要准备嫁人了。 大女公子的生母明石姬对自己女儿的婚事并没有发言权,全听源氏安排。 源氏这夜到紫姬所居住的春院。 在安抚了一下两个女儿后,源氏便和紫姬说起女儿的婚事来。 “我有意在在藤原家的那些子弟中选一个作为我们女儿的夫婿。”源氏拉着紫姬的手道。 紫姬此时也有三十多岁了,但是风情如旧。源氏在外面的风流韵事不断,她膝下有两个女儿要她教导,而且自己所出的亲女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因此也没时间没心思和源氏生气。 此时她任由自己的手被源氏拉着,听着他说有意在藤原氏里挑出一个作为大女儿的丈夫。不由得露出吃惊的表情。 “可……”源氏和藤原氏自从源氏风头大起后就没怎么好过。现在源氏大力捧中宫所出的大皇子。藤原氏心里真的没有半点怨怼么? 源氏看着紫姬的表情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笑了笑。 “就是这样,才要一个出身藤原的公子啊。”他虽然眼下和藤原氏并不交好,但是藤原氏的根系总要比他深厚的多。一两百年的权力交杂并不是一朝就能改变的。 他眼下唯一的儿子夕雾倾心于内大臣之女云居雁。他自然也是不会反对这事,此时再给女儿找个藤原的公子。也算是姻亲了。 “我们的女儿定是要做尊贵之人的。”源氏揽住紫姬的肩轻声道。 “抚子?”紫姬抬起头望着源氏。尊贵之人,两个女儿里只有抚子可能些。 “还有良子。”源氏安抚得笑了笑。紫姬身量娇小,依偎在他怀里更显得娇弱。源氏轻叹一口气,将怀里女子抱得紧了些。 他的女儿自然要是坐上中宫的尊贵之位。 朱雀帝有意他做东宫的保护人,两代东宫的保护人,两代主上的岳父。似乎的确也是一件相当完美无缺的事情。 但是他却并不信任朱雀帝,要是说他和朱雀帝真的兄弟情深那才是有鬼!他的生母便是被朱雀帝之母害死,长成后更是因为生母的昔日情敌吃尽了苦头。 后来更是被流放。他亲子冷泉帝的东宫之位也差点在朱雀帝的有意纵容下失掉。旧账如此他若还能放开心胸,倒也并不是不可能。 若是冷泉帝无子,他会将目光投向现任东宫。可是冷泉帝的两位皇子皆是他养女所出。真正的是和他同一个阵营。时人享寿不长,像在源氏这个岁数撒手而去的太多了。他没有那个把握在自己离世之前看见两代东宫先后登上大宝,将儿子夕雾培养的可以接过他手中的事务。 既然如此,何必要舍近求远。需知抓的太多未必无有失落之时。 今日的月光很好。源氏让女房把格子窗打开,让月光流入。 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源氏翘起唇角对紫姬道“有一日,我们会如此月。” ☆、53V 东宫元服一过,宫中便是又面临着另外一件大事。年满十岁的大皇子将要举行元服式,时间定在来年开春之时。 权贵家的孩子元服得都挺早,十岁或者十一二岁便元服成人。在父亲的安排下一步一步获得官位。 说起来,大皇子十岁元服倒是算不上十分奇怪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十六岁的东宫才元服,两厢对比下倒是显得上皇一系格外难堪。 京里上下都看得出来,冷泉帝一系是故意这么做的。藤原氏倒是一直碍着源氏抱着旁观的态度。若是这次朱雀帝最早向他们提出让藤原氏姬君为添卧的要求,藤原氏也不会拒绝。可是朱雀帝看见源氏滔天的权势,向他为东宫求娶大女公子。按说大女公子虽然养在紫姬身边,但是其生母出身实在是低。在紫姬所出的小女公子的对比下,进宫实在是有些勉强。 源氏若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早就送入宫了。但是现在不是。摇摆不定两边都想要的,往往都会被两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源氏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的站在了冷泉帝一方。说来,若不是因为源氏的有意无意,冷泉帝是否能把东宫拿捏成那样还真的难说。 大皇子元服,将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亲王。小女公子也会被定为元服式的添卧。一时间二条院忙的不得了。 紫姬很是舍不得抚子,现在这孩子也才十岁,叫她如何能割舍。十岁的抚子眉目间越来越和紫姬相似,她看见母亲的那一脸愁容,也很乖的将大部分时间陪在母亲身边。可惜紫姬这孩子越发粘着自己,想到以后母女隔着重重宫墙,再也不易相见,悲从心来难以自抑。 源氏这回进宫请求中宫为其女抚子进行结裳仪式。女子出嫁前都要有裳礼,即为成人礼。虽然小女公子才十岁,但是也要经过一出。 兼子自然是明白,自己这中宫亲自前去为源氏女儿结裳,更是让信仁和抚子的事情板上钉钉。 隔着御帘,兼子看着帘子外模糊的黑色身影。兼子应下了。 信仁对那位将要成为自己正妻的小女孩却颇不以为然,他坐在兼子身边,手指轻轻推动着一只镂空银香球。 “太政那女儿,我又并不喜欢。母后亲自前去也太……”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兼子几乎严厉的眼风打断。 这时殿内伺候的女房几乎都是从六条院带过来的。兼子靠向身旁的胁息。 “你不喜欢?梨壶的那位贵人还恨不得自己身边的是太政的姬君呢!”兼子恨不得把手中的桧扇向大儿子头上敲去。 她瞪了儿子一眼,信仁其实知道源氏之女不可慢待,所以就在母亲这里发发牢骚。没想到遭到母亲的一番训斥。 兼子轻叹一声,“信仁,太政的小女公子是个不错的人。莫要任性妄为。”信仁的前途是以那个抚子为桥和源氏搭上线。 想到以后儿子便要离开自己了,兼子心中不舍之情生出来。她手臂离开靠着的胁息,手指拂过信仁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 “源氏的小女公子母后见过,实在是一位品貌皆齐的孩子。日后你便会觉得她可亲可爱了。” 兼子这话说的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不过贵族之间婚姻以利益为大前提。谈及情爱倒是有些落了幼稚。这京里多的是男欢女爱,但是谈及爱,真的是有些可笑了。 冷泉帝同样对这场婚事相当看重,把长子提过来好好吩咐了一番。无外乎元服之后便不在是孩童,是真正的成人。冷泉帝强调了以后一定要和源氏的姬君好好相处。 十岁的童子还是处于一种对男女□懵懵懂懂毫不开窍的阶段。冷泉帝无法对长子再进行更多的启发了。有些事情是需要到了时间才能好的。 朱雀帝一系失势已经是不可挽回之事,就看源氏哪时出手了。东宫已立,不可轻易废除。那也要建立在东宫有强大母族妻族的支持的基础下。 母族和妻族,当今东宫还真的没有一个拿的出手。他母亲也是出身自藤原氏,但是年轻时候颇不受宠,可以窥见她的背后势力强大是否。 朱雀帝依旧一系白色的袍子蹲坐在那一片花丛中,手指勾过一支花朵。手中竹剪对着花枝久久未剪下。渐渐的他的手颤抖起来。呼吸声也粗重起来。 “啊!”朱雀帝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一把将手中的竹剪丢在地。缨冠上的黑色薄翼随着他大力丢掷的 胸口起伏剧烈,长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多久了,多久了这种愤恨的情绪被他如此发泄出来了? 年幼时活在行事强悍的母亲阴影下,少年时又被父皇以东宫礼对待已经被降为臣子的源氏而自觉难堪。到了登基,还被父亲玩了那么一手。等到他还未来得及将源氏的势力完全收拾干净。一场又一场天灾**降临,逼的他不得不将源氏召回来。 那次藤原氏竟然和源氏一起联手将自己逼得退位。立还只有十一岁的东宫他的皇弟登上大宝。 如今,源氏似乎已经不愿意再看到他这一系再有什么出头之日了。果然是要狠绝的多。 “时不待我?”似哭似笑间,朱雀帝呢喃着。 天空飘起了雨丝,胧月夜看见院中飘扬的雨丝,想起朱雀帝,赶紧朝朱雀帝所在之地赶过去。 “上皇,上皇。”走出殿门胧月夜看到的便是朱雀帝站在外淋雨的场景。 朱雀帝站在雨中不笑也不怒,呆呆的站立在那里。 胧月夜大吃了一惊,赶紧不顾自己身上不便行动的衣裾,赶紧下来。 “上皇,请赶紧回殿吧。”胧月夜道。 朱雀帝没有动,他眼睛低垂着。突然他呵呵的笑起来,“或许这样父皇才能如愿吧。” 胧月夜一愣,这关先帝什么事。 朱雀帝抬起头,嘴角的笑意带着无限的嘲讽,眼睛似乎看向远处“本来父皇真正喜爱的并不是朕,如今朕一支已经被太政弄的再无还手之力了。” “这样父皇算是如愿了罢?” 即使不能看到心爱的儿子即位,但是让他位极人臣,为两代中宫之父。这等荣耀倒是让源氏成了无冕之皇。 想起那个和冷泉帝相似,同样也像源氏的大皇子。这位才是源氏心目中最好的东宫人选吧? “上皇……”身上被靡靡细雨打湿了外衣,胧月夜心中也生出悲怆感。如今她娘家早已经随着朱雀帝的退位而落魄下去。她的依靠倒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年轻时候的年少轻狂已经成为了一阵再也回不来的风。当年她沉醉过那段疯狂的夜晚随着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大胆女子。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 她仰着头看着苦笑着的男子。最后她把脸贴在他的衣襟上。 ** 小女公子裳礼前夕,兼子从宫中回到六条院。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秋之町,兼子让女房们先下去稍作休息。自己一个人坐在御座上,屋子里充满了名贵熏香的味道。 这味道兼子在登华殿已经是闻习惯了的,所以此时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她抬眼望向屋内的摆设。这些摆设和六条御息所所在时已经大为不同。奢华之风比过去强了许多。 不知道如果六条御息所倘若还在世,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中宫的到来虽然让六条院忙碌不堪,但是好歹一切事务有序。没有乱成一片。 源氏吩咐小女公子的裳礼不可有任何的差池,然后又去安慰紫姬的焦虑情绪。这段时间虽然忙,但是紫姬对女儿浓烈的不舍之情他也看了出来。眼下紫姬只是舍不得女儿而已,又不是坏了他的打算,所以也愿意好声好气安慰紫姬一番。 “女儿大了是要找个夫婿的,”源氏将紫姬揽入怀里,抚摸着她一头秀发。像极了他当年哄逗幼年时候的紫姬那样。 “大皇子也曾经在你身边一段时间,也该知道是个好孩子。抚子嫁给他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源氏身上的黑方香让紫姬平静稍许,她抬起一双盈盈的泪眼,“此话当真?” 真不真又如何?她对女儿的婚事没有任何话语权,这点和明石姬如出一辙。 源氏勾唇一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亲昵之情让紫姬耐不住脸颊发烫。这样的举动也存在于幼时的记忆里了。 “当真,我几时诓骗过你?”源氏双手将紫姬抱着。 “等到抚子生下孩子,你我也便成了外祖父母。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孩子们。” 源氏的话让紫姬的脸鲜红欲滴。 等到裳礼的那日果然是相当的严肃,十岁的源抚子身着华丽厚重的衣服,原本额前的刘海此时已经被结起来插上梳子。 兼子身后跟着从宫中一起来的女官女房们。女官们有些已经获得穿禁色的允许。她们身着青色或者赤色的唐衣,佩着一条印的裳。 原本就在六条院的女房们也是个个浓重打扮。菊套色的褂衣上陪着精心配色的唐衣。给抚子结发的乃是其父源氏。举行裳礼的殿里也还坐着许多公卿。 女官和女房们面对如此情形,便拿出来自宫廷的气势和完美的礼仪。 抚子额前的刘海被结起,露出光亮的额头。发梳插在由额发绾起的发髻上。 兼子看着那个快要被繁重锦衣压垮了的小身子,心中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女孩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跪拜在地。 等抚子起身,便有女官将裳轻轻盖在她的身后,将带子绕了过来。 兼子亲自拿起裳上的带子,为她结裳。 小女孩似乎很紧张,整个结裳过程中她都是低垂着头。 “女公子可是成人了呢。”结裳完毕后,兼子浅笑着对小女孩道。 女孩子手中拿着比她手还要大的桧扇,羞涩的露出个笑容。 殿中坐着的公卿们看了彼此间交流着眼色。 “看来太政大人的这位女公子日后必为尊贵之人啊。”两名公卿轻轻的交流道。 ☆、54V 一年过,兼子又老了一岁。算算年纪她已经三十四岁了。冷泉帝的后宫就算不说是姹紫嫣红,也是新鲜美人没缺过的。兼子在宫中除了那些宴会,甚少和那些年轻的鲜嫩的能掐出水的年轻更衣们见面。女御位置冷泉帝藏着没怎么给人,更衣倒是大把。更衣的地位低下,每次从兼子的位置望过去,看都看不到几个。 看不到,兼子自然也不会自虐的去见那些美人们。自己在登华殿照看小儿子,稍微指点几下大儿子以后不可再做幼儿时候的胡闹。 在宫廷里,肚子努力,背景漂亮,再加上父亲势力强大。基本上可以在这后宫里横着走。不见曾经有得宠的有势力女御都敢当场丢东西到情敌身上。 兼子的长子前景大好,自然也不会有昏脑了的美人拿自己的前途到中宫面前炫耀。那是把自己家族的那份前途都给毁掉的愚蠢行为。没有人会傻到这份上。 登华殿今日依旧很安静,兼子身后是朽木花纹的水晶色几帐。兼子靠着身边的胁息看着面前裳礼后的抚子。抚子很小,真的很小。才十岁。 她身上不再着女童那样削短了的衣裾,原本的额发也被梳成了两边留长。可是将成人的装束放在幼女身上终究还是掩饰不了抚子脸上红扑扑的属于女童的脸色,还有清澈无比的清亮眼睛。 抚子翻开一本白氏文集,用着稚嫩的嗓音为她朗读里面的诗句。平日这样的事情兼子都会交给身边的女房来做。 今日源氏的小女公子进宫看望她,她也就把这事交给这个刚刚行过裳礼的小女孩了。毕竟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上许久。 小女孩脸圆圆的,捧着手里的书,认认真真得读。细细的看,兼子发现这孩子长得倒是和她母亲相像许多。 想起开春之后,这个孩子就要成为自己大儿子的正妻。兼子心里顿时冒出一种很诡异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读完一首,兼子示意抚子先停一停,然后让女房端来唐果子。让小女孩歇口气,吃些点心。小女孩唐衣五衣齐全,所以不敢多喝水。轻轻抿了一口水之后,便是拿着一块点心一小口一小口秀气的吃着。 现在寒冬已经过去,立春早过了。但是外面寒风未消。 兼子手中扇子上的流苏一动。“春花何时有,心事浩无涯。” 小女孩早放下手里的糕点,“枝上留残雪,看来也似花。” 童音糯软,听着别是一番风情。兼子靠在胁息上,点点头。这时有女房从外面膝行进来。在两人的下首位置伏下*身。 “娘娘,大皇子来看望您了。” 小姑娘坐在那里一听到大皇子要来,立刻想起家里对她日后和大皇子相处的嘱咐,立刻红了张小脸。低下头手指不安的搅动着衣带。 “娘娘,小女先行退避一二。”抚子朝兼子拜下。 “不必,大皇子还未元服,还是个孩童。不碍事的。”见着小女孩鲜红欲滴的小脸蛋儿。兼子举起扇子掩住嘴边的笑。 信仁一身朱色的就进来了,他头两边都是梳的整齐的总角,总角下还有一段发丝垂下来。当看见殿内的另一个红着脸的熟面孔,信仁眨了眨眼。 他跪坐在两女前面的那块地方,对兼子稍稍弯下腰,“见过母后。”说完还不忘偷偷瞟一眼母亲身边坐着的小女孩。 抚子身上本来是着了梅重配色的衣服,双重的色彩倒是衬托出小女孩此刻的羞涩。 儿子的小动作兼子也看在眼里,她轻咳一声。视线从抚子那张红彤彤脸蛋上转移到儿子身上。 今日信仁着了一身赤色的童直衣,素色的单衣领口露出来。倒是显得他格外清爽靓丽。 抚子虽然害羞,但是该有的礼节半点都不少。她一手持扇,扇子的另一端轻放在另一只手上。微微弯□对信仁见礼。 信仁也稍稍颔首回礼。这对小未婚夫妻倒是格外有礼的很。看的周旁的女官和女房们觉得这两个小人儿格外有趣。纷纷抬起袖子来遮住自己脸上的笑。 “今日天气寒冷,母后身体无恙吧?”信仁稚嫩的脸上露出与他年纪毫不相符的稳重。看的兼子一阵好笑。 “身体甚好,你身体如何?近日天气甚为寒冷呐。” 胁息旁的瑞兽吐出一阵阵带着暖气的香烟,殿内的香再添浓一份。 “多谢母后,儿臣身体甚好。” 信仁的回答中规中矩,没有以前那种坐不住的调皮劲。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哪里,看的兼子生了感叹。 再过一月,大皇子的元服式举行,总角被拆散削短。削短后了的头发束成成人那样的发式。由保护人戴上缨冠。 给信仁戴冠的乃是源氏,源氏是信仁未来的岳父。做为他的保护人倒也合情合理的事情。手扶着向上翘起的束发,使得其进入缨冠的巾子中,源氏将缨冠稳稳的戴在信仁头上绑好上绪插上簪子。 冷泉帝坐在御座上,看着源氏将黑色的缨冠戴在长子头上。脸上隐隐的有忍不住的表情。兼子坐在冷泉下的御座上,看着装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儿子。心里想起那个十年前襁褓里的小婴儿,一时诸多感受都涌在心头。 戴上缨冠后,有人负责托起信仁身后长长的后裾。信仁双手持笏板走下殿,走到正殿前的那块空地上。放下笏板开始起舞。 信仁随着乐声张开双臂,宽大的袖子垂下。一手回过去将另一只衣袖上折出褶皱来,然后两手一番,两只宽大的袖子都随着他翻手的动作一下子翻过去。 兼子坐在御座上,稍稍测过身子看着他蹲下*身。今日大殿之上没有设置御帘,源氏此时一身黑色的袍子,头戴缨冠。坐在那里看着在殿下起舞的信仁。 兼子的眼神并不坏,十多年前她偶尔一次见过源氏的脸。但是那时候只是匆匆一瞥,只记得源氏长了张俊美的脸。 今天她再次看见了源氏的面容,柔和的轮廓,面上五官既有着女子的柔美也不缺男子的英气。这样的美姿容,的确少有男子可以比上。 别过眼,兼子继续去看儿子。信仁拿出别在衣下的扇子,一手挥了出去,袖子震开。看着儿子的脸,她脑中一道白光闪过。 怎么信任的长相这么和源氏相像? 在自己的认知里,长子长得和其父冷泉帝很是相似。今日一看和源氏也是相像。就算是什么兄弟相像,也不会隔了一辈还会这么像吧? 一时间,兼子颇想不通。但是她也没怎么继续想下去。 源氏之女被选为添卧,不过两个小孩子也不过作为玩伴而已。信仁元服式后,住在中宫的娘家六条院。这里离源氏也很近。 抚子见到府邸离自己娘家甚近,原本对母亲的思念也少了大半。要知道源氏早将自己原来的府邸和中宫的娘家连在一起了。隔着的不过就是一道门罢。 紫姬很高兴女儿就在自己身边,原本女儿离开身边的忧愁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净。源氏为了刚刚元服的信仁亲王入住六条院的事情,又将六条院做了一番修缮。比原来更加富丽堂皇。 信仁元服之后,往宫廷里跑的还是颇勤快。但是他已经元服,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和宫中女房玩闹在一处。就是和母亲说话都是隔着一道御帘。 五岁的弘仁看着兄长和自己明显不同的装束,羡慕的一双黝黑的眼睛一个劲的粘在哥哥身上。 小孩子最想要的事情就是长大。最好一觉醒来就变成可以做任何事的大人。 弘仁满脸羡慕的望着兄长的背影,就差没有眼冒绿光了。信仁对坐在自己身后的弟弟没有看一眼。他挺直背,原本的童直衣已经换成了成人的衣着。 兼子坐在御帘后,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御帘那边明明才十岁就已经元服了的长子。 “你现在已经成人,不可再做儿时的事情了。”兼子端坐在帘子后道。她发现面对长子感觉没有多少很严肃的话说了。“六条院那里,你也熟悉的,若有事情可以向太政请教。”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信仁微微弯下腰来。 大皇子元服后,源氏府中的喜事不断。先是公子夕雾终于和自己心上人,表姐云居雁结为连理。后来又是大女公子良子和内大臣之子柏木喜结良缘。 大女公子虽然生母出身不显,但是其父的权势炙手可热足够她配内大臣家的公子绰绰有余了。 柏木见大女公子娇羞可爱,长相美丽。也频频造访源氏府邸。此时除了皇室外,还是访妻婚,成婚后妻子仍然居住在娘家。丈夫是需要到妻子娘家和妻子过夜的。 源氏看着直衣姿面容清俊的女婿,模模糊糊的有些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在左大臣的陪伴下走进葵姬的房间。 想起和葵姬那些年的冰冷,源氏可不愿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也上演。他自然明白男人喜欢怎么样的不喜欢怎么样的。对妻子和对情人心态又是不同。这种事情他自然不好对女儿说,只能让紫姬从侧面指点一二。 明石姬现在居住在冬之町,听到女儿和丈夫相处颇为和睦。再看到自己现在在这里的优渥生活。感觉自己还是有运之人。当年把女儿送到紫姬身边现在想来也是正确的。若是养在自己身边,怕是还没有这样的好出路。 站在廊上,明石姬看着院里的假山风景。身后侍女见她站立良久轻轻问了一声,“夫人?” 明石姬回过身,看着身后一脸不解的侍女。浅笑道,“无事,只是想着内大臣的那位公子定是一名好夫婿罢。” 府邸上下都知道明石姬乃是大女公子的生母,替女儿担心一下女婿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六条院因为信仁亲王的入住,被源氏翻修一番。亲王所居住的殿中烛台的灯火被挑明几分。 “殿下,天色已晚,还是休息吧。”乳母跪坐在下首位置劝说到。 信仁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脚一伸不经意擦过席边的大纹高丽缘。然后又蹭回来。 “太早入寝实在是无聊。”他拿着手里的书嘟囔着,“抚子现在可入睡了?” 若是还没睡,先陪他玩耍一下也好。 乳母自然是懂得信仁话语里的意思,顿时心里便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已经元服成人,可是这位殿下还是有着孩子的心性啊。 作者有话要说:276969813 新建的读者群,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玩玩~ 今天又看了一次源氏物语千年之恋,觉得还是天海佑希演的源氏好些。 ☆、55V 大皇子元服后,登华殿里的皇子只有弘仁一个。他每日除了粘着兼子学字外,就是和那些小童玩些并不是很需要出汗的游戏。这个和他兄长很不一样。信仁是一天到晚安静不下来的人。弘仁倒是安静许多,而且并不喜欢玩蹴鞠弄得一身大汗。 宫廷中的皇子皇女们除非是同一个生母,否则也难见面,更别提什么姐弟兄妹情谊。大皇女和二皇子就是如此。两人的生母从中宫入宫开始便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但是这两位的宫殿却是很近,弘仁就是在一路乱走,甩开后面跟着的乳母女房们见到了正在渡殿上走过的大皇女。 弘仁长到那么大,没有见过除了自己兄长以外的孩子。即使大皇女比他还要大上一些。弘仁虽然年幼但是从小自宫廷里长大,偶然见得一个同龄的孩子也不会冒冒然然地出去和其玩耍。 他先是问了自己的乳母。乳母听了二皇子的描述只是回了一句,“那位贵人或许就是弘徽殿夫人所出的大皇女罢。”然后再也不肯多说几句了。 乳母也自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兼子,兼子听着身后女房们的禀告,手中拿着只画笔,在唐纸上画着一枝牡丹。 “大皇女?”兼子听完自己儿子对于弘徽殿公主的好奇,手中笔在纸上轻轻一划,勾出牡丹枝来。 “是,听说殿下对那位似乎有兴趣。”女房跪在中宫身后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孩子,我少了他的玩伴?”兼子嗤笑一声,“和哪家的公子姬君不好,偏偏是大皇女。那位我可不敢沾惹上的。”她话语里含着浓厚的嘲讽,说着不敢招惹弘徽殿,可是没有半点让人看出来她真正的招惹不起弘徽殿女御。 “告诉乳母,以后不要再让二皇子乱跑。”笔尖稍稍在牡丹上一染,兼子抬起手来。 “是。”身后女房俯下*身来。膝行着退出去了。 身边的小宰相仔细得看了看兼子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半点不快斟酌着开口,“娘娘可是担心弘徽殿?” “弘徽殿?”兼子抬起头来,脸上似笑非笑。“弘徽殿现在恐怕正在和那些新进宫的莺莺燕燕斗的不可开交呢。弘仁年纪小,何必去看深宫怨妇呢。”兼子在“怨妇”一词咬重了些。曾几何时她也差点成为了个深宫怨妇。 该说幸亏她看得开么? 随着春日逝去,天气也渐渐变得炎热起来。兼子身上厚重的衣着换成单薄的纱衣。 傍晚时分,冷泉帝来了。冷泉帝也是二十七的年纪。在兼子看来还算年轻,但是照着时人的想法已经快过而立之年了。 男人,年少的时候喜好年长优雅的女性。到了长成之后眼睛自然就转到同龄和比较小的女子身上了。冷泉帝自然也不会例外,这些年他总会在登华殿和弘徽殿以及王女御那里每个月呆象征性的呆上那么几天。 兼子算算自己年龄都三十五了,自然也不会有那种争宠得来宠爱的想法。因此晚上兼子连粉都不用,只是将一头长发梳理了下。 冷泉帝这一两年来心情很不错,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源氏,甚至对源氏曾经的妄为感到惊诧和愤怒。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朝事上,这个生父只要在可以的情况下还是比较倾向于自己。细细想来,能将上皇一系逼入墙角。其中最大的筹码莫过于中宫所出的大皇子。 源氏想要站稳脚跟,莫过于未来主上的岳父和外公身份。当年藤原氏也是依靠如此身份将权力紧紧掌握手中。 对长子他总是多抱着希望的,尤其是眼下他膝下的皇子尤其是生母出身高贵的只有中宫所出的情况下。难免的他对兼子也要看重些。 相对于其他两个入宫伺候他的女御来说,冷泉帝总是要在这登华殿中呆的久些。 “主上。”兼子跪坐在冷泉帝的面前微微弯了弯腰。 “中宫不必如此。”冷泉帝虚扶了一把,手搭在兼子的手臂上没有移开。 兼子微微一笑,任由冷泉帝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上。冷泉帝手掌的温度通过几层纱质的布料传到肌肤上。 年轻的,炽热的温度。兼子有些迷恋于那温暖。但是她神情上依旧是对他露出一个中宫应该有的笑容。 端庄中又夹杂着稍稍复杂的情愫。她并不是不希望冷泉帝来,但是来了之后,两人之间除了情*事还能有其他的事情么? 思及此,她在心中缓缓摇摇头。自己果然还是要的多了些。 ** 信仁亲王已经十一岁了,他平日里在六条院里看书玩耍。和亲王妃抚子也多有交流。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妻子不可小觑。于是一收过去的不耐烦的心思好好的和她相处。 源氏本来就是抱着让这两个孩子好好相处的心思,看到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心情大好。同时后院里明石女公子传出身体有些不太平常的消息来。 明石女公子已经十五岁,若是有消息也属于平常之事。 得知这个消息,柏木喜不自胜。频频来源氏府邸来看望明石女公子。考虑到大女公子年轻轻轻初次有孕。源氏让明石姬去照顾大女公子。 大女公子初次为人母,在高兴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 好消息还没完,夕雾妻子云居雁也有了孩子。夕雾和源氏倒是形成两种鲜明的对比,源氏少年时候和正室葵姬不和但没少触及男女情*事。源氏是一直到十年后才有了夕雾这个唯一的儿子。 在子女运上,夕雾的确要比源氏好。 六条院里,抚子身边的女房们看着悄悄走进的信仁。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此时抚子正在持笔抄写诗书。没注意到一步步小心翼翼从外面走进来的信仁。 信仁看着那些低低偷笑的女房,摇了摇头。女房也知趣的一个个轻轻膝行着退出室外。衣物摩擦的声音惊动了抚子。 她刚刚抬起头,眼睛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那双手带些许的老茧。 身后传来信仁的声音,“先别看。” 抚子觉得自己头发上痒痒的,她开口“殿下?” “好了。”信仁一下子松开手。离抚子一段距离。抚子缓缓睁开了眼,总觉得自己头发上插着什么东西似的。于是伸出手去摸。 还没碰到一只花“啪嗒”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她铺在身边的衣摆上。这只花开得很盛,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没戴稳啊。”信仁一脸的郁闷。气鼓鼓的瞪着那只花。 抚子看着衣摆上的那只花朵,拿了起来。 “殿下?”她鼻下是幽幽的花香,自己面前是脸通红的男孩子。 信仁颇为苦恼的看着抚子手里的那支花儿,“我听说女孩子很喜欢这些。所以就摘了一支来。”信仁眼睛看着别处,“原本还想插在你头发上给你惊喜来着。” 抚子听了,轻轻翘起嘴角笑。信仁看着那笑颇有些恼怒。 “看来你好像不喜欢,我还是扔掉吧。”说罢走过来便要夺过。 抚子见着信仁走过来,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子,“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我没说不喜欢呀。”她飞快得将花朵藏在手下,不让信仁拿到。 信仁狐疑得看着她“真的?” “不敢欺瞒殿下。”抚子歪歪头露出小女儿家的娇俏来,“不过殿下应该做一首和歌附在花枝上才是。” 挑选一张合适的和纸写上情诗,折成条在花枝上折成漂亮的结。这不是那些物语里写的么? 信仁眼睛微微睁大,大人之间的求爱他自然是一窍不通。 “那么我现在就写?” “扑哧”。这下抚子真的笑出来了。 抚子身边的女房都是源氏精心挑选的人,自然的也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谈告诉了源氏。源氏听了之后把这件事也说给了紫姬听。 “殿下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呢。”紫姬听说后,唇边的笑意收也不住。拿起了扇子遮住了脸上的笑容。原本她还担心两个孩子会相处不来,但是听了源氏这样说。稍稍安心一些。 “看亲王如此,日后定会待我们女儿不薄。”源氏对信仁哄女孩开心的手段之青涩笑笑,对紫姬说道。 “希望如此吧。”紫姬放下了扇子,脸上依然带着一丝笑意。 进入夏日后,天气格外得不可琢磨起来。天空像极了尚在襁褓里的婴孩。这一刻明明是大好的晴天转眼间便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这样的天气叫人吃尽了苦头,因为下雨之后便是一阵一阵的湿热。让人更加难受。 朱雀帝这段时间身体并不好,头疼发热咳嗽时好时坏。再加上这让人不舒服到底的天气,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利于身体的康复。冷泉帝听闻皇兄身体有恙后,立刻让京中的高僧前往为朱雀帝驱邪。 朱雀帝身体好好坏坏,心情也是如此。为了压制住心中的烦躁,在身体稍有起色后诵经念佛。求得心中一片清明。 ☆、56V 朱雀帝抄写佛经来求得内心清明的事情传到宫廷里。众人只说是上皇一心向佛,其中原因只有冷泉帝和源氏清楚。 宫外高僧齐声朗诵经文,力求祛除令上皇身体虚弱的怨灵。外面又来了冷泉帝派来询问上皇病情的使者。 “去告诉他们,朕身体尚可。”朱雀帝忍住胸中的不适对寝台旁的胧月夜说道。胧月夜这些天来都守候在他身边照顾他。听到朱雀帝这么说胧月夜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夏雨过后便是难耐的闷热,兼子命令女房把格子窗打开。她在殿内拖着长长的衣裾走了一圈,心中因为炎热而起的烦闷更甚。 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女房们下去歇息只留下几个从前就在身边的,也免得自己心情不好怒及别人。 “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难受。”兼子在御座上坐下对座下的女房们道。中纳言也是轻薄的纱质衣服。 “娘娘所言甚是,不知这样要到何时呢。”中纳言轻轻回答道,叹了口气。 “人言道心静自然凉”兼子有几分恨不得将手中桧扇打开扇动的冲动。“还是让人承上冰水吧。”刚说完心静自然凉,兼子觉得后背上的汗水已经快把衣服都浸湿了。 这样一直维持到傍晚,弘仁在这种天气也是守在殿内不出门,在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后来见母亲。弘仁年龄一年大似一年,长得也越来越像兼子。兼子也好笑于这对兄弟都是男生女相。 弘仁进得殿来,一开始在老老实实行礼跪坐在兼子的御座前后。便眼巴巴的望着兼子。兼子看着他一副想过来又不敢的样子,朝他招招手。 这下弘仁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扑到兼子的怀里。 “今日学了多少东西?”这种天兼子知道弘仁不会和兄长信仁那样顶着太阳到处乱跑,她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儿子的头,他的头发梳的很紧,在头旁束成两只发鬟。 “嗯……今日儿臣学了好多好多。”脸贴在兼子胸前的衣襟上,弘仁撒娇道。 “可不许撒谎,母后可是要去查查的。”兼子见着他一个劲的往自己怀里钻,却不肯正面回答问题,兼子稍稍眯了眼声音里也带上些许的严肃。 怀里的孩子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然后才听得他委委屈屈的说,“母后,汉字实在是太难学了。” 那些女房们听了对小皇子的撒娇纷纷都露出笑来。 “汉字难学,可是你看京里哪个有身份的人不懂得汉学?不知汉字如何了解汉学呢?”兼子也不忍对自己幼子板起面孔来发怒,也只能柔和了声音拍着他的背说道。 弘仁一听到母亲不再严厉的对他说话,原本心里生起的害怕也渐渐的退了下去。他如同一只初生的小兔子那般怯怯看兼子,见到兼子面上是真的没有半点动怒的表情之后。才用撒娇的声音轻轻道,“可是儿臣真的觉得好难。” 兼子手放在他头上一下一下的抚摸,“你兄长倒是甚少在母后面前说起这种事情。”感觉手下的小身子颤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你父皇很是喜欢汉学出众的人,好好学。让父皇也高兴高兴。” 冷泉帝对兼子所出的少子的关心比长子少些,平日里也是在来登华殿的时候顺便见见弘仁。 弘仁也如其他的男孩子一样,虽然对母亲有着依赖但是对着父亲有着崇拜之情。所以听到能学好汉学就能让父亲高兴的话后,立刻抬起头双眼明亮的望着兼子。 “母后,父皇真的喜欢汉学吗?” 平安京里汉学风行,贵族们绝大多数精通汉学,因为宫中的十全之主对汉学也很是喜好。经此贵族府邸中的姬君们尤其是被期望能送进宫获得宠爱的姬君也是精通汉学。甚是有些在汉学上的造诣要超过男子。 “你看母后何时骗过你?”兼子哭笑不得,捏了一下儿子的鼻子。 弘仁鼻子被母亲捏了一下之后傻傻露出个笑容。 之后弘仁的确是用处了一百二十份的努力学习那些在他看来鼓噪无味的汉字。服侍他学习的女官们见二皇子不像往日那般无精打采,而这般勤奋好学心中也十分喜悦。 渐渐的女官们也愿意在二皇子多讲些其他的,例如战国策上的内容。因为弘仁年纪还小,若直言书本上的东西只会听得一头雾水,于是女官们尽量用讲画轴物语一样的方法,将西方大陆一千多年前的故事说给他听。 弘仁虽然不如其他男孩子那般好动,但是因为性别的缘故,比起那些让他想不清楚晕头晃脑的唐传奇,他对这些更有兴趣些。 宫廷中人人以背诵《史记》为荣,他听了女官们讲的故事,对史记也好奇起来。让女房们拿来史记,翻到女官们讲到的那些故事的主人公的传记仔仔细细看。 如此下来,他倒真的进步不小。 终于有一日,冷泉帝来到登华殿。殿中兼子正好听儿子用稚嫩的声调讲述春秋战国的故事。 冷泉帝让守在外面的女房们不要惊动殿内的人,他自己走了进去。 “母后,太史公道勾践卧薪尝胆,最后终报得会稽之仇。为什么呀。” “那么弘仁觉得呢?” “弘仁不知道……”稚嫩的童声夹着不解迷惑又有些委屈。 冷泉帝笑笑,不等女房们打起御帘,他自己伸起手将御帘捧了上去,“那是因为勾践懂的忍得一时的耻辱,以身为夫差马夫,打消夫差的顾虑和猜忌。”他微微低下头穿过御帘走进殿来。 殿内的女官和女房们没有想到冷泉帝就这么径直走了进来,发出一声压低了的惊呼后纷纷伏下*身。 “父皇。”弘仁原本依偎着兼子,见得父亲进来他连忙对着冷泉帝伏身行礼。 “罢了,起来吧。”冷泉帝见着二儿子低下头说道。 “是。” 兼子站起身,把御座让出来,自己走到御座旁坐下。冷泉帝走到御座上坐下,笑着看现在正满脸崇拜望着他的弘仁。 “勾践出众之处就在于忍,一国之君落魄为仇敌的马夫。”冷泉帝坐在御座上给儿子讲起了历史,“如果换了别人会忍不住这份耻辱,但是勾践却忍下来了。回国后振作有为,也给夫差送去了美女,让其色令智昏。最终一举夺下了吴国国都。” 弘仁听得入迷,一双黑眼睛睁得圆圆的。他之前听母亲和女房们讲故事。但是也没有此刻精彩。 “人生在世,遇见不如意的事情。不必怨天忧人,放平心境,想想说不定又是一番出路。皇后你觉得呢。”冷泉帝将目光投向了兼子。 兼子身子向冷泉帝稍稍移了移,“主上所言甚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若是忍受不住,也怕……”说到后面她轻叹了一口气。 冷泉帝笑着又回看弘仁,弘仁对于冷泉帝所说的话似懂非懂。但是见着父亲看向自己又很快的打起精神来。 “你这孩子以后要学,还是多学勾践比较好。”冷泉帝一句话成功的将弘仁绕晕了。 晚间,冷泉帝歇息于登华殿。 寝殿内的灯台上一豆灯苗晃动,寝台上冷泉帝缓缓睁开眼,他看向身边的兼子。兼子此刻双眼闭着呼吸均匀,很明显已经进入了熟睡。 “勾践吗?”冷泉帝回过头,轻轻道。声音之轻微就连御帘外守候吩咐的女房们都没有听见。 上皇的病情好坏不定,高僧们的诵经声也没有断过。最终冷泉帝决定自己亲自去看望这位皇兄。 “主上也要把弘仁带上么?”兼子看着前来传话的女官惊讶道。 “回娘娘,是。”女官微微俯□子答道。 兼子有些不明白看望上皇,为何还要把弘仁带上。但是她还是对身后的女房道,“把二皇子唤来。” 弘仁对那位从没谋面的伯父没有任何印象,他也只是当作有了一个可以出去看看的机会。 病人的场所,小孩子并不适合看。所以冷泉帝等得朱雀帝身体有了起色之后才前往。朱雀帝得知了冷泉帝将来看望,特地将自己梳洗了一番。 朱雀帝并不想自己一副疲惫的样子被冷泉帝看了去,所以就算身体不适也是拿出了最好的状态等着。 胧月夜见他面无表情,眼中似乎有幽然的冷火点燃,不敢多说话。只是细心将一切打理好后,便默默的坐在一旁。 外面响起众人跪下的声音。殿门口的女官们伏下行礼。 朱雀帝一身白色的礼服,只是里面所着单衣为朱色,领口露出朱色的衣领来。冷泉帝所着为黑色礼服,内着白色单衣。 冷泉帝一步步走入殿内,看着上面御座坐着的朱雀帝露出笑容。 “听闻上皇近来身体有恙,特前往看望。” “多亏了主上关心,如今身体已经好多了。”朱雀帝看着冷泉帝坐在御座旁说道。 “上皇身体无恙,朕也安心许多了。” 朱雀帝唇边勾起一抹笑,“多亏了主上关心。” 抬眼间,看见冷泉帝身后跟着一名小童。小童着夏色的童直衣。眉目间像极了记忆中的那张脸。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那是……” 冷泉帝见到朱雀帝的目光飘向了自己身后,他笑笑,“弘仁,见过上皇。” “是。”小童怯怯应了一声。走到御座下首位置拜下。 “这是中宫所出之二皇子。这次上皇身体有恙,身为侄子,是该前来探望。” 弘仁稍稍抬起身,正好让朱雀帝瞧清楚他的脸。他此刻心中紧张的手心都在发汗。他从未见过这位伯父。此刻也不敢贸然抬头。 那名小童虽然满脸稚气,但是那眉毛眼睛嘴无疑和心目中的那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恰好有些事情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在心中似滚雪球越来越大。最后成了每日深夜自我痛苦的伤疤。 没有那么容易好的,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朱雀帝自己很清楚。 现在当那名有着她血统的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很明白这伤痕又深了几许。 ☆、57V 睡眠中,朱雀帝昏昏沉沉,身体似乎漂浮在空气中,并不在寝台上。迷蒙中他似乎是回了过去。登基之初,为新上任的斋宫举行栉礼。大极殿中坐在御座上的盛装少女就那样进入他的视野。那时候的她才只有十三岁,正是青涩的年纪。那双眼睛低垂着却遮不住清澈的目光。 就是那时候,他起了把这个少女留在身边的念头吧。那时候手中的梳子真的他有些不舍戴上她的发上。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和这名少女缘分或许尽于此了。自到他退位为上皇,她卸任从伊势归来。他觉得或许他能让自己的愿望成真。但是最后还是被源氏用理由搪塞了过去。他从即位开始没有权势,退位之后更是如此。六条御息所拒绝他想让前任斋宫进宫的意愿,还倒并不是让他特别难受。 之后他听着她被源氏送入大内,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御。又默默的听着她怀上孩子接着产下大皇子。一切的一切他都是静静的听着。只是偶尔经受不住思念的折磨给她送去了暗藏询问过往的和歌,那时候她送回一把折断了的梳子,那把梳子他还记得,是当年大极殿他戴上她额发上的那把。 时光荏苒,记忆中那把梳子却是那么鲜明。 有些事情他觉得忘记不了,事实上也不能忘记。当面貌和她相似的童子在他面前时,再一次撕开内心里的伤疤,血淋淋的呈现在他面前。 ** “上皇病情又加重了?”兼子放下手中的笔,对着跪坐在下首的女房话语的内容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听说这几天又加重了。”女房恭敬的回话道。后宫的女人并不是对前朝完全不管不问。 兼子将笔放在笔台上,垂下眼眸手整过身边的衣摆。对于朱雀帝的印象她记得的是秋日菊宴上那张稍带落寞的脸。十三四岁时候她和他第一次相遇,那时候她紧张的手心直冒汗,更别说抬起头去看他了。 隐隐约约想起六条御息所曾经说过的朱雀帝想让自己进宫的事情。那时候若是真的成了。那么现在自己又是怎么一番光景也不知如何想象了。 “上皇如此贵人,定是能恢复过来的。”兼子淡淡道。她扭头看向另一个女房“二皇子近日来如何了?” 冷泉帝御椅子旁边的是东宫的御椅子,自从元服以来,东宫一直非常谨慎。如今东宫之父上皇病重,他的脸上也见不到任何轻松的影子。 东宫并没有强大的母族和妻族支撑,源氏做了大皇子的保护人。并没有应上皇所愿成为东宫的保护人。没有保护人和强力外戚支持的东宫说到底也不过劲风中摇摇欲晃的弱草罢了。 冷泉帝带着些许微笑看了身侧的东宫一眼,东宫察觉到叔父善意的笑,连忙双手持着笏板对他颔首。 源氏在众臣子面前宣布了封源氏为准三宫的旨意。 此旨意一下,源氏推迟不受。冷泉帝自然明白这是做做姿态,并不是真的要将这份荣耀推置门外。于是他一味坚持。 源氏被封为准三宫的消息传来,兼子对源氏的滔天权势的到来所感叹之余。也稍稍关心了一下自己长子和源氏小女公子的相处状况。之前信仁尚在宫廷时就对源抚子兴趣缺缺。现在要还是这样,那才真是坏事。 即使贵为亲王,没有强大妻族的支持日后也不会很是得意。她一开始也是在信仁身边放了以前伺候她的女房的。得到的消息让她放心之余感觉到惊讶,这对小夫妻竟然相处的还颇为融洽。 天知道一开始信仁对源氏的小女公子有多么不喜欢,认为她没有让他感兴趣的地方。 小女公子虽然从小被源氏以国母的标准培养,但是出嫁时间早,年纪不大和差不多同龄的信仁很是相处的来。紫姬看见女儿每日里欢颜不断,也渐渐觉得诸事顺心再无所求了。 源氏将太政大臣一职让给内大臣,源氏的权势如今已经不是藤原氏可以分庭抗礼的了。内大臣在接受现实之余,心里又打算着下一代的事情。 这代不行了,总不能让家族一直这么下去。 明石女公子的肚腹日渐膨大,因为最近天气日益炎热,更是苦恼不堪。柏木倒是夜夜过来探望,奈何他对女子有孕苦恼之事完全一窍不通。对着郁郁寡欢身体不适的妻子也是束手无策。倒是明石姬日日守护在女儿身边,说些趣事来开导她。紫姬也让人将适量的解暑物什给大女公子的住处送去。 兵部卿亲王前几年妻子去世,他又娶了玉鬘。之前他虽然追求玉鬘,为其美貌所倾倒,但是对其身份抱有一份鄙夷。自从玉鬘乃内大臣所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事情为他所知后。兵部卿立刻对玉鬘刮目相看了。原兵部卿宫妃不幸去世后,兵部卿亲王向玉鬘的养父源氏求娶。兵部卿亲王是源氏的皇弟,算起来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之前源氏对玉鬘意图不轨,奈何玉鬘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多少有意的意思来。相反倒是对他时不时骚扰很是烦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源氏见着她的心思几乎不在自己身上。也渐渐歇了继续挑逗的心思,他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花费心思,不可能一心都扑在女人身上。 于是他也同意了。 玉鬘听闻源氏被给予准三宫的消息后,和亲王商量一下。选取适合用来恭喜的礼品。经过源氏之事,亲王倒是觉得玉鬘更加可亲可爱了。 和源氏的春风得意形成详列对比的是上皇那里,源氏门前热闹非凡,朱雀帝这里则门可罗雀。 这段时间来朱雀帝一直都处于静养的状态,他生病后爱好清净,不喜身边有太多的人所以身边也只留下胧月夜等几个从前就在身边的女官和女房。 胧月夜守在朱雀帝寝台边,炽热的阳光照得人恨不得大喊,以此来发泄出炎热带给身体的不适。 朱雀帝在寝台上皱了皱眉头,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些许的声响。胧月夜一下子被轻微的声响所惊动,她回过头来看见寝台上的朱雀帝面部动了动,似乎是已经醒过来了。她赶紧膝行了几步。 “上皇,您感觉怎么样了?”胧月夜轻轻问道。 “……”朱雀帝颇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看见胧月夜正守在身旁。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朱雀帝胧月夜着实瘦减了不少。 “这段时间来,卿清瘦了不少。是朕连累卿了。”他想抬起手来触摸胧月夜的脸庞,但是却发现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他颓然放下手,用一贯的温柔眼神望着现在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胧月夜。 “上皇此等话,妾承受不起。”胧月夜道。 “听闻太政大臣已经被封为准三宫了?”躺在寝台上朱雀帝问道。 胧月夜早就知道这对兄弟面和心不合的事实,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朱雀帝,垂下头“听说的确如此。”说罢便是低下头去。 “权势已经比藤原氏还要显赫了。”没有胧月夜以为得不满或者是愤怒,朱雀帝笑了笑“如此显赫权势对源氏来说倒也是应该。”他笑容上颇有几分自嘲。 胧月夜一旁看了有些担心“上皇,您……” “朕以后还有事要拜托这位皇弟呢。”他说罢长长吐出一口气,“或许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他疲惫的闭上眼,不再说话。胧月夜跪坐在寝台下,看着朱雀帝再一次陷入沉睡。 源氏一直没有彻底将年轻时候相好过的胧月夜忘记,他有意和她从归于好。这次他也去拜访她,向她传达了自己的这个愿望。 胧月夜坐在御帘后,望着年轻时候曾经疯狂爱慕过的男人投在竹帘上的影子,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来。 如今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情爱胆大妄为的尚侍,源氏现在已经是权势赫赫。何必还回过头来寻她。但是心中隐藏的那丝不安和淡淡的喜悦又在告诉她,她到现在还是对这个男人有点依恋。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直到一张苍白却美如女子的脸显现在脑海里。将心底里唯存的旖念打散。 当年她做下那种事情,上皇都没有对她多加指责。 “妾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最终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说罢,朝着源氏缓缓弯下腰去。 “你真知我对你的心意吗?”源氏听得御帘那边传来的拒绝声音,他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记忆中,拒绝他的女人没有几人。何况帘子后这个女人曾经也被他征服过。 “源氏君的心意,妾只能无以为报了。”说完,胧月夜露出一个笑容,她站起身缓缓朝后走去。 源氏看见御帘后的影子站起来一点点的远离他。他不禁向前倾了少许,“请等等!” “源氏君请回吧。”胧月夜抬眼看了昔日爱过,现在可能还有余情的男人。然后低下眼眸再也没多少留恋的离开。 两人已非当时初次相遇的年轻男女。若是重续前缘,只会招来非议。况且她也受到朱雀帝良多的照顾。 朱雀帝在调理下,身体渐渐的恢复了一些。也能下了寝台行走。 上皇的恢复被众人看做吉祥之事。冷泉帝对此也是颇为安慰。似乎对兄长的身体终于康复十分欣喜。 将近十二岁了的信仁对宫廷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在其父的熏陶下对朝中的事情颇有自己的看法。他知道抚子不可平常对待,对待她十分好。在这点上他是让源氏十分放心的。 今日他在六条院内陪着抚子阅书,抚子一页一页翻着白氏文集,看得十分认真。信仁坐在一旁看她阅书。 外面的天色早早黯淡下来,甚至还起了大风。风卷杂着重厚的湿气吹起来。信仁被这夏日难得的凉爽弄得把原本压制下去的童稚给挑拨了出来。 他站起身想要站出去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凉风。却立刻被女房们制止了。 “殿下,怕是这暴雨快要来了。殿下还是不要出去了吧?”说话的女房拜伏在地道。在这种天气跑出去看雨绝对不是一件风雅的事情。女房们都不喜这种天气,这种天气若是风再刮大些,就连格子窗说不定都能吹坏了去。 “说的也是。”信仁表现出有些不乐,但他也知道女房们也是为他着想,便老实呆着了。女藏人把格子窗放下,以免大雨来临雨水落进屋内。 风越来越大,风声呜呜作响。似是鬼魅在天地之间作祟。 “上皇,此处风大。还是赶紧进殿吧。”胧月夜跪坐在朱雀帝身后急切道。朱雀帝身上披着一件单衣,他站在门口看着这天地间的变色。 过了好一会他回过头“无事,朕只是想看看而已。” 劲风吹起他身上的衣服。风里浓厚的湿气甚至让人想到了冰凉的深水。 “上皇!”胧月夜见着朱雀帝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都要被吹走,她不顾及尊卑赶紧起来拉住他的手。 “请随臣妾回殿吧——”声音里当着央求,比豆子还要大的雨滴打落下来。狂风不止,“哗啦!!”摆放在门口的一架屏风被狂风吹的倒在一边。 身上衣物被雨滴打湿大半,雨滴落在脸上甚至还会有些许痛意。这样的暴风雨有一种会把人卷入其中的危险感。 朱雀帝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胧月夜咬咬牙用自己身子拦住他把人往殿里带。 身体被拉动,朱雀帝任由自己被带着,此时他也没有过多的体力去消耗。他的眼睛望着那变色了的天地。 此时风雨极大下了半宿。 等到第二天又是阴沉沉让人畅快不得的天气。宫中女房们被昨天那场大雨吓得不轻。其中宫殿也有被吹坏的地方。 兼子昨天也是被吓到了,那么大的风雨,甚至给她一种连宫殿都要倒塌掉的错觉。要是真的倒下了,她也逃不出来。 ☆、58V 暴风雨过去之后是满目的狼藉,殿内甚至还有被吹翻在地的屏风几帐。殿外的地上还有被吹破的格子窗,格子窗破碎不堪。木碎片还有残纸留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女房们整理好衣装,前往中宫处。 兼子也被吓得不轻,直到现在脸色还是苍白的。她靠在胁息上试图平息下自己的呼吸。抬眼看了围绕在几帐周围的女房们。 “昨夜一夜惊吓,至今都还未曾安心呐。”她白着脸,手抓住衣袖,惊神未定。然后她又道,“二皇子现在如何了?” 昨夜挂起大风的时候,正好弘仁就在她的寝殿里。兼子看外面风刮的厉害也就让他在殿内歇息。毕竟若是着凉生病了不是什么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事情。 当外面传来格子窗被掀飞和屏风倒地的巨响,兼子自己是真的被吓着了。第一反应便是叫乳母赶紧看好被惊醒的儿子。女房的尖叫声直到现在还让她的耳膜隐隐作疼。 ** 源氏的府邸此时也是一片混乱,在暴风雨面前无论贵贱,都被惊吓的不轻。源氏去了六条院看望信仁和女儿有没有被吓得厉害之后,再回过身去询问紫姬有没有怎么样。明石女公子也被吓得不轻,所幸没有伤及腹中孩子。 整座府邸被吹坏了的地方也有不少,家臣们唤来工匠对吹坏了的地方进行修补。一时间敲敲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安顿好家里之后,源氏还得进宫问候宫中的贵人们是否安好。 上皇的宫殿也被吹的不成样子,因为在风暴那天吹了寒风淋了雨,原本有好转的身体迅速情况急转直下,发起了高热。 这国家的这个时代医术并不是高明,朱雀帝的高热被认为是热症。侍疾的几个女房也有了发热的情况。这下子可是真的把周围的人都吓坏了。 冷泉帝原来想亲自前来看望,但是听到上皇得的很有可能是热症之时,也只能将此事作罢。要知道发热在这里很有可能便是不治之症。就算是真正的兄弟情深在疾病面前也要仔细斟酌一番,更何况这对生母不同所谓兄弟情还只是表面上的呢。 兼子也知道一些朱雀帝的事情。但是对于此她也是没有半点办法。这对兄弟之间她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她不可能真的去插手。 不过听着外面传进来的上皇那里举行盛大的法事的传闻,兼子在叹息之余也只能沉默。只愿他能自己扛过来。 弘仁被前几天的暴风雨吓重了,安静了好几天。虽然和其他男孩子比起来他已经算是好的了。到底是年纪小,在被母亲和乳母照顾几天后又恢复过来。该读书的读书,该学字的学字去了。 冷泉帝对上皇的病情十分在意,派过去的医者高僧不断。甚至将传过来的大唐的药物送去。 不知道是不是医者的功劳还是高僧驱邪的法力强大,朱雀帝竟然渡过最险恶的病情,在众人觉得已经要让高僧主持加持仪式时,朱雀帝却带着满身的冷汗睁开了双眼。 人人皆道是神佛庇佑,朱雀帝每日卧床调养身体,对外界不闻不问。颇有几丝归隐的味道。 在身体略好一些后,他将膝下两名皇女下嫁了给现任太政的两名公子。此举不禁让人甚觉惊讶。皇女下嫁的不多,除非是嫁给亲王或者是入宫为皇后女御,嫁给臣子的话其皇族身份将会取消。所以皇女们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般来说都是单身。 面对众人的疑问,朱雀帝只是对胧月夜道“趁着朕尚在世间之时,为两名幼女择好的庇佑之人。” 这话听得胧月夜泪流不止,“上皇如今身体安康,何必说这些话语呢?” 朱雀帝坐在御座上看着她掉落的眼泪默默无语,良久才道,“世事无常,有些事情即使不愿,还是需要去做谋划。” 源氏在上皇身体好些后,前去探望。隔着帘子,朱雀帝身上披着一件衫子坐在那里。他抬着头慢慢打量着现在意气风发的源氏。 源氏看上去对朱雀帝的身体甚是关心,不过也难怪。这里的人哪个会让人看出真正心里所想。正如当年源氏和胧月夜私下传情被弘徽殿太后流放,他也表示了不舍和同情一样。只是面上如此,可是心底真正的想法到底还难说。 兄弟俩隔着一道帘子说了些许不冷不热的话,然后朱雀帝将话题渐渐的引到了当今东宫的身上。源氏也不将话题拉回,只是默默的听朱雀帝提起东宫。 “最后还是这样吗?最终还是如父皇所愿了。”他喉咙传来一阵痒意,忍不住将手握成拳头轻轻压在唇上咳嗽了几声。 “……”源氏听见这话,微微抬了抬原本低着的头,但是还是没有开口。 朱雀帝没听见源氏说话,径自将话说了下去,“记得你当年是最受父皇宠爱的,你生母早逝,父皇亲自将你养在身边。”那时候朱雀帝也年幼,他那时候面对母亲嗤嗤冷笑和发怒在觉得害怕之余又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父皇为何对一个身份低微的更衣恋恋不忘。直到和已经去世了的桐壶更衣长相甚是相像的藤壶女御进宫。 藤壶女御迅速得到宠爱,生下皇子。之后更是被册封为皇后。朱雀帝那时候记得,母亲在那段时间变得狂躁易怒。是啊,长子都已经被立为东宫,可是中宫皇后的位置竟然却被后来的年轻宠妃夺走,不甘怨怒自然也是相当正常之事。 直到源氏元服,以东宫之礼让原本母亲为他物色好的左大臣之女为其添卧之后,朱雀帝才想明白。 父皇心目中的东宫并不是他。而是那个才十二岁的幼弟。不然也不会以东宫之礼为源氏准备添卧人选。更是以左大臣之女为源氏的正妻。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孩子。左大臣之女象征着什么他自然也清楚。 那会说不心寒简直不可能。 直到父皇退位他登上大宝之位,作为上皇的父皇又指定了藤壶皇后所出的皇子为东宫。他对那个母亲情敌所出的小童并无多少感觉。只是在确定东宫之余,又让源氏为其的保护人。这里面的用意他就算再怎么蠢笨,也察觉出来了。 他当真就这么不让父皇喜欢么? “朕从那时起,就没有得到过先帝的喜爱。”回首往事,苦笑不已。 “上皇……”源氏开口。 “难得有这样畅谈的机会,就让朕畅所欲言吧。”手中绢布擦去手指上的濡湿,朱雀帝道,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容。 “先帝从立今上为东宫开始,就不愿朕享位日久吧。”事实上他在位的那几年也并不好过,母族把持朝政,他这个十全之主也不过是藤原氏牵在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不是没想过将权力夺回来,让这尊位世世代代由自己这一支传递下去。不然他也不会默许母亲意欲更换东宫。 只是没有等到目标实现,源氏遗留在京里的余党们迅速抓住几次天灾,逼得他将源氏召回京。 时也命也? 现在源氏也打定主意全力支持今上一系,东宫就算真的登位了,也不过和他一样的结局罢了。源氏的赫赫权势就连藤原氏都比不上。再寻找其他的后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现在怕也是天意。”将口里的腥甜吞下去,“东宫为人忠厚,愿君代为照拂一二。”朱雀帝再说这话,已经不是要源氏做东宫的保护人的意思了。 “上皇此言过重了。”源氏道,没说答应朱雀帝也没有拒绝,虽然宫中那把位置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但是皇族中还是有兄弟为此不顾兄弟情谊的。 “……”朱雀帝默默的看着源氏帘外的身影一眼,嘴唇动了下。 朱雀帝和源氏谈话时,并没有让女官伺候。一直到源氏退出殿外,朱雀帝才拍手让女官们进来伺候。 作为深受朱雀帝宠爱的胧月夜自然是第一个进得殿内来。她低眼瞧见他衣角上的那抹嫣红时,差点当场就要哦尖叫起来。 胧月夜苍白着脸,花容失色。 “帮朕更衣吧。”他扫了一眼胧月夜的脸庞,站起身来。 “您这是——?”胧月夜亲自拿起衣衫为他更换,她轻轻问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朱雀帝低下头来,手指抚上她的脸庞。 “卿到底惧怕着什么呢?生老病死不过平常事罢了。”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哄逗孩子般。 无论何时,身前的这个男人总是那么温柔。不管什么时候。胧月夜听见朱雀帝温柔的声音掉下泪来。 她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捧着朱雀帝换下的衣服膝行到放置漆盘的位置。将手中衣物放在上面。 换过衣服,他坐在文台前,命人取来纸笔。他在纸上写了什么,胧月夜并不知晓。写完后朱雀帝命人将写好的纸条送往梨壶。 东宫在阅过朱雀帝送来的信件后,一声长叹。东宫生母此时正好从殿外走进。见着亲子对着信件黯然忧伤,她也取过看了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上皇怎可如此!”她几乎是尖叫起来。她手一松,那张白纸便飘飘而下,“现在让藤原氏的姬君进宫或许还来得及啊!” 东宫扭过头看着自己母亲焦急的脸,脑中浮现前几日见过的信仁亲王,信仁亲王十二岁的样子却颇有其父今上的影子。 眼下就算是让藤原氏的女公子入了梨壶又能如何呢?藤原氏的势力现在也已经不能和源氏相比呢。 如今源氏正如十六夜那轮无缺的明月。 ** “母后”已经十二岁的信仁跪坐在中宫面前的御帘前。御帘旁还有登华殿中的女房,女房们也是看着信仁长大的。此时看着已经颇有成人风范的信仁很是欣慰。 兼子也是如此。虽然信仁的年龄在她看来还是小孩子,但是放在世人眼里已经是成人了。 “近日来身体也还好?”前段时间的暴风雨兼子虽然知道大儿子并无大碍,但是做母亲的总是要亲眼看看才能放下心。 “儿臣一切都好。”信仁听见母亲问,带着些许的孩子气回答道。即使已经元服,还是会在母亲面前露出属于稚气的那面。 “抚子进来如何,总是不知道你们相处的如何,我放不下心呐。”印象中信仁对抚子并不是十分喜欢,如今她在宫中听到的都是两人相处甚是融洽的消息。心底便是存了一份怀疑。 “儿臣和她相处的很好呢。”说到现在陪伴自己的那个小少女,信仁笑得也颇为开心。“母后不必为此忧心。” 兼子看着帘外儿子的身影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如今却和另外个女孩日夜相伴。即使知道那位少女会在儿子的前途上带来很大的帮助。 有种很是奇妙的感觉啊,在心里。 或许这就是身为婆母的矛盾感吧。 作者有话要说:进群来玩儿嘛~俺很软很好调戏的~ 59、御息所 夏季对宫中女性来说甚是难熬,因为天气那么炎热,她们却还要穿着那么一套整齐的礼服穿在身上,只是私下还能轻快些。当漫长的夏季熬过去时,几乎所有人都吐出长长一口气。初秋最热的时候过去后,空气里都迎来了难得的让人欣喜的丝丝凉意。 兼子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等到空气里都充满了让人觉得舒爽却并不过分的凉意时,她带着一群女房出来四处转转。整整一个夏季都在登华殿里躲避着骄阳,如今的确是需要好好走一走,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渡殿上的上廉一如往年这时候被卷了起来在扎着上廉的流苏上还别致的夹着枫叶。 她站在那里感叹原来也到了这种季节了啊。记忆里不知道曾经看过多少次这样的风景,终究……是多少年了呢?手指有些想去摸自己的眼角,去确定一下那里是不是又长出几条细纹。突然渡殿那边传来衣服在木质地板上托过的声响。 兼子身边的小宰相回首看了一下,顿时脸色就变了。小宰相向前一步,在兼子身边轻轻道“娘娘,弘徽殿夫人来了。” 中宫和弘徽殿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为众人所知,登华殿里几年前兼子私下提起弘徽殿的时候甚至还直呼藤原节子。 只是近些年似乎将往年的恩怨放下,心平气和了些。 兼子听了小宰相的话,回过身来,正好看见那边的弘徽殿女御。兼子展颜一笑。 “弘徽殿夫人也有如此雅性么?”兼子手掩在袖中,露出袖外的只是一段桧扇。桧扇上垂下的红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几动。 弘徽殿走到离兼子有些距离的地方,对着她微微弯下腰来。 “真想不到您也在此处。”弘徽殿微笑道。 兼子唇边勾起一抹笑,她看着弘徽殿同样不复青春容貌的脸,心里远比以前平静的多,“是啊,好不容易秋日来临,我也忍不住想来看看这风景。” 此时弘徽殿的容貌和年轻时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弘徽殿现在是二十□岁的年纪,按照兼子以前的想法,弘徽殿并不算年纪大甚是还在青春的尾巴上。但是宫廷里佳丽如云,在感情上冷泉帝虽不如源氏那般处处留情,但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后宫里女人一多难免也会有互相勾心斗角。弘徽殿女御也并不是一个心胸宽阔之人。难免会和那些受宠爱的女御更衣置气。 女人如果长期处在怨怼中的话,就算保养得再好,眉宇间还是夹着一股子怨气。更何况这里还真的没有多少可以给女人用来保持容颜的东西。 或许她还可以让人送一份菊花棉给弘徽殿吧。兼子在心里想。 “的确,这秋日的风景看来别有一番风情呢。”对着兼子,弘徽殿女御也没有了多年前针锋相对的咄咄逼人,语气平和甚至带了些许的讨好。 中宫并不是那些花花草草就能撼动的,她膝下的皇子们长成,如今宫中局势众人又看得明白。谁还会吃醋吃到她面前去? 兼子对弘徽殿的态度心底说不痛快那是有些不可能,但是这痛快里到底还是有着几分相当微妙的感觉。 说不上来,但也叫她并不是十分好受。 ** 京中人好风雅,宫里的人更是如此。秋日里宫里也举行关于欣赏枫叶的宴会。 上皇即使身体并不是很好,也坚持出席。 台盘上放着黑色浅碟,碟中盛有乳白色的酒液。公卿们面着白粉,一袭黑色的袍服。兼子坐在冷泉帝之下的御座上,她的对面过去一点儿就是上皇朱雀帝。朱雀帝脸色很不好,冷泉帝的视线从朱雀帝面上扫过。 他拿起台盘上的浅碟,将碟中酒液喝下去。 朱雀帝拿起手中的浅碟,抬眼看着坐在那边御座上的兼子。兼子着一身中规中矩的礼服。她察觉到那位上皇正注视着自己,颇带惊讶的回望过去。 朱雀帝见兼子眼中略带惊讶,他露出一个甚是温和的笑容。不同以往的温柔一直由眼中到了面上。 兼子被他这笑容摄得身上微微一怔,脑子莫名的想起了十几年前朱雀帝有意她进宫为院女御的事情来。她甚至是颇有些狼狈的别开了眼,心中烦躁和鄙夷自己竟然还会冒出这种甚是不可能的想法来。 真的是这种年纪了,还会有这种十三四岁少女才会有的妄想。真的是不应该。 多年未见,她比印象中的那个少女已经成熟了许多。那眉眼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的那种羞涩和紧张。这些年来那个男人待她如何?有没有冷落她? 在兼子入宫之初,还是梅壶女御时,凭借着和冷泉帝同好绘画的缘故得宠。之后也是接着赛画与弘徽殿女御争宠。那时候朱雀帝知晓,寻出自己珍藏的画卷给兼子送过去。 即使不能和她日夜相伴,只要她在后宫里过的好就可以了。 冷泉帝眼一转,正好瞅见朱雀帝凝视着兼子。他对朱雀帝倾心中宫的事情,从兼子初入宫那会就知道。平心而论,朱雀帝的这份痴心着实难得,甚至在心仪之人入宫当晚还送来相当多的精致物品。甚至在进宫之后还尽自己所能助其争宠。 心中生出冷然的怒火。他不管自己曾经利用过这两人曾经有过的情缘。 袖子下的手悄然握紧,冷泉帝看向兼子那边。兼子这刻正低下头去取台盘上的酒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自对面的目光。 兼子面上是中宫所应该有的端庄,目不斜视,更别提遇见情郎所该有的反应。 再回看朱雀帝,朱雀帝此时也恢复了该有的神态。好像完全就没有刚才的那回事情。御座下的公卿们赏来自秋日渲染而成的菊,做和歌,兴致大好。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冷泉帝放下手中的酒碟,看着其中几瓣菊花花瓣。此时酒还不是如清水那般的清澈,带着稍许的浑浊。 东宫生母坐在一个稍微好些的位置,她面前台盘上的酒盏从未动过。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东宫,然后缓缓的将目光转向朱雀帝,最终随着他那短暂的凝视望见那边的中宫身上。 就是她……就是她所出的孩子将要代她的儿子而取之么? 东宫生母心中的绝望在这些时间里沉淀酝酿成了疯狂。自打入宫开始她就一直不受到朱雀帝的宠爱,能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了东宫。她在自己儿子身上花费投入了太多太多的经历的希望。如今突然儿子的地位不保,自己也要失去眼前这一切,这叫她如何不气愤如何不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不会这样!! 东宫生母望向中宫的眼神渐渐开始竭斯底里。 宴会结束后,兼子向通向登华殿的渡殿。来自登华殿的女房和女官们跟在她的身后。兼子一身齐全的礼服,双手持平桧扇。一步一步缓缓走着。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兼子皱了下眉头。宫中甚重礼仪,像如此已经是失仪了。 她还没想到更多的事情的时候,一个着青红叶唐草织纹的女子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那女子看上去已经快要将近四十的样子,她的长发因为刚才奔跑的动作而变得凌乱。 “是你……是你……”那女子眼神癫狂直直的盯着兼子。 兼子看着那女子,脑海中没有半点关于这个女人的印象。她微微皱起眉头,“你为何人,如此大胆。” 那女人一脸愤恨,也不回答兼子的话,径自用对宫廷女性来说难以拥有的速度冲了上来。她双手抓住兼子肩膀表情似癫狂,兼子身上礼服沉重,更本容不得她有大些的动作。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是你!是你!”女人疯狂摇晃着兼子的身体。似乎是要把心里所有的愤恨不甘都发泄出来。兼子身后的女房们被这幕惊吓的目瞪口呆。 兼子被面前女人摇的头疼,她咬牙将手中扇子丢开就要把这个女人挣开。 “何人大胆,竟然敢对娘娘无礼!”小宰相最先从震惊中清醒上来,她快步奔过来抓住兼子身前的女人。 小宰相这一声把其余的女房们也拉回来。一群女房急匆匆的上来赶紧拉住那个女人让她松手。兼子原本就因为身上厚重礼服行动不便,又被晃了那么久。当女房们把那个女子拉开时,她眼前天晕地转直接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这下女房们惊叫了出来,“娘娘!!” 东宫生母竟然抓住中宫不放的消息传到朱雀帝和冷泉帝的耳朵里,冷泉帝嘴角的笑霎时变得几分皮笑肉不笑。朱雀帝对这个现在连容貌都记不住的女人干出这等事情恼火的很。事到如今他对她早已经无多少感情可言。 他让人给冷泉帝送去解释的信件,然后对外宣称东宫生母病重不宜再居住在梨壶,将她迅速送出宫居住到娘家去。 这等不体面的事情是不宜传出去的,所以京中的贵人们也很知趣,没有长舌头的过多议论。 朱雀帝给兼子送去慰问的书信还有礼物。兼子当时靠在胁息上看完书信叹了一口气。 “御息所夫人患有疾患,被怨灵俯身才会做出那等事情吧。”得知那日拉着自己不放的竟然是梨壶的那位御息所夫人,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那位夫人也不知道是多么凶恶的怨灵俯身了,才会做出这等事。”小宰相在香炉里添了新的合香。青烟从香炉上飘起,缓解了一下兼子此时颇为郁结的心情。 那位被宣称重病的御息所夫人回娘家不久,就削短了头发出家了。这个消息在京里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一汪死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60、女院 兼子爱好秋日染红了的枫叶,也喜欢在秋风中特有的感受。但是这个季节也是肃杀之季。朱雀帝也在秋季将要入冬的节口上走完了一生。他的身体早在前一次热病中耗尽了元气,之前不过挣着一口气强撑着罢了。当那口气一旦耗完自然也是生命的终点。 上皇御崩之后,东宫主动提出将东宫之位让给比他自己更有贤德之皇子。冷泉帝和源氏也仅仅是做了一下表面上的客气之后,同意了东宫让位的请求。源氏在原东宫让位之后给其“小一条院”的尊号。不过对此尊号大家都明白不过是糊弄小孩子而已,没有实质上的作用。 不过眼下这结局不用弄得和以往皇位争夺那般你死我活,也算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情。 冷泉帝立年仅十四岁的信仁亲王为新东宫,居住在梨壶。原来亲王御息所源抚子为东宫妃。这下冷泉帝和源氏也皆大欢喜了。 冷泉帝的身世,冷泉帝自己和源氏都清楚。但是这父子血缘到底还是抵不过实实在在的利益。若是冷泉帝膝下无子嗣,源氏也不会守着自己和继母的孩子。 新东宫的册封仪式以及过去,登华殿里的女房们个个容光焕发。毕竟当今东宫乃是自己侍奉的中宫所出。在这宫中她们这些人也是能够仰起头了。 信仁着东宫所服的黄丹色袍子前来见中宫。 此时信仁已经不是普通的亲王,殿中女房们也不能用往日那般的轻松态度来,因此也是个个拜伏在地。 信仁对自己身份的变化相当适应,抚子对梨壶还有稍许的不适应,他则是完全没有任何的适应期。似乎他已经在梨壶为东宫很多年了。 “儿臣见过母后。”登华殿的一切摆设都没有怎么变过,信仁看着心里也安稳许多。兼子的身影在御帘后愈发模糊。 兼子看着儿子身上黄丹的服色有些不太适应,那么多年她都是看着儿子着一品亲王的服色。这下子换了一种更加鲜亮的代表身份更加尊贵的颜色,她自己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如今,你已经为东宫,不能像过去那般孩子气了。”一时间兼子不知道该和自己这个大儿子说什么才好。不是不没有话说,而是话太多堵在喉咙口,<请记住重要小说网zybOok.net>等到真正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该说哪一句了,也不知道哪一句更加合适现在长子的身份。 “母后还是将儿臣看做孩子呢。”十四岁的年纪又已经有了比自己稍微年长的东宫妃,在这里不管从哪个方面说来都是可以已经独当一面的成人了。 兼子听了嘴角倒是抿出了笑,“你在母后眼里可还不是个孩子?” 这下信仁也像往日没有元服那般笑了起来。 虽然东宫重立,源氏二女公子也为东宫妃。源氏风头一时无二,但是他又有新的烦恼了,就是现在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小女儿还未怀上子嗣的问题。 大女公子在这几年时间里几乎是每隔一年就生一个,与姐姐形成对比的是,十岁入侍的小女公子到了十五岁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若是没有共同血缘的子嗣,那么让女儿为中宫妃完全就没有了意义。源氏急的恨不得立刻就去寺里祈祷让女儿赶紧怀孕。最好他一大清早起来家臣就告诉他东宫妃有孕的好消息。 源氏的着急,身为中宫的兼子也知晓一些。但是她很不把源氏的着急当回事,两个孩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在她眼里小的不能再小,虽然……冷泉帝在信仁这年纪啥事都做完了。信仁私下生活怎么样,兼子没有怎么去管。 可是她不管有人自然是要她管,源氏不能亲自去问女儿和丈夫的闺房之事,只能是通过兼子来关心一下自己女儿的生育问题了。 兼子听到源氏话语里七里八拐的都是要她去“关心”大儿子私生活的意思,顿时有些恨不得抄起手边的银香球对着源氏砸过去。 “东宫与东宫妃且年幼……此事是不是操之过急些?”稍稍平下心绪,兼子开口道。话语里还是不一般的平和。 “娘娘,”源氏听见兼子说东宫和东宫妃还年幼,心里不得存了一份果然是妇人的想法,“东宫与东宫妃两位殿下皆快年满十五,年幼实在是……” 如今她在宫中的权势也好,长子的前途也罢,都是靠了眼下这个让她恨不得砸人的源氏。有求于人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她最终还是把大儿子找了来,过问小夫妻的私下生活。 “你……和东宫妃到底如何了?”因为是自家儿子,兼子也懒得和源氏那般绕太多的道,直接问道。 信仁是没料到母亲问得这般直接,脸上有些羞涩,沉默了一下只说了一句“抚子她很好。” 兼子自然不会对长子过多的逼迫,尤其还是这种事情。 “源氏君对你和东宫妃的事情很是关注,母后也是问问罢了。”难不成她还真的要怎么样么? 等到信仁退下,有女房膝行过来为她更换香炉中的合香,“那位大人真是过滤了,<请记住重要小说网zybOok.net>东宫妃那般妙人,东宫自是十分喜爱的。”这个女房也实在兼子身边服侍了好多年,因此也是能在兼子面前说上几句话的。 “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兼子面带疲惫靠向胁息。如果抛去对其父源氏的些许不满,她对东宫妃还真的并不讨厌,十五岁的少女正值青春年华,而且性格温柔善解人意。 多好的解语花。 源氏未免对自己的女儿太没有自信了些。 源氏走了兼子这条路之外,还去问了那些服侍东宫妃的女房们。传话的女官带给他的都是好消息,东宫待东宫妃极好。 “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呢。”连女官都对源氏感叹道。 紫姬得知源氏急着女儿子嗣的问题,不禁笑道“殿下还年轻,你这样着急做什么。”现在东宫也只是和东宫妃在一块罢了。子嗣还用得着格外操心么? 源氏倒是想放心,结果藤原氏立刻给他的少年女婿送来了一份大礼,来自藤原氏嫡系的一个十六岁少女。 藤原氏嫡系并不只有太政大臣一支,并不是太政大臣没有适龄女儿送入梨壶,就整个藤原氏都不会送女儿入宫了。 东宫妃面对另外一个冒出来的少女,心里忧愁。而信仁不能真的把这位藤原氏的姬君置在一旁不闻不问,所以比起以往陪伴东宫妃的时间就要少些。 东宫妃时不时就来登华殿和中宫谈心,与东宫妃见面就不必隔着御帘说话。 “母后,这是儿臣最近新制的香。您试试看?”十五岁的少女让身后女房奉上一个精致的瓷盒。 兼子示意女房收了,脸上露出笑意“难得女御有这份心。”东宫是没有正妻的,抚子也可以被称作东宫女御。 看着抚子十五岁的面庞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兼子心里难免被触动些。她让殿中的女房退下,拉着抚子说话。 “最近如何?”兼子看着那个小姑娘。 抚子微微垂下头去,轻轻的应了声“回母后,一切都好。” 兼子叹了口气,“你应该我指的是什么,藤原氏的那个姬君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五年的情分,东宫在意的还是你。” 她这话倒不是完全在安慰眼前的小儿媳,源氏的风头正盛,信仁也不会傻到真的冷落身后有强大后援的抚子。何况还有五年的情分在,他也不是不顾这些年的感情的。 毕竟是童年时候就陪伴在一起的人。 “儿臣明白了。”抚子听了兼子的话,眼眸转动着,似乎要想通这句话里的意思。最后她垂下眼眸恭谨回道。 中宫膝下的二皇子弘仁十一岁了,也到了元服的时候了。兼子再一次参加了自己小儿子的元服礼。 信仁元服的时候是十岁,弘仁元服的时间和兄长倒也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象征着童稚的长发被剪下作成人发式,戴上缨冠。然后在殿前起舞。 这一切的程序没有丝毫变化。 兼子坐在御座上,看着自己小儿子也要搬离自己身边到宫外居住,她心里未免有些忧伤,和对岁月的缅怀。记得自己和冷泉帝置气回六条院娘家的时候,她带的就是弘仁。那时候的他,那么小乖乖的坐在自己怀里。 如今也要离开自己了,从此以后,她身边倒是真的没有孩子了。 “皇后,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呐。”听见冷泉帝如此充满感叹的话,兼子点了点头。 “是啊,臣妾到现在都还能想起他们刚刚出生时的样子。” 冷泉帝唇边抿起笑,<请记住重要小说网zybOok.net>看向在殿下起舞的弘仁。他面上笑得很是温和,并不像以往那般。的确,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解决了。 弘仁元服后,登华殿已经没有年幼孩子的身影。兼子难免会觉得寂寞,也幸亏东宫妃时不时前来陪伴。才舒缓了些许的寂寞。 那位藤原氏送进来的东宫女御也来过登华殿。奈何兼子总感觉两人之间缺少了什么,彼此也是出了那些不冷不热的场面话之外再无多少话好说。 兼子在宫廷里的生活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她在登华殿里听着一切一切似乎都跟她没了关系。也不愿和那些前来刻意讨好的女御们见面。 她像是真正入了老年的人一般,喜欢着清净。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例如东宫妃终于产子,未来国母的位置已经无可撼动。这下源氏终于是放下心了。 兼子除了在东宫妃产子之事上费了心思,之后便是一幅不管世事的样子。 头上青丝变得花白,眼角也长出了皱纹。兼子对容貌的变化置之任之。反正她又不是要靠年轻美貌争宠的年轻更衣,何必对容貌过多关注? 冷泉帝退位为上皇,将御座让于东宫。他也不隔代指定新任东宫。他年纪也不年轻了,面上早不复年轻时候的英俊容貌。退位后虽然还是有以前册封的女御侍奉,但是他还更喜欢到兼子这里来。 兼子此时已经是女院,建礼门院。看着相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冷泉帝突然心头冒出那个问题,尔后又压了下去。这么多年了,彼此都已经不年轻,何必纠结于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问题? 两人坐在双陆棋盘前,一次次掷骰子。彼此间没有过多的语言。 服侍女院的小宰相和中纳言等人都和女院一样,原本乌黑的青丝在时光下边的灰白,细纹也一点点的将眼角占满。 她们陪着女院一点点回忆当初的往事“记得娘娘任伊势斋王入内之时,我们都是在八省院处十分感叹呢。” 兼子听了小宰相的话,抬起头望着殿外的风景,一点点回忆已经在脑海中沉睡了的记忆。 想起来了,那时候她乘坐着斋王所做的舆入得大极殿。坐在为伊势斋宫所设的御座上心情紧张。 “你可是伊势斋王?”温柔的声音响起。似四月温煦的春风。那般暖人。 兼子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因她这一笑而挤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此文完结了。(撑脸……)其实当初这篇源氏物语的同人文完全就是一次和几个妹子胡扯调侃中冒出来的,那时候咱随意说了一句“矮油,咱想写源氏物语的同人额。”妹子们说“好啊好啊,你写。”原本只是想法来着,没想到自己真的去写了。其实我对平安时代是处于一种连皮毛都说不上的理解上,所以写起这篇文BUG漫天飞,有时候自己都有一种深深汗颜的感觉了。 在此文中,我最后的结局是兼子年老后成为女院,在某次谈话中想起十四岁和朱雀帝初次相遇的那天。也算是稍稍的补偿了一下吧……(捂脸)我真滴对不起他……感觉在原著里他是个挺睿智的人,只是亲爹不疼他…… 话说俺有些想开这文的定制,不知道有妹子想要没……对手指。 最后,俺在前一个月前开了个楚汉的文,楠竹是谁乃们都懂得,若有兴趣的话去右边点点吧。(遁逃) 本文由书“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